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的胡遷拿了柏林大獎，王小帥卻背了他不應該背的債

文/馬慶雲

剛剛結束的柏林電影節上，胡遷導演憑藉《大象席地而坐》拿了最佳處女作獎，並且獲得了費比西獎競賽單元最佳影片。不過，胡遷已經於去年10月份在租住房屋的樓道裡邊上吊自殺。

胡遷是他後起的名字。最早的時候，這位導演名叫胡波。所以，在不少媒體報道中，會把胡遷與胡波混用，容易造成錯亂。胡遷算是藝名。

最早的一波輿論，是在胡遷自殺之後。矛頭紛紛指向王小帥。道理也簡單明了，輿論紛紛指責王小帥是壓垮胡遷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兩年前的西寧青年電影展上，冬春影業瞧中了劇本單元的胡遷，出錢讓他拍攝完成了《大象席地而坐》。

冬春影業，是王小帥出錢開辦的電影公司，也是個新公司，2016年6月剛剛在上海注資成立。等於說，《大象席地而坐》算是老導演王小帥作為新製片人兼公司老總經手的新項目，是不是第一個，正規媒體沒有報道。

胡遷像一個婚前沒同過房的小媳婦一樣，經營著自己的「處女」作。而王小帥則更像是一個封建大家長制度下的婆婆，他也是第一次當婆婆，以前都是當小媳婦的命，拍文藝片的導演們，少不了被電影資本按在炕上欺侮。等於說，他們倆都是戰戰兢兢的。

婆婆自然比小處女有權勢。監製王小帥對胡遷230分鐘時長的電影十分不滿，兩相交往的訊息，也充滿了對這個小媳婦的斥責。誰知，胡遷是非常有脾氣的導演！骨頭太硬。這種硬氣，在商業片導演那裡就不多見——商業片本身便是導演自身對藝術的無限制的妥協，也不差向電影資本低頭了。

王小帥作為電影資方，收回影片的剪輯權，是壓垮胡遷的最後一個稻草。青年胡遷，要賺350萬回來，買回自己的電影版權。對於略懂中國當下電影營銷的人，都知道，胡遷這是痴人說夢。到不僅僅是錢的問題，而是，一部230分鐘的電影，在中國院線，就沒法上映，更不用談收回成本。

讓一部電影拍攝成230分鐘，這本身便是監製王小帥的失敗。電影監製要負責的，不僅是電影藝術本身，還有電影后續的營銷與盈利。王小帥很清楚，230分鐘，在中國大陸，沒有上映的先例。吳宇森的《赤壁》和《太平輪》都只能拆成兩部分上下來與觀眾見面。

包括葉京的《與青春有關的日子》，時長也是近四個小時。葉京有多牛？見了馮小剛，都能直接抽小剛導演大嘴巴子的人。但是，這片子在2017年就鬧哄過上映，可影院根本不給排片。這已經不是關係不關係的問題，電影院是個資本市場的銷金窟，一分鐘都是金錢，同樣四十一張的票錢，賣你的，得花四個小時，賣別人的，只用90分鐘。

問題的癥結就在此處。王小帥作為監製，很清楚這一點。但他迷糊的地方就是，過後瞎清楚。文藝片導演拍電影，容易對素材敝帚自珍。大夥這種詩意美學的表達，往往以鏡頭慢動作的方式實現。實際上，故事本身可能沒有兩個小時的體量，只是因為敝帚自珍，造成不少鏡頭以慢動作的方式夾雜進來罷了。

這些問題，在現場拍攝的時候，便可以解決，沒用的鏡頭，盡量少拍或者不拍。劇組也是銷金窟，多一天就多不少花銷。可監製王小帥顯然對現場沒有任何有效的操控。這也就造成最終230分鐘的版本之爭。這種爭執，王小帥是強勢了一些，但他也是出於成本回籠的考慮。

這次，胡遷的《大象席地而坐》能夠在柏林電影節拿獎，輿論矛頭再次對準壓垮胡遷的王小帥。當然，王小帥被罵幾句，他還是王小帥。可問題的關鍵在於，一出了事情，找一個背罪的，罵幾句，大夥解解氣，好像也就沒什麼事兒了，日子照常過，皆大歡喜一般。

但是，胡遷這事兒的根本在於，中國文藝片的出口實在是太小了。我舉個別的例子。馮小剛去年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說，自己十多年前，跟著導演協會的胡玫她們到處喝大酒，求著有錢的老闆們投資拍電影。十多年前，像馮小剛這種拍商業片的，都不好找投資。可現在事情就有很大變化了。商業片市場火爆，票房動輒就是十幾個億了。網路院線的分賬也有幾千萬起步的。現在的馮小剛，還用到處喝大酒嗎？他大年初一，都是找一圈演員，到他的豪宅裡邊喝大酒、跳大舞了。

市場只要一變，胡遷們的問題就可以瞬間解決。

問題是，文藝片的市場，天然就是沒有商業片廣闊。現在不少上院線的所謂文藝片，其實就是犯罪故事夾雜一點所謂的人性衝突，那哪是什麼文藝片啊，拿懸疑故事勾搭觀眾的東西罷了。這也就面對一個根本性的問題，文藝片是不是該有自己的院線了？通過這個文藝院線，卻培養自己的觀眾，形成自己的話語權？

在能否形成文藝片院線的問題上，賈樟柯導演早就接受過媒體採訪。他說，要形成文藝片院線還不簡單嘛，不少連鎖影院早就願意提供連鎖影廳了，一合計就能出來。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有了院線，能有那麼多的文藝片體量嗎？早期階段，還是會像當年的電影院二次紅火之初那樣，依靠進口片支撐啊。可是，我們在文藝片的准入機制上，還有非常大的一段路要走。

在沒有市場的前提下，文藝片幅員內，必然還會出現接二連三的胡遷，這次咱們罵一罵王小帥，下次，改罵李小帥、馬小帥了……光罵，又有什麼用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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