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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人為鑒當自強

《論語》解讀系列之: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百餘年來,孔子「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這句話不僅飽受非議,甚至被許多人嗤之以鼻。從「五四」時期「打倒孔家店」到「文革」後期「批林批孔」,儘管內容有所不同,但都與這句話有關係,這句話似乎是主要罪證。長久以來,人們都把「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看成是這句話衍生出來的罪惡。

誤讀、曲解、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沒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只憑字面想當然,這是這些年許多人常犯的毛病。我們今天要還「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這句話以本來面目,很自然會聯想到被誤讀、曲解的其他句子,譬如,「人定勝天」的「定」本義是打坐入定的「定」,後被曲解成副詞中一定的「定」;「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本義是說,女子把功德推給男人、不炫耀才幹、甘做陪襯才符合女人的性徵,後被曲解成「不提倡女孩讀書」;「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本義是說各司其職不要越俎代庖,後被曲解成推卸責任明哲保身的代名詞……如此等等。

這句話出自《論語·陽貨第十七》: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這句話有兩種翻譯:一種是「孔子說:只有女人和小人是難以相處的,相近了會看你不順眼,遠離了又會埋怨你」。另一種是「孔子說:你們這些小子和小孩子一樣是不好教養的,傳授給你們淺近的知識,就不謙遜;傳授給你們深遠的知識,就有怨言」。後一種說法是將「女」作為「汝」的通假字,我們這裡採用第一種譯法。

孔子在這句話中說了兩種人,一種是女子,一種是小人。這兩種人都是失去自我的人。什麼叫失去自我?就是沒有獨立意識,也沒有人格意識,始終不把自己當作獨立行走的人,而把自己當成是別人的附屬品。

先說女人。自從父系社會取代母系社會之後,女性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儘管人類的總體走向是由蠻荒到文明,由必然到自由,而女性的地位卻長期居於暗角,不被陽光照耀。直到近代女權運動開始,女性才逐漸蘇醒了平等意識,並爭得了平等地位。當然,現代女性已經獲得了一些與男性平等的權利,然而這畢竟是現代的事情,用不足百年的男女平等去評判兩千多年前的女子地位,顯然忽視了時間的局限性。

再說小人。小人的特徵,古今略同。關於小人的定義,孔子曾下過多次: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小人與君子不僅是人格差異,還是境界差異。在這個意義上說,世間小人固然不少,就是那些堂堂君子又有幾個不在君子與小人角色的轉換之中?良心發現的時候,他們是君子;利欲熏心的時候,他們又變成了小人。因此,誰都不要高興得太早,很多人都在「為難養」的範圍之內。

孔子發現「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有他的理由:「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對他好一點,他就受寵若驚得意忘形;對他冷淡起來,他就心生抱怨,自慚形穢。

實在說,這是一種非人的狀態,一種不正常的狀態。心態健康的人看到這種情形不僅不會心生厭倦,反而會心生憐憫。好比我們看見一個精神失常的人語無倫次、跌跌撞撞、吞食污穢之物,這自然會引發我們的悲憫與痛心。這樣,我們就不會再去責怪「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的女子與小人了。

進入現代社會,新中國成立後,婦女已經享有了與男性平等的地位與權利,我們藉此討論「女子與小人」這種人格矮化的歷史與殘留,對於鞭策自己,具有極強的警示意義。

人格的健康狀態是:你親近我的時候,我還是我,我除了知道自己的優勢,更應該審視自己的不足;你疏遠我的時候,我也還是我,我除了檢查自己的失誤,更要肯定自己的強項。正如毛澤東所說:「我們的同志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要看到光明,要提高自己的勇氣。」這是一個獨立行走在天地之間的人的立身姿態,因為,這種人獲得了自我意識。而孔子說的「女子與小人」是喪失自我的人,沒有自我意識。他們為什麼喪失了自我意識呢?由於沒有讀書的權利而愚昧困惑;由於奴僕的身份而依傍他人。這樣,喪失自我的「女子與小人」就產生了主觀的異化。所謂異化,是人的本來面目發生了變異,人變成了非人。變成非人之後,他們在幹什麼呢?他們在不斷收斂自我,閹割自我,進而在非我的世界中尋找歸屬與主宰。這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現象。孔子指陳的「女子與小人」正是這種非人狀態中的人。

這種病態心理發生在孔子時代或者更早一些。那麼,這種病態到現在痊癒了嗎?應該說,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康復。就是說,「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的人到現在也沒有絕跡,甚至不僅僅出現在「女子與小人」身上,在很多男子與大人物身上也屢見不鮮。這是為什麼呢?要追究這個原因,我們還是要從中國人的「人——個體」意識的覺醒說起。

近代啟蒙思想家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他們把國家從「天下」與「朝廷」的意識中分離出來,然後使國民走上國家的主體地位;五四新文化運動,又把思考的重心從「群」移向「己」,使人的個體意識覺醒,這種覺醒非常重要,它使人懂得,人不僅是一種價值存在,還是一種獨立存在。如果說,在「民族—國家」意識的覺醒過程中,功勛卓著的是一些政治思想家,那麼「人—個體」意識覺醒的功勛則是文學思想家和作家。魯迅發現,中國歷史上從來未出現過「人」的時代,而只有兩個時代:一個是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一個是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墳·燈下漫筆》)。

在魯迅看來,中國人的個體自由、個體價值完全被消解在龐大的君臣父子關係中,「自我」完全被消解在以「主子」為軸心的文化大背景下。如果是這樣,出現「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的女子與小人還值得大驚小怪嗎?

如果說,封建專制是「食人」,那麼,這些人格矮化的人則是在「自食」。「自食」,就是自己吃自己。你看,主人誇獎他幾句,這種人就忘乎所以,這不是自己「吃」自己是什麼?主人疏遠他幾天,就心生怨恨。這不是自己貶損自己又是什麼?讓人最不堪的,就是自我奴役、自我虐待、自我消滅。反映這一狀態的文學典型就是阿Q。阿Q作為人而悲慘地成為「非人」,就因為他用各種理由把人的起碼尊嚴和人格全部消滅掉:他無端地挨打,本應反抗,但是,他馬上用「兒子打老子」的精神勝利法吃掉自己的反抗意念;他窮得一乾二淨,本應窮則思變,但他又用「老子先前比你闊多了」的精神騙局吃掉自己發憤圖強的信念。

可惜的是,五四對「人—個體」的發現並沒有使「人」完全在中國大地上站立起來。由於素養不同,一些人已經站立起來,一些人有時站立有時俯身,還有一些仍處在喪失自我的狀態之中。究其原因並不簡單,經濟獨立與文化提升,、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造性轉換都是嶄新的課題。

中國是大國,也是發展中國家。積貧積弱的陰影一直籠罩著國人的身心。因此,個體意識稍有覺醒,就遭遇群體主義的制約。另外,無論從傳統宗法或社會學角度,維護、發展整體利益都是人類社會的終極目標,而這個目標的實現要以遏制個體的覺醒為代價。因此,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個人願望與集體願望都不會完全一致,每一個生命個體都面臨收斂自己和遏制自己的問題。百年來,隨著民族危機的波濤起伏和社會環境的動蕩交替,「民族—國家」意識的發展始終對個體意識的覺醒起制衡作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人的個體意識剛剛覺醒,就再度被「民族—國家」意識所壓制。因此,人的自主精神來之不易,人逃離「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的境地也不容易,這是歷史局限留給人們的頑疾。我們要學會由人鑒己,不要忘了反觀自身,看看自己是不是也時常身處「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的狀態之中。

我們在審視別人的時候,更不要忘了審視自己。國學大師王國維寫過這樣兩句詩:「偶開天眼窺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世事紛擾,最要緊的事情是:以人為鑒當自強。

本文首發於《人生》雜誌 2016年第九期

《論語》解讀系列之: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文章、書法作者:朱振山;題圖、插圖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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