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毅·齊白石的組照

畫家齊白石（1955年） 鄭景康攝

按常理說，國畫大師齊白石一生會留下很多照片，其實，齊白石平日里潛心研究中國畫藝術很少拍照片，我們看到齊白石的照片，大部分是被動拍攝的，其中就包括著名攝影家鄭景康拍攝的《國畫家齊白石》這幅照片。

齊白石拒絕拍照片由來已久，1934年，鄭景康正在籌辦個人影展，為拍齊白石的肖像給影展增輝，托朋友找到白石先生，礙於朋友面子，白石先生只好被動地接受拍照。個人影展閉幕後，鄭景康送給齊白石一張大照片，白石先生也把剛畫好的《水墨蝦圖》回贈給鄭景康。無獨有偶，緊接著有一位叫周維善的畫家給白石先生畫了一幅肖像畫，白石先生不願欠人情，又回贈了一幅《東方朔偷桃》。白石先生是以賣畫為生，迎來送往、來回饋贈，打攪了他作畫的心境，為了謝絕別人為他畫像或拍照，白石先生在客廳的顯眼處貼了一張紙條，上面寫上五個大字「雙方不合算」。

著名攝影家魏守忠

1935年，良友畫報社準備辟出版面，介紹著名畫家齊白石的工作和生活，委派良友駐北平記者魏守忠採訪齊白石。素有「舊都名記」的魏守忠，對齊白石謝絕拍照早有耳聞，生怕自己也吃閉門羹，採訪之前，先找到了齊白石的及門弟子吳迪生說明原由，徒弟吳迪生如實向師傅齊白石稟報魏大記者的來意，齊白石經常在各大報刊上看到魏守忠拍攝的照片，對「舊都名記」魏守忠早有耳聞。齊白石思量著，拒絕魏守忠拍攝就等於拒絕良友畫報，魏大記者拍照片是為了在畫報上替自己做宣傳，雙方都合算，再拒絕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齊白石是個聰明人，這一次他爽快地接受了採訪和拍照。

白石山翁為《良友》畫報題字 魏守忠攝

白石山翁與他的及門弟子 魏守忠攝

單刀縱橫金石自成一家 魏守忠攝

每次作書畫姬人為之陳紙、磨墨 魏守忠攝

用寫生法寫意，以寫意法而寫生，白石山翁畫筆古今一絕。 魏守忠攝

題款蓋印 魏守忠攝

庭前納涼 魏守忠攝

年過七旬仍手不息卷 魏守忠攝

披閱古今碑帖 魏守忠攝

書畫之餘喜歡作詩，其風格兼陶淵明、謝靈運之雅。 魏守忠攝

為了拍好這組照片，73歲的白石老人換了一件乾淨的黑色長袍，他先在畫案上作畫、提款蓋印，然後又拿起了刻刀認真地篆刻，魏守忠從容地拍攝著。不知不覺到了晌午，白石老人留魏守忠在家吃飯，席間，他們還探討了攝影方面的問題，探討只是泛泛而談，並未深入交流。由此，我又想起了畫家與攝影家之間交流的情景，張大千與郎靜山交情很深，他兩在藝術上互補，郎靜山的夫人雷佩芝還拜張大千為師；徐悲鴻與舒新城更是稱兄道弟，從藝術到個人情感無話不談，相形之下，齊白石與魏守忠的交流卻顯得客套。午休以後，齊白石又換了一件乾淨的白色長袍，一會在桌子上寫詩，一會又拿著一本書讀著，弟子吳迪生在一旁打著下手，魏守忠圓滿地完成了拍攝任務。

1935年9月，在良友畫報第109期上，刊登了吳迪生撰寫的「齊白石先生的書畫金石生活」文章，以及魏守忠拍攝齊白石的組照，國內的讀者，尤其是南方的讀者，通過文章和組照，進一步了解了著名畫家齊白石工作與生活的狀況。

翻看齊白石的組照，人們會發現每張照片中的人物都沒有拍出眼神光，分析其原因：一、有可能拍攝現場沒有大型的燈光道具。二、還有可能73歲的齊白石老眼昏花，眼底已經混濁，眼神中發不出光來，眼神光自然拍不出來。按此分析確實有道理，郎靜山為晚年的張大千拍了很多照片，構圖啦，人物神態啦，沒得挑，同樣是眼神光拍不出來。可是看過《國畫家齊白石》這幅照片的人們會提出質疑，既然齊白石眼底混濁，為什麼時隔二十年以後鄭景康還能拍出眼神光來呢？

既然提起鄭景康拍攝的《國畫家齊白石》照片，這裡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小故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新華社新聞攝影部在王府井開設了人像攝影室，專門為國家領導人、著名科學家、勞動模範、藝術界的知名人士拍攝人物肖像，攝影室的負責人是鄭景康。自新華社人像攝影室成立以來，鄭景康分別為：郭沫若、林伯渠、梅蘭芳、華羅庚、於藍、新鳳霞等人拍攝了人物肖像。1955年年初，新中國首次影展籌委會徵集作品，鄭景康第二次打起了拍攝齊白石的主意，又怕遭到白石老人的拒絕，便以請吃飯為由，哄著93歲的白石「老小孩」，先到王府井的人像攝影室坐一坐、歇歇腳，然後再去旁邊的飯館吃飯。影室內各項工作早已就緒，鄭景康把白石老人安排在預備準備好的座位上，影室燈光一打開，白石老人馬上意識到吃飯要有附加條件，內心的不悅迅速傳遞到臉上，神情中略有不爽。加之，白石老人帶著寒風從外面進來，影室里本身就熱，再加上影室燈一烤，冷熱交替，93歲的齊白石眼睛裡不知不覺地流出一點老人淚，眼睛水汪汪的，鄭景康手疾眼快，用相機及時捕捉到白石老人的影像，這張照片採用低角度拍攝，眼神光表現得淋漓盡致。二十年之前，魏守忠拍攝齊白石不是在影室而是在齊宅，齊白石沒有受到冷熱溫度的刺激，老人淚自然流不出來了。

齊白石一生所拍照片不是很多，組照就更少了。日偽統治時期，有一位德國女攝影家曾給齊白石拍了一套組照，因抗戰的原因，這套組照流傳並不廣；而《良友》畫報在國內發行量極大，齊白石的組照又拍攝於抗日戰爭之前，所以說，人們對齊白石的這套組照印象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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