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圍一尺八的溫柔

·

當年從預備黨員轉為正式黨員的時候，我和一個女生被人寫了舉報信，學校組織部先暗訪，又要求支部投票表決，結果我倆被雙雙拿下，沒轉正。

很讓我吃驚啊，因為那個女生溫柔又甜美，是那種會在人群中高舉起手揮舞著打招呼的人兒，平時也是不笑不說話的柔和姿態。記得有次上課我咳嗽了幾下，她從後排遞給我一張紙條，問我是不是感冒了，下課可以去找她拿糖漿。

不解。所以舉報的事情發生後，我去宿舍找了她一趟，看到她把頭抵在牆上，無聲地坐在那裡哭——她連連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我也語塞——大概，一顆春風化雨的心沒有得到潤物無聲的回饋，反而被凶蠻地扇了一記耳光，難免錯愕吧；而我性格相對粗糲，習慣了掙扎後才獲得某種概率的認可，皮實一些。

這整件事當然也讓我覺得很挫敗咯，但是看到她那麼絕望難過，只覺得自己反而像個局外人，勸慰了她整晚。

··

我並沒有見過很多真正骨子裡溫柔的人，問了問周圍的朋友，大家也都有著類似的感受。或許正因為稀少，我們對於充滿了溫柔光芒的人和片段，不管過去多久總是印象深刻。

我有一個同事，是前輩，業務精湛而且非常漂亮，會拉小提琴，關於她的傳聞有好有壞、有酸有甜。

有次我和她參加同一場演出，她負責確認定製演出服的尺碼。我看到她抱著一個記錄的夾子款款地走進排演廳，依次輕聲詢問女生們的腰圍。排在我前面的是幾個特別纖細的女孩，驕傲地大聲說自己腰圍一尺六、一尺七的。

年輕的尷尬和較勁總是莫名其妙，我死活無法報出自己那個粗壯的腰圍數字，這時她走到我面前，拉起我胳膊叫我轉了半圈，笑著說「我一看就知道，一尺八，準不準？」

那一刻我有點恍惚，覺得某個在心裡彆扭了很久的問題突然剝脫出了答案。原來當年舉報風波中最讓人憤慨和不解的，是那個女生不諳世事的的溫柔被粗暴對待——年少時的溫柔，是連當事人自身都難以察覺的脆弱美感，當初舉報那個女生的、不給她投票的、來自天南海北不同家境的同學們，普遍對那種天真赤誠的溫柔持一種難以置信的態度，不懂欣賞這種可貴的特質和能力。

是的，是能力，發自內心的溫柔，是一種枝繁葉茂後坦然去滋養別人的巨大能力，它不是性格、不是情商、不是技巧，可遇而不可求。為我輕巧化解尷尬的前輩，她那張美麗的、從沒有被生活欺負過的臉，是最直接的答案。

···

因為舉報的事，我和那個女生的關係逐漸密切起來，後來也都順利轉正了。我陰錯陽差地擁有了一段溫柔的陪伴，能夠笨拙地去感受甚至模仿這種能力，也挺美好的。

當然，因為這種溫柔的能力需要從兒時就持續不斷地汲取大量滋養，半路被觸動的感慨，頂多能被歸納到體貼和善解人意吧。

我至今在那種溫柔平和的同性面前都有些手足無措，總覺得站在那裡異常僵硬，被襯得整張臉都冒出青森森的鬍子茬來。更何況生活動輒就要曉以顏色，深呼吸後擠出的溫柔姿態，往往很容易走偏成為討好型人格，或者怎麼都不算瀟洒的「真懂事」。

遇到意外的情緒波瀾，掙扎了很久也無法結尾，其實俗套的說辭最合適是不是？

願我們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如果我不溫柔，也請尊重我不溫柔的苦衷。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