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腹有詩書，笑靨如花
雪花飛舞，寒風強勁，這一切多麼適合抒情。——題記
今天晴。周末晚起，散個步，看點書，睡個午覺，寫點文章，再陪先生去趟健身房，這一天就過去了。黃昏，坐在窗前聽收音機，主持人在讀一首詩：「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其實這幾天朋友圈傳唱最廣的，就是清代大詩人袁枚的這首短短的絕句。支教老師梁俊和貴州大山裡的孩子們在《經典詠流傳》的舞台將《苔》這首「孤獨了三百年」的小詩重新喚醒。孩子們樸質無華的天籟之聲讓億萬中國人都在這一刻被感動。葉嘉瑩先生說，只要人心不死，詩心就會永在。貴州大山裡孩子們的歌聲之所以讓我們感動落淚，正因為《苔》這首詩所抒發的心聲：「一個人，即使卑微如苔，只要找到生命的價值，一樣可以如牡丹般綻放。」那群生活在中國最窮的地方的孩子，也跟詩歌所傳誦的一樣，終於如花般綻放在眾人的面前。
小小的苔蘚，在陰暗潮濕地，陽光不到處，青春還會來，還是在盛開,還是在綻放。梁俊這個愛唱歌的支教老師，和小夥伴們一起，用一把吉他把詩詞帶入了中國最窮苦的地方，用音律讓孩子和古人對話，讓我們感動不已。其實袁枚還有一首小詩：「偶尋半開梅，閑倚一竿竹。兒童不知春，問草何故綠。」如果說詩是有味道的，那麼袁枚的這首詩就像杏仁茶，乍看無色，入口清爽，細品有絲絲清香。斜倚竹林，尋訪將開未開的梅花。小孩子不知四季更替，不識春時，問：青草為什麼會長出綠芽兒呢？寥寥幾筆，天真懵懂的孩童形象便躍然紙上。這首詠苔的詩，讓我們看到了在陽光忽略的青苔上，兀自盛開著勃勃生機。青苔的花朵像米粒一樣不起眼，竟也學國國色天香的牡丹，從容生長。袁枚還有一首詠苔小詩：「各有心情在，隨渠愛暖涼。青苔問紅葉，何物是斜陽？」各種植物隨其心性與境況，對暖涼有不同喜好。青苔並非只知安時守順，也會對未知世界心生好奇。
收音機里說，梁老師是山裡的詩人和歌者。春天山野綠了的時候，他帶孩子們一起歌頌：「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里雨如煙。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布穀聲響徹山谷的時候，他教孩子們唱：「布穀飛飛勸早耕，舂鋤撲撲趁春晴。千層石樹通行路，一帶山田放水聲。」夏日悶熱難當，就吟唱清涼的詩：「懶搖白羽扇，裸袒青林中。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冬天雪花大如席，就一起高歌：「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這些孩子還沒有長大，我們也無從得知這些詩歌，這一段童年經歷會對他們未來的命運產生什麼顛覆性的改變。但是我們深信，童年時代的記憶和感知會深深烙刻在每個人的生命中。美好，溫暖，感動都將化作前行的力量。如果說，梁老師把自己當成了角落裡的青苔，那麼，毫無音樂基礎的他為孩子們創作的歌，便是他生命中盛開的苔花。他把「青春恰自來」的堅守，帶給了孩子們，告訴他們：「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有人問兩年的時間可以幹什麼？有人答：兩年的時間可以結婚生子，可以跳槽到更好的職位，可以攢錢買房，可以環遊世界。可他會回答：兩年的時間可能將一群孩子的命運拉向光明，可以做一件影響自己一生的事情，它能讓我們80歲想起來的時候都會微笑。
收音機里主持人還講了兩個小插曲。當支教梁老師要帶一批學生去上海參加夏令營的時候，一個孩子竟然在日記里寫：「媽媽擔心我，怕被老師拿去賣掉。」他不會考慮他媽媽如果知道這件事，見到老師的時候會不會尷尬。有的孩子記錄了一次「野外拉屎」的體驗：「我一個人蹲在那裡，有時還十分緊張，因為我怕女生來看見。我發現自己沒有帶紙，我想：怎麼辦呀！」還真是一個千古難題。
因為好奇，我百度了一下石門坎，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荒涼貧瘠，山高霧大，不適人居。解放前這裡曾經來過一個著名英國宣教士伯格理，他帶來了稍縱即逝的信仰復興和教育輝煌。伯格理是一位偉大的播火者，在百年前來到石門坎，把現代教育帶到貴州的邊遠山村，讓石門坎成為貴州最早迎接現代文明的山村，開創了石門坎教育的繁盛時代。隨著伯格理的到來，這裡迅速成為「西南苗族文化的最高區」，誕生了中國第一個雙語學校，中國第一個苗民醫院，修建了貴州第一個足球場、第一個游泳池，籌建了幾十所學校。
抗戰期間，有個美國飛行員被日軍擊落掉在該地區，被當地一個苗族人救下。這個苗族人當時用英文和飛行員交流，並且把這個飛行員送到了國民黨軍隊駐地。後來石門坎遭遇一場傷寒疫災，伯格理染病，但堅持將有限的藥品留給其他染病村民，自己卻再也沒有起來。他用生命愛中國，讓一個民族熱淚盈眶。100年前的伯格理和今天的梁俊都完美地詮釋了教師的偉大價值：就是幫助每個孩子尋找生命的意義，喚醒每個孩子生命的價值，實踐著用生命喚醒生命的教育真諦。如今，何止是伯格理、梁俊，在中國有成千上萬的鄉村教師奮戰在教育的一線，他們沒有閃亮的舞台與光環，默默耕耘著三尺講台，不指望如牡丹盛開，只希望被溫柔對待。
今天的微信日曆上說：「雪花飛舞，寒風強勁，這一切多麼適合抒情。」這讓我想起中午兒子在微信朋友圈裡發的照片，他說他那裡大雪紛飛，很冷，下的雪每次都大到刷新他的感知。兒子不容易，但比起貴州石門坎的師生他又是幸運的。石門坎的梁老師幾年如一日奮戰在支教一線，實現著他的人生價值。這些年，每當夜深人靜我也令經常問自己：「人生有何意義？」其實這個問題是容易解答的。人生的意義全是各人自己尋出來、造出來的：高尚、卑劣、清貴、污濁、有用、無用，……全靠自己的作為。生命本身不過是一件生物學的事實，有什麼意義可說？一個人與一隻貓，一隻狗，有什麼分別？人生的意義不在於何以有生，而在自己怎樣生活。你若情願把這六尺之軀葬送在白晝作夢之上，那就是你這一生的意義。你若發憤振作起來，決心去尋求生命的意義，去創造自己的生命的意義，那麼，你活一日便有一日的意義，作一事便添一事的意義，生命無窮，生命的意義也無窮了。總之，生命本沒有意義，你要能給它什麼意義，它就有什麼意義。
夜深了，我還在惦記梁老師和他山裡的孩子們。我想為他們做點什麼。打開手機，剛好看到梁老師的原創公眾號，毫不猶豫地點進去參觀。裡面有很多孩子們寫的詩和師生們自彈自唱的視頻，兩三年的成果都在裡面呈現，突然覺得，那個遠方不是窮山僻壤，那裡是人類的桃花源，因為那裡有青春，有詩。「火車嗚嗚開往那遠方去，帶我回到童年的夢境里，兒時玩伴的歡聲笑語，散落在如畫的竹林里。山澗小溪里魚兒在嬉戲，相濡以沫活在童話里，綿綿青山隱藏著多少秘密，漫天星星是暗夜精靈。那片漣漪做你的嫁衣，綿綿青山守護著你。我們相約在清水潭，一起走入蝴蝶的夢裡。」這首歌是孩子們配合梁老師的吉他伴奏在草地上吟唱的歌，因為歌中有蝴蝶二字，覺得挺契合就把它抄下來。我很想對梁老師及遠方的孩子們說：願你腹有詩書，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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