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和往事相依為命,請與孤獨握手言和
你好,我叫羯丘子
-1-
記得很小的時候,我總愛和表妹一起坐在家裡的小壩子里。
眼前便是人來人往的菜市場,老婆婆老爺爺,抑或穿著正裝的年輕女性,他們優哉游哉的在水泥做好的石墩上面對那些新鮮出來的蔬菜挑挑揀揀。
剛吃的雪糕還留著冷意在喉間,嘴巴里的甜還未散去,偶有幾個熟悉的大人看見我們,總會笑著打趣我們,你看杜家那兩個小女娃,又趁著大人忙在那偷玩。
表妹性子從小就強,她害怕那些無事的大人給家人打小報告,便總會鼓著眼睛向他們鬧。
表妹總說,我們沒玩,我們在看風景!
理直氣壯的,好像真的可以嚇跑那些無所事事一天到晚只會打趣我們的大人。
大概真的有些笨吧,在表妹已經知道和大人嗆嘴的時候,我連「風景」這個詞的意思都還未搞清楚。
我便問表妹,「風景」什麼意思?
她指著眼前和天空的交界,這就是風景。
我還是不懂,看著眼前的天空。
新疆的天空很藍。
白色的雲和藍色的天空分的清明,兩種淡而透徹的顏色混攪進整片天空里,相依相偎,戀人般交融纏綿,再摻不進其他丁點顏色。
我那時不知這番景象叫風景。
我只記得看了很久的天空後,眼前總會出現一些透明的小小的長條,蟲子一般在眼前的空中滑過,自己的眼珠往哪裡轉,它便往哪裡轉。
很多很多,各色各樣,千奇百怪。
我以為那叫風景。
-2-
這番認知陪了我很久,直到一次讀到卞之琳的《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我那時不知少年事,不懂這番意境。
不知你看著風景,為何別人要看你。
大概是你看著眼中那些長條,那些透明的浮飛的「風景」太過入迷,以至於形象不太好看,叫別人看了笑話。
我捧著詩去問老師。
老師說,你小小年紀,是不會懂這些的。
我便以為老師覺著我年紀小,領悟能力差,懂不得這些深奧的句子。
心裡堵了一股子氣,覺得受了來自老師惡意的低看侮辱。
這件事便不了了之,可心裡總歸有塊疙瘩,它堵在血液流淌的必經之路,只留細細的通路,血液被堵著鬱積起來,漸漸地膨脹,叫我無法忽視它。
許是心中的怨結太過濃烈,驚動了一直待在我身邊的某個神靈,於是在又長了一歲的某個日子裡,我偶然聽到別人講話談到卞之琳的這首詩。
那人說,想想江南小鄉,細雨絲絲落下,一滴還未落地,另一滴已是急急追上,纏纏綿綿的,便成了煙雨。
檐下行人撐著傘漫步而過,巷口戲子水袖長長甩出,咿咿呀呀著,不緩不急道出一段故事。
好一番江南風景,映進站著看風景的她的眼裡。
可風景再美,在樓上的他的眼裡,也抵不過那一人美,風景襯著她,她便成了風景。
-3-
明明是一段易懂的詞句,我卻惘然,迷迷糊糊的,不知什麼意思。
江南風景?
用我那匱乏的認知中的「風景」來解釋,已是成了一團謎,解釋不清。
江南里的「眼中的透明浮蟲?」
這有什麼好看的?
我將我的疑問問了出來。
那人便笑。
「風景,是眼前的風景,不是你眼睛裡的『風景』。」
我仍是不懂。
「你那眼中的透明的浮蟲,是光線里的混沌的影子倒映在視網膜上,使你看到了「浮游物」的飛舞。而風景,是你抬眼望到的藍色的天白色的雲,是你目光所及的擁擠的人群,是草原飛騰的駿馬。」
「是江南煙雨下的傘下人,小巷的戲子,還有看風景的你。」我接話。
我終歸是學到了一個小小的知識。
也終究曉得那老師說我年紀小,不懂那些詩的意思,原來不是對我的低看侮辱。
-4-
那人在我長大的這些年裡,也一直在比我快的長大著。
昨天回來見著他,便須得揚著笑叫他一聲哥哥好。
哥哥回來了,也是年味濃的時候了。
說到年味,仔細想想,已經很久未曾體味過了。
總說年味淡了淡了。
就像除夕那夜,一家三口坐在客廳上,白熾燈晃的耀眼,春晚仍是喜氣洋洋的,眾人笑意滿滿。
可我們都拿著手機,搶著紅包。
就像過年時三大姑六大婆來我們家裡聚著。
麻將桌上叮噹碰撞的熱鬧是他們的,那時可以和玩伴一起出去鬧的沒心沒肺已然無存。
南方沒雪。
晚飯後也再沒有可以出去買炮炸進雪裡然後捂著耳朵尖叫著跑開的驚險刺激。
也沒有大橋上點綴著的精美彩燈下行車往來天上煙花相襯相映的迷離夢幻。
那些偷偷跑去商店買幾根辣條然後一起躲在某個被風吹的臉通紅的冰凍湖面上分食的日子再也沒了。
-5-
多半是人長大了,學會與孤獨和平相處了。
那時害怕一個人,脫離了孩子的群體,便失了智的想融。
孤獨是孩子的大敵,小小的身體抵不過刺骨的侵蝕,便拚命逃拚命逃,以為逃進孩子多的地方,抹了笑臉的脂粉,就再沒追兵,然後萬事相安。
長大後才知道總有些東西是自己無法逃的。
譬如命運,譬如孤獨。
譬如生於凡世。
逃避無法,便笑臉相迎;握手言和,便相處與共。
我叫羯丘子,我又來啦!
好久不見


TAG:子聰whisp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