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金瓶梅》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些什麼
看過《金瓶梅》的人不少，談起來的人卻不多。只是酒酣飯飽之後，人們意猶未盡開始葷素不分地講段子，這個時候總會有人感嘆「要說小黃書還是《金瓶梅》好」。對此，大家心照不宣地露出神神秘秘的讚許。接下來就開始漫天飛舞的野史秀，從禁書講到文字獄，從《紅樓夢》講到養雞場，甚至從東林黨人講到反清復明。《金瓶梅》就像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嘴角的那抹微笑，時不時顯露足跡，卻又躲在寬袍大袖後面擺擺手「不可說，不可說」。
當你久仰大名，懷著一絲隱秘的虔誠開始來膜拜這本盛世小黃書，掩卷之後卻常常會有一種蒼涼。對比起《水滸》它沒有殺伐立斷的快意，對比起《紅樓》它沒有如夢如幻的繾綣。它就是粗糙地敘述，像一個村口老婦人喋喋不休地講很久以前的故事。那故事裡有村口的樹，也有村裡荒蕪的大院，甚至偶爾打招呼的老人家。它不像一本小說，人物的命運不因他是主角或是配角而改變，沒有誰一直沿著既定的路在走，也沒有誰完完全全走丟。大善大惡的人不存在，無私的愛也不存在，但那種痴情不是假的，那種辜負也不是假的。一個小富既貴的小商人陰差陽錯勾搭上當朝奸相，此後在外觥籌交錯，在內三妻四妾，豪氣也是，狡詐也不缺。女人一個接著一個把身家寄在這西門大官人府里。這些女子剛烈而又淫蕩，痴情也無情，她們細細談起既是可憐又是可恨。
只是書本大多成了一種楔子，略微小眾而又曖昧的書更是如此：在高談闊論之前，先用來裝個格調。事實上，酒桌上無論談論什麼最後都會成為吹牛裝十三的前奏，而讀書很多時候也不過是一種消遣。閱讀的體會「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懂的人不必多說，而無話才開始妄談。當我們談論《金瓶梅》的時候，嘴歪眼斜，心裡就該清楚，我們談論的只是一種越軌的快感和標新立異的自我陶醉。
同樣，一本《十日談》，一本《笑林廣記》甚至《閱微草堂筆記》，這只是在壓抑和禁忌中的吶喊，而不該是把無知當純真的擋箭牌，更不該是當代人的放肆喧囂的開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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