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花勝去年紅：在水利大寨過春節
在水利大寨住了15個月，一頭一尾，過了兩個春節。
還記得去年剛來時，不懂水族風俗，鬧了笑話。
年三十一大早開始，有老鄉請我去吃飯，第一頓就吃紮實了。
吃完正待散席，旁邊一位嫂子又說，「走嘛，去我家吃飯。」於是同一幫人又去隔壁吃一頓；然後是這群人里的第三位嫂子開口邀請……
我沒弄明白，明明同一撥人，明明已經吃過飯了，為什麼大家還要去在座每個人家都走一遍呢？
寨子不算大，每戶人家都會熱情邀請，後來數了數，一天下來，我一共吃了17頓。西南民大的余博士更受歡迎——她大約吃了21頓。
在寨子里，請吃飯是禮數，不去則是不給面子。為什麼每家都要備好飯菜，待一家結束就拉客人去自己家裡？我沒好意思問。也不必問。刻意去問他們平時沒有想過的問題，得到的解釋或許牽強，不如客觀地觀察就好。
這次過年，我發現風俗和去年不太一樣了。
不再是每戶備好飯菜、每家都要走一趟，而是「今晚去我家吃，你家就別做了，明天我們一起去你家吃」。大家的腸胃負擔終於都減輕了，勸酒的頻率也有機會略微下降。當然這是個別家庭互相商議的結果，還沒有普遍推行。
不管怎樣，我還是很謹慎，收到邀請後，第一家喝碗粥、吃點菜；第二家吃半碗飯；第三家只吃菜，第四家沾沾筷子，第五家抽空溜走……
熟悉了風俗，腸胃不再受苦，也終於有閑暇抬頭觀察。留意到幾個有趣的現象：
1.去年請我吃飯的，席間全是女性；而今年，好幾家是男女同坐的大桌。
2.去年人還沒認全，今年抬眼一看便知——邀請我的第一家，是「建」字輩齊聚一堂；第二家是「小」字輩兄弟幾個，第二天第一家是「大」字輩的父輩「樹」字輩在聚餐……
深有感觸，民俗學研究者要想理清一地的人物關係，過年是最好的觀察機會。但是無所準備的觀察只是流於表面，親身體驗一年後的春節觀察，對人際關係的理解更為深刻感性。
3.在浙江打工的年輕人們一路開車回來過年，帶回了浙江水產：蟶子、田螺、貝類、魚類、梅乾菜等；昵聰去荔波縣城，用自家豬肉做了火腿腸；布翩今年買了一頭羊來做火鍋，總之，相比去年，今年各家的過年菜譜大為豐盛。
4.去年沒有留意統計，但是很明顯，今年的罐裝啤酒消耗量，遠大於家釀土酒「土八路」的消耗量。原因或許包括但不限於以下：
一是大家都忙著打工，有時間、精力，並且會蒸酒的人少了；
二是啤酒比土酒來得方便；
三是啤酒度數較低，易於接受。
5.今年除了0點放煙花、鞭炮，大年初一寨子里還組織了篝火晚會——篝火是政府拍荔波旅遊宣傳片時，在瑤山學的；
節目中有吹蘆笙。今年夏天，小學老師組織8個女孩吹蘆笙，去上海給捐資助學的上港集團表演以示感謝，表演隊中5個女孩來自水利大寨。於是這一節目被保留下來，在貴客來臨和節日期間都可以演出。寨子里一些男性也有吹蘆笙的基礎，於是兒童團和成人隊圍著篝火吹蘆笙，成了春節的一道獨特景觀。
群眾集體參與節目分為婦女組和男性組。婦女組是抽籤組隊拔河；男性組是掰手腕比臂力。
王姐從我這裡借了粗繩子，秀翩拿一個大碗裝抓鬮紙片。前幾輪拔河有些倉促，還沒開始，就有人使勁兒；一喊開始，觀眾全都衝上前去，亂了陣腳。
於是，萬賢搬來一面大鼓，作為開始訊號。吳伯在兩隊之間撒了三道石灰粉，又用石灰粉劃定觀眾線。然後又有人在繩子中間加上一個氣球，對準正中的石灰線。
我饒有興趣地看著規矩一點點訂立起來，大家從毫無準備，到真正有了競賽的樣子。
那邊男人們掰手腕，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只聽得陣陣助威叫好，我卻擠不進去。吳易福舉著攝像機站在高處，幫忙拍了些鏡頭。
還記得去年好幾位嫂子抱怨在家無聊，今年這些節目很有意思，好過在家裡聊天打牌，也為之後幾天休閑時光增加了談資。
除了寨子里的變化，附近的幾個寨子也有變化。去年3月水利大寨合力修了寨門，今年過年前，我注意到抵朵寨也用竹子和樹枝搭了個簡易寨門，並且掛了歡迎標語。除此以外，還在寨子里搭了個彩旗裝飾的舞台。
岩寨和抵朵一樣，也掛上了彩旗，五顏六色地飄揚著，加上幾個月前剛完成嶄新的房屋立面改造，節日氣氛加分不少。
我們登山在君子亭遠望時，淘氣的大濤就指著那彩旗問，「那是什麼？我們為什麼沒有」。各寨過節有各寨的辦法，何必非要一樣呢？
整個2017年，寨子里共過世了3位老人，但也出生了4個嬰兒；嫁出去3個姑娘，但也娶回來2位新娘。總體來看，凈增人口與流失人口6:6打平，寨子總人口仍然沒變。
從寨子的景觀來看，拆了兩座老木房，但4座新磚房建造完畢；寨子里3歲左右的一批小孩進了幼兒園，家人操心接送，但孩子們們很快學會了安靜玩耍，寨子里的哭鬧聲少了。
農事方面，由於氣候異常，鄉親們試種的藍靛乾死了。好在政府補貼，大家又種了一回，3毛一斤，收入兩千塊，算上農藥勞力等投入，其實是虧損的；
前幾天重溫經典老片《歲月神偷》，都說時光是最大的小偷，但我們也要看到，時光也給了我們機會去成長，去用勞動和智慧換來更好的生活。
畢竟人初生時赤條條一無所有，只有大把時間。往後的時光，我們都是用時光去換取成長，換取所欲所求，換取人生領悟。
今年花勝去年紅，希望水利大寨，明年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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