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建造之後

最新 02-26

2017哈爾濱國際冰雪建造節主冰塔——「中華祥雲塔」

（來源：https://www.archdaily.com/886916/the-record-breaking-31-meter-tall-flamenco-ice-tower-opens-in-harbin-china/）

冰雪建造之後

由冰雪建築引發的討論

2018年伊始，由哈爾濱工業大學、國際薄殼與空間結構協會21工作小組（IASS Working Group21）與楓葉小鎮奧特萊斯（哈爾濱）廣場有限公司聯合主辦的2017哈爾濱國際冰雪建造節暨非凡冰築——國際冰雪創新設計與建造大賽順利落下帷幕。由哈爾濱工業大學與荷蘭埃因霍溫理工大學合作建造的主塔冰建築，與比利時根特大學、比利時魯汶大學、清華大學、美國肯特州立大學、哈爾濱工業大學的學生團隊分別建造的6座小型冰殼建築，於2018年1月10日全部竣工。（冰雪建造節作品詳情請關注《【H+A關注】集水成冰，30.541米成就世界最高複合冰殼冰塔》）

2017哈爾濱國際冰雪建造節現場航拍（攝影：關毅）

其中由哈爾濱工業大學與荷蘭埃因霍溫理工大學的師生組成的國際團隊合作打造的建造節主建築物——「中華祥雲塔」（又名「弗拉明戈冰塔」）以30.541米的建成高度獲得了世界最高複合冰殼冰塔的紀錄認證。近一個月里，對於冰殼建築和冰雪建造褒貶不一的評價在建造之後不斷發酵。這也引起了西大直接66號的密切關注。

GQ在報道「中華祥雲塔」時，因其形態與男性生殖器相似而利用日本動漫《銀魂》的梗，將其描述成「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特朗炮」

1月28日，西大直接66號特別邀請到冰雪建造節的總策劃——哈工大建築系羅鵬老師、冰雪建築中方設計與建造的主要參與者和對冰雪建築感興趣的同學，展開了一場冰雪建造之後的討論。題目「冰雪建造之後」是羅鵬老師的提議，一語雙關：一來是對於冰雪建造這一事件結束後的探討，二來是聊聊項目背後的邏輯和初衷。

首先，作為冰雪建造節中方的主要組織參與者與本次分享討論會的主持人，哈工大16級建築學碩士袁路簡要介紹了本次建造節中哈工大團隊參與設計及建造的幾件冰雪建築作品。接下來，討論從「形之後」、「事之後」和「時之後」三個層面展開。

形之後以設計作品為討論核心，從社會參與者、項目參與者和設計者的不同角度解讀作品；

事之後則是以冰雪建造節這一事件為討論對象，探討其背後的初衷及參與過後的體會；

時之後著眼未來，大家從不同角度提出對於冰雪建造與建築教育未來發展的看法。

2018年1月28日，西大直接66號第五期分享會現場

（攝影：胡喬俁）

1 形之後

問：對於冰雪建築的評價是什麼樣的？

王太洋（17級建築學碩士）：前幾天我在冰屋講壇進行一個物理空間環境感受的調研實驗，參與體驗的80名同學中，有60名都是建築學專業之外的同學。在對他們的訪談中我發現，同學們對於冰屋建築的第一印象普遍是好奇，有一種對於未知類型建築的探索心理；第二類是因為它的造型與傳統冰雕或者冰雪建築之間的差異帶來的審美挑戰。

位於哈工大建築學院內院的「冰屋講壇」，也是本次冰雪建造節的一部分冰雪建造內容（攝影：潘勇傑）

問：我們也看到網上對於「中華祥雲塔」的形態提出了一些質疑，比如調侃它的形態像是阿姆斯特朗炮，甚至有說它是一種生殖崇拜。那麼從設計者的角度，是如何來闡釋建築背後的邏輯的？

王凱（16級建築學碩士）：我覺得冰雪這種材料作為建築的出現還處在一個探索階段，尤其是利用這種新的建造技術。因為它是區別去傳統意義上的冰雕建築，人們可以走進內部去感知和使用內部的空間。所以對於它的評價不是簡單從外形看到的，應該是綜合考慮的。

一年一度的「哈爾濱冰雪大世界」，多沿用既往基於雕塑邏輯而非空間邏輯的建造手法，通過冰雪建造來移植再現知名建築物，但也大多只是通過冰塊的堆疊來形成建築物的體量，並未營造建築物的內部空間。（來源：https://www.nbcnews.com/news/photo/ice-sculptures-brighten-monotonous-winter-landscape-n485896）

羅鵬：我特別期待聽到大家對於這個建築不同的評價，包括我們通過網上看到的大家對於它或褒或貶的議論。一個作品如果能夠引起大家的思考和爭論，說明它是有一定意義的。對於「祥雲塔」這個建築，大家現在看到的是一個結果，但是我作為設計人和參與建造人，我想談的是它產生的過程，它背後印證的冰雪建築的發展過程。

冰磚堆砌的冰雪建築早在18世紀就出現了，更早的在1000年前，因紐特人就已經嘗試用雪磚來搭建igloo。冰雪建築的建造技術直到二戰時期才有所突破，就是在冰雪之中加入複合材料，提高其力學性能。幾乎是同一時間，薄殼、懸索等新的結構形式也在這一時期迅速發展。因此，學者就開始思考將冰雪建築與新的結構形式相結合。隨著材料性能的改變，冰雪建築的形態也在不斷挑戰極限，開始是跨度的極限，接下來就是高度的極限。

因紐特人建造igloo的場景，攝於1924年，作者：Frank E. Kleinschmidt（來源：Library of Congress Prints and Photographs Division, Washington, DC 20540.）

我們也是沿著這一研究路線與國外的團隊合作。「祥雲塔」這個作品有兩個突破。一是在高度上，達到了30.541米，超過了之前時間最高冰殼冰塔21米的記錄。二是在形式上，它打破了氣承式冰雪建築只能完成孤立形態的限制。打個比方說，就像是一個坎德拉的冰亭和冰塔的結合，這個形態的出現，與冰雪建築的形態發展一脈相承，同時也實現了進一步創新。這個形體也是有一定原真性的，它的形態既反映了它的建造邏輯，是一種真實的美。

菲利克斯·坎德拉（Felix Candela）於1958年建造的餐廳Los Manantiales採用的鞍形網殼形式（hypar forms）圖解示意（來源：archdaily,AD Classics: Los Manantiales / Felix Candela. https://www.archdaily.com/496202/ad-classics-los-manantiales-felix-candela）

這種真實也是冰雪建築一種自我的表達，它不像我們現在看到的冰雕，用冰磚去搭出天壇的形式，或是其他亭台樓閣，這些東西你也可以去用磚、石來表達，而不是真正用冰雪材料去做設計。所以這次的項目也是一種探索，我們能看到它的形體是反映了材料本身的性能。包括走進它的內部空間去感受，也是很令人震撼的，這一點我覺得恰恰是反映出了當代建築的本質，是利用空間來感染人，而不是簡單靠某種外部的形式。

2017哈爾濱國際冰雪建造節哈爾濱工業大學團隊作品Frozen Fountain內部空間（攝影：羅鵬）

2 事之後

問：參與冰雪建造的初衷是什麼？有哪些體會？

陳玉潔（17級建築學碩士）：對我來說，整個建造最難忘的不是噴射的過程，而且前期遇到了很多難以想像的困難。在施工方面，我們欠缺很多經驗，不少環節都需要土木專業的同學配合。在這一過程中，體會最深的就是和不同專業背景的人之間的合作，雖然辛苦，但是能參與到這樣的項目中還是覺得很有成就感的。

建造過程為將複合冰材料噴射在充氣膜上，待材料凝固穩定後，再將充氣膜放氣撤離，留下冰殼。（來源：https://www.archdaily.com/886916/the-record-breaking-31-meter-tall-flamenco-ice-tower-opens-in-harbin-china/）

李孟琦（16級設計學碩士）：雖然沒有參與建造，但是作為建造節的志願者也是參與了全程。體會最深的應該是責任感這個詞。冰雪建造的過程很辛苦，在這之前有沒有充分的準備去完成這個事情，是對我們的一個考驗，也是支持我們完成項目的動力。

問：在參與建造的過程中，你是如何看待結構專業和建築專業的配合關係的？

孫健峰（17級土木工程碩士）：從冰雪材料的角度來說，首先它綠色環保可持續，易取材，所以它的應用前景非常好。而砌體材料自身存在施工的局限性，比如結構形式單一。而我們這次採用了新的施工方式，有了新的結構形式，大大改善了內部的使用空間。所以新的施工方式也有著很好的應用前景。

「中華祥雲塔」內部空間（來源：https://www.archdaily.com/886916/the-record-breaking-31-meter-tall-flamenco-ice-tower-opens-in-harbin-china/）

從我自己感受來說，首先是濕作業量很大，前期遭受了很多的困難。舉個例子，此次的大冰塔，充氣膜壞了又要補膜，繩索錨固，工人成天成宿地施工特別冷。我認為我們未來的研究方向可以是如何豐富冰雪建造形態，以及如何提高冰雪結構的施工效率。一是對冰雪材料有一定的研究，可能形態更豐富；再一個如何提高結構的建造效率，比如採用裝配式施工，結構單元組合，3D列印，也許更利用推廣這個新的施工方式與結構形式。

工人在撤出充氣膜的施工過程（來源：https://www.archdaily.com/886916/the-record-breaking-31-meter-tall-flamenco-ice-tower-opens-in-harbin-china/）

問：您策劃和堅持冰雪建造的初衷是什麼？

羅鵬：第一，我很好奇大家對目前我們所接受的建築教育有哪些障礙或者困難。我們更多的基於建築學科的本質的認識，基於建築教育在走一條什麼路，基於對中國建築未來的創新機制和發展的全面認知的基礎下，我們才花了這麼多力氣讓這麼多同學來參與這件事兒。

普林斯頓大學政治科學家唐納德·斯托克斯（Donald E. Stokes）提出過一個關於科學研究的分類模型。一種是純科學的研究類型：波爾象限（Bohr』s quadrant），單純的基礎研究（pure basic research），不考慮應用。第二種是愛迪生象限（Edison』s quadrant），顧名思義就是發明創造，不管理論不理論，單純考慮應用和轉產的研究（pure applied research），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的發展。

從建築學的學科特點來看，它不是一個純科學的學科或者一個純實踐的學科，它應該是課堂教學與實踐教學相結合的，屬於既追求學術又講究實際應用研究（use-inspired basic research）的巴斯德象限（Pasteur』s quadrant）。

斯托克斯挑戰既有科學研究只分為基礎研究與應用研究的二分法，提出波爾象限、愛迪生象限、愛迪生象限的新科學研究分類概念模型（基於來源編輯：http://wendongwang.com/2017/05/21/pasteurs-quadrant/）

包括我自己的求學經歷也印證了這一模型，像我的老師梅季魁老師就說「我們大三的時候，老師就帶著我們去做設計，等我留校任教的時候，我就帶著同學們做建築實踐。」他們那一代的建築師在一個特殊的歷史階段中，在融入的社會的過程中鍛煉了自己，有了成長。而研究生階段，我認為和本科教育不一樣，它應該更接近實際、社會。老師不該像本科一樣教給學生什麼，因為學生不是教出來的，學生應該主動地涉獵，在實踐中應該自己產生了一些獨立的觀點，所以他才能超越自己的老師。研究生階段，老師應該給學生提供一個平台，讓學生真正參與實踐過程。為什麼建築師是一個越老越值錢的職業呢？除了知識以外，更多的是修養和經驗，需要靠積累，這些都是自己在社會中不斷自己的打拚慢慢自己感悟的，是老師給不了的。

學生在練習固定懸鏈線（攝影：羅鵬）

再說回建築學本身，庄惟敏先生也來咱們這裡講過，中國目前的建築師的定位還是不是很全面，國際上建築師是總承包的，從項目運營到後期管理都要涵蓋。它不是一個孤立的學科，它必須和土木、和實踐交叉，和社會緊密的聯繫，這樣的建築學才是一個全面的，有活力的學科。建築學不能孤立於這些，否則建築學的創新就會死掉。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只學狹窄的建築學學科知識，不清楚了解整個建築學植根的背景，那麼它的前景是很難發展的。

基於美國建築師協會AIADefining the Architect』s Basic Services文件所繪製的建築師基本職責流程示意圖（來源：http://queertango.us/4623-architecture-design-process/1a996c-design-phases-hmh-modern-architecture-interiors-boulder-co.html）

舉辦建造節這個活動，也是希望大家樹立一個正確的建築觀，明白什麼是建築，通過這個來更全面的發展自己，鍛煉會組織，會談判，以及方方面面的能力。

而另一個事情呢，為什麼我們這次要去楓葉小鎮而非在校園內部呢？也是希望大家能認識到，我們可以影響社會。這次我們可能影響到了楓葉小鎮，下一次我們就可以影響更廣闊的範圍。

本次建造節的贊助方為楓葉小鎮奧特萊斯（哈爾濱）廣場有限公司，本次實踐也有助於幫助學生意識到協調資本力量對於項目落地的重要意義（位於哈爾濱松北區楓葉小鎮的冰雪建造節效果圖）

3 時之後

問：高校建築教育的未來會有哪些轉變，建築學的發展會有哪些變化？

羅鵬：中國建築教育整體的歷程和體系現階段我們的實踐確實有點少。包括國外的也非都強調實踐。各個學校恰恰是和而不同，分了幾大類，一種是像UCL、AA，以技術創新為主體，強調自己的新觀念。一個是謝菲爾德，它把建築學放到了人文學科里，強調以人為本。像TU Delft、巴斯、ETH，是在大的理工背景下，自己有一種特色。再有就是放到大設計學科里，比如愛丁堡大學與皇家藝術學院。

原來的建築教育是普適性教育，但是隨著社會發展，建築教育應該是越來越有自己的特色的。第二個呢是無論什麼特色，建築學學科本質應該有自己的進步，學術背景目前有點單一和偏軟，因為建築學不是一個孤立的學科，它必須要隨著社會的發展跟著進步。

大家應該知道整個建築的環節都涉及到什麼，而不是簡單地建築設計，方方面面，各種與其他的交叉都要了解。我們可以多了解各種類別的知識。

問：對於未來冰雪建築的發展有什麼期待？

謝依含（13級建築學）：我認為此次的冰雪建築可能在方案設計上還有所欠缺，因為本次的重點似乎在攻克建築技術難關。我認為之後的設計可以更優化或者在報道的時候著重強調一下。

李孟琦（16級設計學碩士）：作為一個藝術系的學生，我很期待建築的形態上有更加藝術化的表現，比如做個榴槤形狀的冰建築應該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