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懷念書法家韓盛

最新 02-26

去朋友家拜年，看到了一幅非常大氣書法，一看落款是韓盛，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朋友說，人雖然走了，他的作品在和我們說活，是另一種形式的存在。想起2001年寫的一段文字，後來修改後收錄進《苦樂年華》一書。他曾為我們的齊魯風副刊題過兩幅小刊頭，也曾為朋友書寫過心儀的詩句。如今，先生駕鶴西歸已有三四年了吧？！發一下，獻給有緣人！

韓盛先生（左二）在參觀廳老年書畫展

山野派書法家

——記山東地質工會主席韓盛

韓盛，號東野，山東博興人，1952年生於濟南。他下過鄉，參加過生產建設兵團，當過鑽工和基層工會幹部，現任山東地質工會主席、山東地質文聯理事、山東省直機關書法美術家協會理事、中國地質書法家協會理事等職。作品先後參加過濟南市、山東省、地礦部及全國的各類展覽和比賽，部分作品被日本佛教屆、港台友人及國外工會同行收藏。

引子

俗話說：「牆裡開花牆外香」。從前，我不知道把這句話用在「知名書法家」——山東省地質工會主席韓盛的身上是否準確，但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到韓主席在書法界的名氣，的確是從一位朋友的談話中知道的。七、八年前，這位朋友去濟南英雄山文化市場閑逛，偶然聽說省地礦局有一位大書法家的作品最近很火，名字叫韓盛，就跑來問我。我那時還在下邊的野外地質隊，對局機關不熟悉，不過也見過幾本上邊發下來的《地礦職工書法繪畫作品集》，有點印象，便點頭稱是。朋友得寸進尺，問能不能幫忙求一幅，我只能如實相告。時間不長，又一位同事在閑談中透露，星期天去文化市場，想買張名人字畫裝飾一下剛分的新房，賣畫的人告訴他：你們地礦局就有一位書法大家，還用捨近求遠專門跑到這裡來買？隨後賣畫之人又神秘兮兮的告訴他，這個人叫韓盛，精通多種字體的書法，尤其是鐘鼎文、石鼓文獨樹一幟，作品極有欣賞和收藏價值。同事問：哪裡能買到？畫商說：現在缺貨，據說人家是寫著玩的，除了送人就是自己欣賞，不賣。

幾年後，當我有機會和韓主席面對面的談起此事，他莞爾一笑，說：我也是有一次逛英雄山，偶爾發現自己寫的書法條幅掛在書畫市場的牆壁上，才知道有人在買賣我的作品，是隨同的妻子發現的，連價都沒去問，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了幾眼。由於在此之前，不斷有朋友來要字，自己也樂於有求必應，也不知道是從誰的手裡轉出去的。

知道自己的作品很值錢，也很偶然。韓主席說，有一次去逛濟南百旺商城的書畫市場，在「碩古齋」又見有自己的作品在標價出售，就問老闆：認識韓盛嗎？老闆說：人家是大家，很難見到。韓主席說：我就是。老闆忙抱拳拱手，連說：大不敬、大不敬。韓主席還禮，告訴老闆：別把價錢標的那麼高。老闆說：標高了才說明是真品、才有人買。老闆還告訴他：人們都說你的書法大氣，沒有幾十年的功夫寫不出來，懂行的人都喜歡。

豈只是懂行的喜歡，電視台的記者、外交部的使者，總工會的同行，凡見過他字的人，哪一個不是推崇備至、愛不釋手既而發揚光大。據說，他的書法作品目前在日本、港澳台地區都很受歡迎。

古人云：「梅花香自苦寒來」。任何成績的取得都不會是偶然的，特別是像書法這樣一些靠勤學苦練、孜孜以求才能成功的技藝。尋著韓主席的習字軌跡，我們體會到了很多很多……

從父親「逼」著練到自己「偷」著寫

韓盛練習書法是從小學四年級開始的。那時由於字寫的很糟，經常受到班主任的批評，這件事讓任該校教導主任的父親知道後大為惱火，遂即制定了一條規矩，每天放學後寫200字，否則不準吃飯。在當時自然災害時期，不準吃飯大概可算得上很重的懲罰了。於是為了免遭餓肚子，他每天放學後，第一個任務就是拿著父親寫的「字帖」一筆一划，依葫蘆畫瓢，耐住性子完成這一硬性指標。後來，父親輾轉借來一本《歐陽詢字貼》，要他兩天內用鉛筆雙勾下來並填上墨作為臨寫的範本。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筆聽話了，字端正了，特別是筆觸運行中的快感，使他感到極大的愉悅。

正當韓盛對書法由被逼無奈到由衷喜愛的轉折過程中，家中發生了一件驚心動魄的大事。1967年初一個寒冷的夜，全家人焦急地等待著父親回來。九點鐘，幾個紅衛年把滿臉青腫，口鼻流血的父親押回家中。原來父親被打成「走資派」、「反動權威」遭到重點批判，從此家中失去了往日的安靜。父親打碎了硯台，燒掉了字貼，見到揮筆弄墨就大發雷霆。韓盛只好偷跑到同住在一個大雜院的老畫家劉笑非先生家中，去求教一些書法知識。常來常往，他們成了忘年交。老先生非常感動，說，你小小年紀，在這樣的逆境里不改初衷，也夠難為你了。於是在老先生的指導下，他偷偷跑到大明湖把一些碑碣拓下來；拿著筆把看到的好的字用紙卡臨摹下來，偷偷的到老先生家去尋找一些珍藏下來的書法資料……，後經劉笑非先生介紹，韓盛結識了魏啟後、王仲武諸位老前輩，他認真地向這些老前輩求教，貪婪地從這些老前輩們的藝術創作中吸取著營養，從甲骨文、鐘鼎、石鼓、秦篆、隸變，直到明清諸家，他徜徉在波瀾壯闊的書法發展史的長河中，為它博大業深和永恆的藝術魅力所傾倒。而因父親的問題給自己載在頭上的「可教子女」及世人的冷嘲熱諷，對韓盛來說，只是過眼雲煙，因為他心中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絢麗多彩的世界。

永遠不忘山野的恩澤

1969年春，韓盛作為知識青年下放到濟南北園公社柳行大隊接受再教育，及後來參加建設兵團，招工到地質隊，十幾年的人生旅途中，他與山野結下了不解之緣。每當問起這段經歷時，韓盛的目光就凝重起來，似乎對我又像對自己說：「我不會忘記山野對我的恩澤，是山野磨練了自己的意志，是山野給予我直率的性格，是山野教育我認識了人生的真諦，也是山野孕育了我不同於其他經歷的書法家們獨特的審美情趣。」

韓盛下鄉時，年僅17歲，生產隊給他的任務是拉著平板車走街串戶收垃圾作有機肥，每天拉滿三車便完成任務，他每天四點起床下午拉完最後一車，然後再抽空練習自己的書法。三年下來，知青的提留全部作了集體的積累，自己分文沒得。韓盛卻說那年他最高興，因為全村家家戶戶過春節貼的都是他寫的春聯。

在生產建設兵團，他養了五年馬。每當夜晚，在刺鼻的馬廄里，借著昏暗的煤油燈，在騾馬有節奏的咀嚼聲中，韓盛開始了他的日課。有一次，團里借調韓盛到團部幫助搞路線教育展覽，期間正巧遇到上海某大學滿腔熱情來招收工農兵學員的老師。看到圖板上的解說詞，老師便問「這是你寫的嗎？」韓盛說「是」。老師說，底子很好，應該到大學深造一下，會有很大發展。但到他所在連隊了解到其父親的問題還沒有定案後，那位老師遺憾的說「好好努力吧，今後會有機會的。」那晚他偷偷買了一盒香煙，默默地吸著，一邊吸一邊反覆地問，命運為什麼對我這樣不公平？他把所有憤懣發泄到書法里，寫了一幀「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橫幅，貼在自己的床頭。那時，一位很愛收藏字畫的團長見到小賣部、理髮室及一些兵團戰友收藏的韓盛作品，很欣賞，便請他到團長宿舍，為其寫字。團長看後大為驚嘆，說，你的字基本功很紮實，寫到現在這個程度實在不易，千萬不要放棄呀，你要記住，藝術的價值是永恆的！那時，這麼大的一位首長給予「可教子女」這一番鼓勵，使韓盛著實感動不已，於是拖著疲憊的身心，背著對「永恆的藝術」的追求，又開始了艱難的跋涉。

1975年的金秋時節，韓盛來到山東省地質局816地質隊，在野外鑽機上當了一名鑽工。從此，跋山涉水的艱辛磨練了他的意志，走南闖北的經歷開闊了他的視野，鄉風民情豐富了他的閱歷，挾著山野的風，揣著美好的夢，繼續進行他的書法苦旅。

大家知道，喝酒、打撲克幾乎是所有鑽工的業餘愛好。在機台上，韓盛寂寞時學會了喝酒，但他至今也不會打撲克，原因很簡單，沒空學。每當夜班下來，在別人呼呼大睡的時候，他就支起柳條包，鋪上破帆布，默默練字；在別人吹牛閑聊的時候，他會拿一本字貼，走到曠野中，細細研讀。機台搬家頻繁，每到一地，他都愛尋古訪今，有時聽說或發現一處古迹遺存，便利用工余時間甚至倒班去研究，為了臨摹斷碑殘磚上的字，有時一蹲就是一天。有時看見農村有的對聯寫的好，就向當地老鄉打聽寫字人的地址，並登門求教。十幾年來，雖然沒有更多機會當面聆聽省里一些書法前輩的教誨，但他在廣袤的山野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書法藝術的探索。他認為離開了人民大眾，就沒有藝術。

書法是體現人性的藝術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韓盛調入省地質局機關。長期的磨練，他的字有了長足的進展，其作品屢屢入選省、部及全國展覽，一些報刊也相繼刊登他的作品及介紹；濟南市電視台以介紹行業文化人物為題對他進行了專題採訪，並以《山野風》為題製作了專題片播放；前年6月，他應邀到圖土資源部參加慶祝國土日大型筆會，與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鄒家華，中國書協副主席劉炳森、李鐸、林山由等領導和專家揮毫潑墨……。今年6月，他隨全國總工會中日友好代表團出訪日本，其書法藝術受到了日本教育、文化、旅遊等部門有關人士的青睞，帶去的幾幅作品，很快被人們「搶」要一空，有的人還主動留下地址要和韓盛聯繫。他們說，這才是真正的書法，難得的珍品。

面對社會的各種名譽和稱讚，韓盛可以說是功成名就，該是收穫的時候了。而他卻淡然一笑：「書法與功利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你對書法研究的越深，你就越感到自己的渺小。」我知道他謙虛，便問，幾十年來，你最大的收穫是什麼？他拿出一方跟隨他二十多年的印章，上在刻寫著「駑馬十駕」，他看我不解其意，便說「我是一隻笨馬，不能和駿馬相比，但我堅持前進，不懈的前進，這就是收穫。」

當談起書法的藝術特性時，他說書法是一種特殊的藝術形式，它是通過觀眾的主動審視而完成的審美過程，因此書者所寫的作品內容對觀眾的啟迪教化作用是很大的。對於社會上流行的一些叫人看不懂的作品，他說不能打動觀眾的作品，恐怕不能流傳久遠。現在有些同志急功近利，急於改革書法形式，但離開源遠流長的傳統就要走到死胡同里去。

當問他對自己書法作品如何評價時，他莞爾一笑，又謙虛地說只能算剛剛起步，路還遠的很。你們說我是山野派，我就是個山野派，野與文是對立的，還沒有登堂入室嘛。看來韓主席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我知道，每天工余飯後，韓主席都會到他的書房裡練上個把小時。一幅《千字文》長卷，半天的功夫，就能寫就，足見其功底深厚。名言警句也是他常寫的題材，送人給人以啟迪，留下來可「怡然自樂」，把愛好和本職工作結合的非常到位，令人敬佩不已。據說，每年都有數百幅作品問世。

最後，他揮筆寫了一句老子的話：「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他解釋說，作學問要每天積累有益的東西，為道則要每天改掉不符合「道」的精神的東西。聽罷他一番解釋，我對他說的書法是體現人性的藝術似乎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我們期望他以他的執著，向著人生和書法的更高境界前進。（2001年作，2004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