中風後遺症，用藥如用兵

導讀

「教授，您這樣的用藥和配穴，不就像古時用兵打仗一樣了嗎？」我笑著回答：「是啊，中醫里就是有『用藥如用兵』這樣的策論啊。」（作者/金宏柱）

中醫

走天下

倫敦故事（一）

作|者|介|紹

Introduction

金宏柱教授

南京中醫藥大學 教授，博士生導師。

曾數十次受邀前往義大利、德國、葡萄牙、英國、愛爾蘭、丹麥、挪威、日本等30餘個國家和地區進行醫療、講學，所到之處因其良好的工作和治療效果，更受到了各國民眾和媒介的如潮好評。

「早上好！」年輕矯健的菲利普醫生音落身隨，匆忙地來到我的身邊。「教授，已經八點半了，您說弗朗西斯·馮會來嗎？」看著他急切的樣子，我不禁笑了起來：「我想他一定會準時來的吧！哦，快到時間了，我們也要準備準備了。」我一邊說，一邊帶著好像心事重重的菲利普回到房間。

菲利普的著急和疑慮是有原因的。

從蘇格蘭的小城阿伯丁回到倫敦後的這段時間裡，工作安排較為輕鬆，每天只用在下午時去洋學生們的診所輪流坐診帶教。昨天開始輪到菲利普的診所了，安排的最後一個患者，據他說是一個對他來講十分重要的需要出診的患者。

傍黑時分，菲利普駕車近一個小時才把我帶到了這個特殊的患者家中。這是一座掩映在一大片濃陰中，莊園似的住宅。我還來不及對周圍細細觀察，就被一個管家似的菲佣禮貌地領進了客廳。

進入客廳，最奪人眼球的是正中一壁中堂立軸，不知是出自中國哪位名家手繪的《關公秉燭夜讀春秋圖》，人物氣度雄偉，栩栩如生……菲利普看出了我的驚詫，連忙低聲地解釋說：「教授，這家主人弗朗西斯·馮是你們中國人，他在唐人街做過很大的生意，今天他請您來是為他妻子看病的。」

正說著，伴著一聲洪亮的招呼，「教授來啦，馮某有失遠迎，見諒，見諒！」大步流星地走進一個人來。嗬，好魁梧的身材，偉岸長身，雖然已有六十開外的年紀，但其腰桿挺直，濃眉大眼中仍還殘留著的勃勃英氣，不禁使人想像起他年輕時又是一個何等豪情的人物。

「教授，弗朗西斯是我的英文名，幼承庭訓，家父謂做人信義為本，我平生又敬仰關聖的義薄雲天，故我的中文名字就叫馮雲天啦。」這位馮先生真是快人快語，「內子三個月前中風，一直住在醫院，前些天院方說她是恢復期，讓接回家來服藥靜養。我看她這樣卧床還不能行動，而且好像這些天更不能吃進東西，血壓又高起來了，情況很不好，我真是很擔心呢！唉！」說到這裡，他吁聲長嘆，愁郁溢於言表的樣子令我都感動起來。

見到患者後，我觀患者形銷骨立，右側偏癱，神志有點模糊，面色微紅且有點氣急，左脈寸、關弦緊，右脈虛、細，口有宿積穢味，舌質紅，苔薄黃膩……病情確實不輕，按我們中醫的說法，大有病進之虞。

看到我微皺眉頭，菲利普小心地問：「教授，您不是給我們講過，中醫里有個治療中風的好方子叫『補陽還五湯』嗎，那不是可以給她服用嗎？」

我望了望這個中醫學得最好的洋學生：「不錯，這個古方所用的藥味湯頭歌訣說的是『補陽還五赤芍芎，歸尾通經佐地龍，四兩黃芪為主葯，血中瘀滯用桃紅』，這個方劑於中風氣虛血瘀的患者確實都很有效，但是你別忘了我再三跟你們說過，中醫治病的最大特點是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的結合，目前這個患者的症情還不能完全套用這些藥味。現在患者心、肝脈象亢急，與症情合參，病理機轉是因於血熱瘀結，氣機滯壅而有陽亢化火之象，若氣還不下行，則要擁血並走於上，那則又將要有重新中風的可能。此時如果再用『補陽還五』原方，只其中的黃芪這味力專補氣的葯，就要十分慎用，須知『氣有餘便是火』！那樣若用法不當或是用量過大，正所謂適得其反，更是助紂為虐了啊！」

看到菲利普似乎理解了，我轉向馮先生：「根據脈理和我的觀察與分析，尊夫人可能已經好久沒有解大便了吧？」

只見他猛然一怔：「啊呀，教授，您說得怎麼這麼准啊，內子確實已近十天沒有更衣了啊！」

我注意到老馮中文用詞的古樸和咬文嚼字，微微一笑：「那麼，我就先開一帖中藥，只是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拿到中藥？而且要越快越好！」

「哈哈，」只見老馮得意地一笑，「這個您不用擔心，您藥方開好，我馬上 FAX 到唐人街，那裡有許多家中藥房，都是我的小兄弟開的，準保他們一會就送到！」

「哦，是嗎？」我提筆開方：潞党參 15 克，雲茯苓 12 克，赤白芍各 12 克，炒白朮 12 克，雞內金 15 克，全當歸 12 克，川芎 6克，細生地 12 克，廣地龍 12 克，淡竹茹 12 克，桃仁、杏仁各 9克，麻仁丸 20 克，焦枳實 15 克，生大黃（後下）9 克。

老馮拿著藥方剛離去，菲利普就見縫插針地問：「教授，『補陽還五』方劑中，您不用主葯黃芪補氣，怎麼反而用大黃瀉下，那不是破氣了嗎？」

我很高興這個洋弟子能提出這樣的問題。「中風患者一般氣血虛弱，是要用黃芪大補，但剛才我說了臨症更要辨證論治，對於這個患者來說，此時氣滯陽亢源於腑氣不通，也可以籠統地說，就是大便的不通，所以這時候通氣比補氣就更加重要了。中醫里還有一說，叫『六腑以通為補，以通為用』，是說運用得當，破氣去滯，暢通了人體的臟腑、經絡氣機，緩解和促使了病情的好轉，這也可以看作是一種補益的方法呢。現在，你能理解我這個處方里用了大黃的道理吧？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一點，在這個方子里很有趣的配伍，就是大黃這味葯，藥味里形容它就像帶兵打仗的『將軍』，有『掠州拔寨』之威，這說明它的祛滯通腑的力量峻猛。但對於這個患者，我不光只用了大黃瀉下通暢腑氣，更還用了在中藥里被稱為有『推牆倒壁』之功的枳實這味像先鋒官一樣，功力專能破氣的葯，來輔佐大黃的作用呢！」

菲利普神情專註地記著筆記，並有點吃驚地點著頭。我又拿出了針灸針為患者做起了針灸，一邊繼續說：「除用藥之外，治療中風過程中，重要的還是要運用針灸和推拿這些直接疏通人體經絡的中醫特色方法，和中藥相互配合，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你看，現在我給患者針的這組穴位：頭部的百會、印堂能針對患者的神志模糊，可以安神開竅；上肢的肩髃、曲池、支溝、合谷，下肢的風市、伏兔、陽陵泉、足三里、三陰交、太沖這些穴位，除都有疏通肢體經絡的作用外，其中曲池可以補血、活血，有中藥當歸的作用；足三里可以補氣益氣，有中藥黃芪的功效；而支溝和陽陵泉相互配合，更有大黃瀉下通便的大將軍八面威風；那麼陽陵泉再和太沖相配合，就有枳實理氣祛滯的先鋒官勢不可擋的銳氣了……」

不知道老馮什麼時候來到了身邊，只聽他驚訝地插嘴說：「教授，您這樣的用藥和配穴，不就像古時打仗用兵一樣了嗎？」

我笑著回答：「是啊，中醫里就是有『用藥如用兵』這樣的策論啊。」「哦，那麼，教授現在就是運籌帷幄的元帥了，那就請問，如內子目前表現的這麼多病症情況，元帥計將安出，又將如何調兵遣將呢？」

「從用兵角度，尊夫人此際病況，如同城內空虛，然群寇蜂至，我想當務之急，還是不可正面交鋒，應急遣猛將精兵劫其後援，斷其糧草，先做釜底抽薪之舉。功成，敵必亂之，再分兵拒敵，逐一瓦解，主公意下如何？」異國他鄉，難聞鄉音，今日碰到老馮這等中土人物，心中高興，不由自主地就和他調侃起來。

只見老馮眼睛一亮：「計則妙矣！但不知此戰何日功成？」看來老馮是和我較上勁了。

看到菲利普在一旁莫名其妙的樣子，我對老馮笑笑，一邊運針調節著針感，一邊恢復常態地說：「我今天的治療，針葯並用，俗點的說法，目的就是要幫尊夫人先通大便。只要大便一通，她刻下最緊迫的意志模糊、氣火亢逆也就是血壓的不穩定，再有可能重新中風的種種癥狀，馬上就可以緩解了，到那時，我們就可以再採取進一步康復治療的措施。剛才您是在問我，今天的治療什麼時候能夠見效嗎？」

「是啊！」老馮目光炯炯地著我。

「今晚如能及時地配合用到中藥，根據我的臨床經驗，按照中醫經氣運行時辰的推斷，我想，尊夫人明晨卯時，也就是五至七點之間吧，身體定有動靜，那則可望首戰告捷了。」

「為什麼是卯時？又會有什麼動靜呢？」

「軍機不可泄漏。」我索性故弄玄虛地說。

「哦，是嗎？」這次輪到老馮對我的自信有點懷疑了。

而正當此時，菲佣來報，說中藥已經送到，老馮得意地望望我：「我可是誇口？一聲令下，中藥就送到了，明晨就看您的妙計安天下了啊！」一旁的菲利普也聽懂了老馮的暗指，擔心地看著我。

「就這樣說定！」老馮大手一揮，果斷且有點不容分說，「明晨果如教授之說，我於九點親自備馬致謝教授，並請繼續為內子高診，如九點過時，教授另請安排！」

中醫

行醫在倫敦

當、當……教堂報時的鐘聲雄渾悠揚地響了起來，菲利普緊張地望著我。

「教授、教授，有個中國朋友找您！」樓下傳來了希茜太太的招呼聲，我笑著對菲利普說：「我料定他會在這個時間來的！」菲利普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中醫走天下》

書籍介紹

《中醫走天下》曾以連載的形式在寶島台灣《明道文藝》上刊出，一時雖非洛陽紙貴，但獲譽甚隆；而即在集結出書後，又見受到社會各界熱捧，甚而有熱衷深切之「文青」者，點贊稱道說：「縱橫四海，大俠憑藉的是刀光劍影；行走天下，儒醫倚仗的是祖國醫學；有道是，他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卻有他的傳說……」近日，這本好書再次重現「江湖」，付梓面世了！

養生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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