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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佛前一盞孤燈

你是佛前的一盞孤燈

昏黃的光

映出你落寞、悲凄的一生

註定

是一個人的朝聖

西藏,空靈、充滿神性。

萬物都在向世人表達著最樸實的情感。天空,藍得真實。雲朵,近得友好。陽光,暖得純粹。村莊,靜得從容......

這是一個讓人倍感陌生卻依舊嚮往的地方。莫不是,有一種玄妙之物?

如此地長途跋涉,只是為了尋一湖聖水?

觸摸一次布達拉宮的「心跳」?

目睹衣著簡陋的藏民匍匐前行在朝覲的路途中?

或是觀望一次天葬,讓靈魂接受洗禮,體悟眾生皆有佛性?

只是——為尋一個人,一個名字,一首情詩!

住進布達拉宮

我是雪域高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薩街頭

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在西藏,那麼多轉世的達賴喇嘛,為何我們偏偏記住的是倉央嘉措?只因了這「情」字!

我們為之感動、為之流淚的是他的一往情深、他的月夜柔腸、他的風流倜儻,更是那些溫情繾綣、凈化心靈、滋潤蒼生的詩篇......

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第一次讀到這首詩時,心就被他的深情帶去了天涯。

在這方神聖的土地上,飄散著人間最樸實的煙火。

藏民,有著最忠實、最堅定的信仰,他們相信因果輪迴。有人說,那裡的每一隻牛羊都有情感、每一株草木都有靈魂、每一片流雲都有眼淚,而山川河流、飛禽蟲蟻,都有其不可言說的佛性與尊嚴。這便是煙花草巷、石橋楊柳、冷月梅花所不能言說的靈性與樸素。

倘若真有靈魂一說,倉央嘉措是否還在這片土地上空飄蕩?

那個身披紅色僧袍,面容俊朗、眼神憂鬱的少年。

他是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

他是活佛,在青天下接受萬民的朝拜,太陽的炙烤。但人們更願意他是情僧。

在佛與情的邊緣,

書寫感天動地的詩行。

史料記載,1682年,六十六歲的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加措病逝於布達拉宮。但第巴桑結嘉措為了穩定政局,秘不發喪,利用五世達賴的名義繼續掌控政權。暗地裡,他又悄悄尋找五世達賴轉世靈童的下落。

靈魂與另一個肉體的相接,代代本是如此。人生來便是要完成前世的負債,為他人而活。縱然有太多的苦痛,亦是身不由己!

因為,他們是活佛。

在喜馬拉雅山南坡有一個叫門隅的山村,那裡居住著門巴族。門巴族人民民風淳樸,生活簡單、隨性。

門巴族人有著自己的宗教信仰(寧瑪派,即紅教。)在紅教,宗教和愛情並不衝突。宗教是心中的信仰,而愛情則是世間最美麗的神話。千百年來,依舊不變的是:用情歌作生活的主題曲。

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就是出生在這片美麗、寧靜且又深情的土地上。

史料記載,1683年,康熙二十二年。倉央嘉措出生之日,有七日同升、黃柱照耀之異象,為蓮花生轉世。

普通的家庭,善良的父母,因這奇特的天象而萬分驚喜,認為這是佛祖對自己兒子的厚愛。

他們不曾想到這個孩子是轉世靈童,更無法想到本該輝煌的一生卻短促、莫測而多厄......

在倉央嘉措八個月時,第巴桑結嘉措派使者前來到這個平凡的農家。將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傳達給倉央嘉措的父母,同時,又要求務必將這個消息守口如瓶。

在西藏諸多的教派中,最具影響力的應屬黃教。為了不斷擴大黃教勢力,鞏固其統治地位,故將轉世靈童的擇取範圍定在門隅這個信仰紅教且地處偏遠,易保守秘密的小山村。

或許這也是命運的選擇。

在紅教,宗教和愛情並不衝突,可以娶妻生子。而黃教,則禁止一切婚姻行為。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或喜或悲,世間諸事,上蒼早已有安排,這麼說似有些宿命論。但並無消極、悲觀,反而更加平和、淡定。倘若不服從,許是會悲切一生!

倉央嘉措,這個讓萬民敬仰的活佛,擁有無上華貴的達賴喇嘛。他的地位、他的權杖都不足以讓世人迷戀,恰恰是因了他飽含深情的詩歌,因了他傾其一生追求的自由的、簡單的、執著的愛情。世人更願他是「情僧」,用自己的一往情深寫下一首首感天動地的詩文。

執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萬世輪迴

執子之手,共你一世風霜

吻子之眸,贈你一世深情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

誰,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離

誰,撫我之面,慰我半世哀傷

誰,攜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

生在情歌之鄉,聽著情歌長大。這綿綿情意,確早已印在他英氣的眉宇間。其實,他想要的生活很平常。一院田地、一間小屋、一灣溪水、一剪流雲、幾隻牛羊,和心愛的鄰家姑娘就此安閑生活,一直到老......

問問傾心愛慕的人兒

願否作親密的伴侶

答道 除非死別

活著永不分離

心愛的姑娘啊

你若離開我修法去

少年我也一定

跟你去到山裡

戲謔的人生,又如何忍心告訴他,其實這一生,他註定坐在佛床上,孤獨到死。

當年西藏王松贊干布為大唐文成公主修建了富麗堂皇的布達拉宮。1645年,五世達賴喇嘛重建布達拉宮。三年後,他將政權中心移至新的宮殿。至此,這裡的王便不再有王后!

如今,它依舊屹立於瑪布日山上。布達拉宮,因為有故事而神秘莫測。

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榮耀,但也並不是任何人都需要這個頭銜,並不是誰都能承受得起生命給予的重量!

秘密,終有被剝落的一天。

桑結嘉措,守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十五年。如今,面對康熙皇帝的憤怒和責問,只好緊急公布轉世靈童的身份,同時,派去使者將倉央嘉措接到布達拉宮,欲行坐床大典。

十五年寧靜、自由的生活終究還是被殘忍地打破,碎片散落了一地。

那一天,一切都來得太突然,走得亦太匆忙。來不及和親人們道別,亦來不及和心愛的姑娘說一句離別的話語。

落花且隨流水,滄海已是桑田。

九月,是離別的季節,卻不想,這一別,竟成了永別!此生再也沒見過那年的秋天。

十五歲的倉央嘉措,天真地認為,坐上佛床,就可以擁有一切。

1697年10月,於拉薩布達拉宮舉行了盛大的坐床典禮。十五歲的倉央嘉措成為六世達賴喇嘛。

年輕、善良、單純的倉央嘉措並不知道,他其實是桑結嘉措的一顆政治棋子。有名無實的主,註定是佛前孤獨的酥油燈。

世間從無完美之事,當你傾盡一切為一個人、一件事的時候,必然會遭受另一種命運的懲罰。

如今,從前的田野木屋、小花溪流、牛羊野草、浪漫長情只能出現在夢中,他願就此一生不要醒。

他孤獨、艱辛而疲憊。

恬恬生活、淺淺幸福。取而代之的是卷卷經書、串串念珠。

他就如同一隻金絲雀,被關進華貴的籠子。有一天,想要飛出去,才發覺雙翅已被折斷。

芨芨草上的白霜

還有寒風的使者

就是它們兩個

拆散了縫兒和花朵

天鵝流連池沼

想多停留一會

可那湖面結了冰

叫我意冷心灰

白日里倉央嘉措在第巴的嚴格監督下苦讀經書。只有夜晚,才真正地屬於自己,才敢悄悄地與自己對話、與藍天白雲對話、與鄉野木屋對話、與小橋溪流對話、更與心心念念的鄰家少女對話......

我往有道的喇嘛面前

求他指我一條明路

只因不能回心轉意

又失足到愛人那裡去了

我默想喇嘛的臉兒

心中卻不能顯現

我不想愛人的臉兒

心中卻清楚地看見

寫成的黑色字跡

已被水和雨滴消滅

未曾寫出的心跡

雖要拭去也無從

奈何思念的淚水無數次肆意地模糊雙眼,佛床依舊冰冷。

因為你是活佛,生來就是為未知的前世承擔責任。在寂寥的囚禁下,能做的就是隱忍和等待。

在這期間,倉央嘉措努力平和地對待周圍的人和事。經書讓他的心湖漸漸平靜。

世事難料。母親的看望給他帶來了莫大的驚喜,但同時,母親帶來的消息卻足以使他內心的那一朵最柔軟的玫瑰瞬間枯敗。

熱戀著自己的情人

被別人娶去作妻子了

相思折磨得我

已經身瘦肉消

......

原本已漸漸平和的內心再一次被傷得千瘡百孔。

「榮枯無意,聚散隨緣。」

其實,從當年他坐上佛床的那一刻起,此生便是要與愛情訣別!

整整五年的時間,苦讀經書,但依然不忘紅塵戀念。這是真正的倉央嘉措,一個至情至性的人,讓世人痴迷的情僧。

面對混亂不堪的西藏政局,倉央嘉措只是沉浸在個人悲傷里無法自拔。因為他並不在乎權與勢、名與利。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深情和慈悲來感化世人。從他充滿靈性和柔情的詩行里受到凈化,得以解脫。

住在布達拉宮時

是活佛倉央嘉措

買醉在拉薩街頭

是浪子宕桑汪波

宕桑汪波,就是那個風流倜儻的美少年——倉央嘉措。

某一天,布達拉宮的一個角落悄悄地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繽紛世界的小側門。此門無人通行,更無人把守。只有一隻老黃狗。

從側門出去,即可抵達拉薩古城。

命運,為他打開了一扇門,同時,也為他關閉了一扇門。

美麗的拉薩古城,夜間最熱鬧的,就是八廓街上著名的瑪吉阿米小酒館。倉央嘉措一身喬裝打扮,瞬間變成一位英俊的男子。他給自己取名叫「宕桑汪波」。

在那東方高高的山頂上

升起一輪皎潔的月亮

未嫁嬌娘的面容

時時浮現在我的眼前

在這個小酒館裡,倉央嘉措實現了五年來第一次為自己而活。

長期囚籠似的生活,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與釋放,終於在此得到了無盡的狂歡。

這個小酒館,猶如毒藥,品嘗一次就上癮。

破曉時分,他回到了布達拉宮,又成了六世達賴,彷彿一切從未發生。

白日為何如此漫長,那個叫瑪吉阿米的小酒館無時無刻不在騷撓著他的內心。一直到夜幕降臨,重又迫切地做回宕桑汪波。

夜晚的小酒館,燈火迷離,在這裡可以任情意肆意流淌......

皓齒人兒含笑

向滿座瞧了一遍

眼珠嬌滴滴一轉

卻注視我少年的臉

拉薩熙攘的人群中間

瓊結人的模樣兒最甜

中我心意的情侶

就在瓊結人的裡面

倉央嘉措與美麗的瓊結姑娘達娃卓瑪在這裡相遇。自此,他內心的情感創口得到了修補。於他,這一生只願做沉淪凡塵的宕桑汪波,縱使讓他捨棄活佛的身份也在所不辭!

鬍鬚滿腮是我老狗

心眼比人還機靈

別說我黃昏出去

回來時已經黎明

和八廓街小酒館其他年輕人不同,倉央嘉措要的是天長地久的情感。

我那心愛的人兒

如作我終身伴侶

就像從大海底下

撈上來一件珍寶相似

越是狂熱追求的事物,於他,越是漸漸背離。因為是活佛,必然要因為自己的縱情而受到懲罰。

薄暮出去尋找愛人

破曉下了雪

秘密也無用了

足跡已印在了雪上

美麗的冬夜,瓊玉紛飛。

盡情飛舞的雪花,雖美,但難長久。就如同倉央嘉措的愛情。

這一夜,更使人沉醉,一個心性很浪漫的人,定是愛雪的。

他不曾察覺,美麗潔白的雪卻帶來了一場災難。

不守清規,將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秘密抖落的那一天,倉央嘉措異常平靜。端坐佛前,不求饒恕。倘若生活可以摻雜愛情,他甘願一生伴佛。他並非有意背叛,他只是想做自己。

在混沌的政局下,拉藏汗與第巴桑結嘉措一直明爭暗鬥。倉央嘉措犯下的罪過無意成為拉藏汗用來對付桑結嘉措和自己的利刃。

拉藏汗即刻上書康熙皇帝,指出第巴桑結嘉措欺騙天下,糊弄皇帝的罪行。倉央嘉措違反清規,是個好色之徒,是對佛祖的大膽褻瀆,是桑結嘉措找來的冒牌貨。

這樣的奏章令康熙皇帝有所動搖。但英明的康熙皇帝豈能聽從拉藏汗這隻草原野狼的一面之辭,隨即派遣使者前往西藏暗中查訪活佛的真假。

使者在信函中如是說「此喇嘛不知是否是五世達賴化身,但確有圓滿聖體之法相。」並將流傳的倉央嘉措的情詩附於其後。

面對拉藏汗的咄咄逼人,向來深有城府的桑結嘉措,竟有些惶恐。也許是預兆,結局必定會以失敗而告終。

桑結嘉措果真輸了,頭顱滾落在地。

跪於佛前,無比寧靜。對於桑結嘉措,倉央嘉措更多的是悲憫,縱然深知自己是顆棋子,政治的犧牲品,也不曾去怨恨他。

冰冷的月光下,映出寂寞的影子。桑結嘉措的結局,就是自己的結局。

倉央嘉措對拉藏汗來講,已無任何的利用價值。他只需輕輕一腳,便可踢除這個絆腳石。

拉藏汗又一次上書康熙皇帝,桑結嘉措意圖謀反,已被他處決。加之倉央嘉措惡習種種,請求將其廢黜。

康熙帝無意置倉央嘉措於死地,甚至常常在夜裡翻看使者帶回來的情詩。讀著那樣美麗的、深情的、暖心的詩句,一時間,竟有些喜歡。雖身處佛床,亦能熱烈、真實地活著。

皇帝終究還是一國之君。不會為了一個倉央嘉措而引起藏地政局更大的混亂。縱然康熙有心護他,已是不能。

康熙帝命令將倉央嘉措從布達拉宮的職位上廢黜,「執獻京師」。

皇帝深知,若不將倉央嘉措解送至京城,拉藏汗的一支毒箭,足以令倉央嘉措斷腸。

倉央嘉措靜坐於佛前,他從不懼怕死亡,他只是有太多的不舍。他明白,這一次踏上遙遠的征途,或許就如當年他走出那個叫門隅的家鄉一樣,再無歸期。

縱然他犯了錯,於民眾心中,都永遠是活佛。看著跪滿一地的眾生,倉央嘉措再也無法平靜,他感到愧對子民,愧對佛祖......

哲蚌寺前正舉行一場疼痛的別離。縱使擁護他的眾僧如何鬥爭到底,依然無法改變已成定局的結果。畢竟,寡不敵眾。

終於,倉央嘉措還是被押解了去。

望著那個年輕的背影,眾僧以及深深信仰著他的子民俯首哭喊,驚天動地.....

就這麼走了,留下的,是他曾經在無數個夜晚,用生命與激情書寫的感動,那一首首溫暖的、觸動人心的詩篇,將一直滋養著這一方淳樸的土地,融入每個人的靈魂深處,溫暖著他們的身體,派遣他們的寂寞,成為後人繼續追尋情僧足跡的依託。

去往北京的路途中,年僅二十五歲的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病逝於青海湖。

《清史稿》曾有記載,青海湖就是倉央嘉措的埋骨之地。寥寥幾筆便草草結束了這個傳奇人物的一生......

歷史從來就沒有絕對的真實,或許是因了這不凡的身世,其生死也變得撲朔迷離。

青海湖,是文成公主思念家鄉時留下的淚滴?亦或是倉央嘉措行至此處時悲哀的嘆息?

那湖清澈的藍,因文成公主而美麗,因倉央嘉措而耐人尋味。

一本蒙古人阿旺倫珠達吉所著的《六世達賴密傳》將倉央嘉措的生命延續。

如若真像《秘傳》里所講述的倉央嘉措並未在青海湖結束生命,而是在奇異的天象的掩護下隱藏起來,之後,便開始了隱姓埋名的流浪生活。一個全新的倉央嘉措,一個不再擁有月夜柔腸的倉央嘉措。那我們寧願相信他將生命定格在二十五歲。

不管結局是真是假,我們都無需深究,因為,在我們的夢裡,只有那個熱烈、真實的情僧。那個與青海湖結下不解之緣的像謎一樣的倉央嘉措。

無論書中那個流浪的人是不是倉央嘉措,只要他曾經存在過,就是人間最真實的美麗。

太過清醒,就會很累。

不深究、不計較,尊重他的身世,給予他最虔誠的信仰。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裡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裡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裡

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裡

不舍不棄

來我的懷裡

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 相愛

寂靜 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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