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探案2》：裝腔作勢的又一次得手
狗年春節，想著怎麼孝敬一下當年的中學班主任老師。老師是黨員，我要是提一瓶酒、一塊豬臀肉送過去，恐怕被人舉報，給老師和相關部門都平添麻煩，反為不美。正躊躇間，手機接到一則推送消息：電影《唐人街探案2》春節熱賣，票房突破16億！對了，就請老師看電影吧。
為了營造良好的觀影氛圍，我搜羅和很多關於這部電影的背景信息——溢美的評論、奇特的八卦、虛實難辨的數據——提供給老師，又選了一個盡量靠後的座位，師生二人便開始安靜地跟隨秦風赴紐約的七日之約了。
兩個小時不快不慢的過去。
我問老師如何？老師答曰還好。我說願聞其詳。
你陪我看電影這件事，很好。電影本身，如果只是用來打發2個小時，還行。但要說它如何精彩優秀，未必。看電影之前，你說這個東西是陳思誠導演苦心孤詣磨琢多年出來的，那我會覺得這個導演有點天賦平平。它反倒像一部積木搭起來的漂亮房子，應該費不了那麼多時間。
如果一定要認真聊，我覺得這部電影能看出導演的幾個毛病。
故事談不上新，也談不上老，就是給主人公一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去達成，至於中間加怎樣的難度就在乎導演和編劇的想像力和控制力了。這種玩法，《唐探2》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您這麼說我就又些不服了，既然大家都這麼玩，那當然不能算作它的毛病。我又插了一嘴。
「它的毛病在於裝腔作勢。」，老師微微一笑，娓娓道來，「就像電影中那些人物的口音一樣裝腔作勢。但真正讓人不快的則是膚淺和不斷冒出的惡趣味。」
第一是人物失敗。不是性格的塑造失敗，而是人物的不合情理，導致故事的根本性不合邏輯。比如堂堂紐約唐人街教父級人物「七叔」，自己無力找出殺害孫子的兇手也就罷了，竟然找了一批app偵探來限時破案，這簡直就是大笑話。可笑程度相當於巴西男子足球隊通過「足球經理」遊戲玩家排名來選定主教練。七叔懸賞破案是故事的「因」，已經是不合理的，案件的「果」也不合理：石頭裡冒出一個天才醫生James，因為妻子死了就懷疑上帝，因為自己患癌就懷疑科學，進而耍起道家祭壇殺人，這完全就是功能性的人物設計：不是源於劇情邏輯，而是源於編劇需要。可以說，在《唐人街探案2》這部電影中，除了秦風、唐仁和陳英，其他人物的安排幾乎都是缺乏邏輯或者混亂的。導演可能覺得喜劇可以不那麼在意合理性，但他忘了，越是喜劇，越要先預設一個合理性的條件，然後在這個合理的大條件中去盡情調試和挑戰人物的最大行為閥值和情緒閥值，以此達到喜劇效果。如果喜劇條件不合理，你就不是喜劇而是鬧劇。
第二是醜化華人。我不知道導演是一種什麼心態，但是整個片子看完，你會發現唐人街中國人的形象是多麼不堪：脆弱剛愎（七叔）、虛偽、狠毒還涉嫌充當蛇頭（陸國富）、偷渡客和非法勞工（宋義）、坑蒙拐騙（莫有乾）、愚蠢內訌惡毒（陸國富的馬仔們）、好色貪財夸夸其談（唐仁）、侵權黑客（KIKO），就算最正面的秦風，也是木訥而缺乏同情心。商業片固然無須承擔太多弘揚主旋律的義務，但《唐探2》如此大面積地、有意無意地醜化中國人形象，不能不說很讓人遺憾。而造成這一點的原因，也許不是因為導演的錯誤立場，而是因為導演的能力欠缺。
第三是低級趣味。導演沒有使用高級手段來實現喜劇效果的能力。所以它才不惜用「醜態暴露」營造笑點，或許這也是導致第二條負面觀感的原因。當年本山大叔「賣拐」都遭受到批評，但比起《唐人街探案2》，我覺得賣拐簡直是太高級了。這部電影太多猥瑣的內容，若有還無的同性戀暗示，老年痴呆般的「這位姑娘好美」，醫院中的「異裝癖」傾向，街頭的裸身逃亡，製糖廠兩個馬仔毫無徵兆地、智障般爭奪老大名號搶奪電門的行為，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固然能讓人一時發笑，但殊無美感。更為惡劣的是，電影還涉嫌侮辱阿根廷的10號球星，影射梅西是侏儒。趣味低級帶來的最大傷害是人物和電影本身。以王寶強為例，同樣是愚蠢，但在《泰囧》和《天下無賊》中，他的愚蠢還帶著讓人感動的善良和執著。但在《唐探2》，他除了愚蠢，剩下的就是呱噪和俗不可耐。
第四是裝腔作勢。我開始說這部電影就像堆積木，他從其它的作品中借用一些積木，搭配在一起，達到拉起虎皮當大旗的效果。這是導演的小聰明，但他不願意讓人看出來，還要顯得很高深莫測的樣子。說最典型的，「五行殺人」這樣的橋段，你應該不陌生吧。那些符咒啊、祭壇啊，什麼的，一定似曾相似，我就不具體舉例了，因為我並不是要說陳思誠在抄襲別人。我也不知道媒體轉述徐崢讚美《唐探2》的本格推理到底是廣告還是諷刺，如果這都算推理，還有什麼不可以。東拼西湊是裝腔作勢，故作高深也是裝腔作勢。你看電影裡面有幾句台詞，就是刻意為了留下「金句格言」而寫，「你神性的舉動卻暴露了你獸性的行蹤」，「當你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你」。金句一定是有感而發而且引發共鳴，否則會讓觀眾不知所云。導演想讓人覺得他的積木更高級，但積木就是積木，終究不是真正的建築，「當你玩弄深沉的時候，深沉也在玩弄你」。就像James連道家思想是什麼都還沒弄明白就要用五行來配藥方，註定是一場悲劇。最後一大段秦風和宋義的對話，再次暴露導演的無能為力，這麼重要的情節，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唐探2》最可能出彩的地方，竟然只能靠人物「講述」給觀眾聽，反過頭來證明了導演只能玩一些低級惡俗的玩意兒來逗笑觀眾，也正式宣告了宋義這個人物與全劇的徹底割裂。
為什麼我說這個導演有小聰明呢，就是最後關頭，他出場了，他想試探一下風聲，如果他只能作為導演不能作為演員露面（原因眾所周知），那麼剪掉那一點點也無傷大雅，如果他露面以後沒有引起任何動靜，那麼第三部他就可以大分量地出場了，也許Q就是導演本人呢。
感覺老師有點進入當年在課堂上點評作文的狀態了，這個時候應該有所回應才是禮貌的。於是我也增加了一句觀後感：我覺得《唐探2》缺乏多線交錯敘事，這樣減少了很多喜劇必要的驚喜。
沒錯，老師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用悲天憫人的眼光看了一下電影票票根，如果他連我剛才講的那四條問題都沒有解決，你說的這一條他就更不可能做好了。
但《唐探2》確實是今年春節檔最火的一部電影，票房到今天突破了16億呢，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話。畢竟不希望老師覺得我送給的春節禮物是個爛貨哦。
嗯，我可沒說《唐探2》是爛片哦。能把裝腔作勢賣得這麼好，也是他的本事，對於投資而言，《唐探2》應該是優秀的，但對於創作而言，他可能還算不上優秀。裝腔作勢也不是今天才得手，但賣得好的，不一定是產品真的有多好。至於今年春節檔最火嘛，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作品賺錢是一回事，作品好壞是另一回事。
* 文中圖片為網路搜索到的電影公開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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