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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新:父親偷給我的大學

老編的話:2018年是新三屆大學生中的77、78級走進校園40周年。他們有怎樣的高考故事?他們的校園生活如何度過?本號延續「卌年」「校園」「同窗」等專題,徵集新三屆學子記錄高考歷程和大學生涯的文圖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屆人永誌不忘的那一段如歌歲月。

作者簡介

本文作者

高志新,1952年5月生,貴州盤縣人,1977年考入六盤水師專中文系,當過兵,先後做過盤江化工廠宣傳幹事,盤江礦工報記者編輯、六盤水市委宣傳部幹事、副部長,1994年起任六盤水日報社社長、黨組書記、總編輯,現已退休。

1966年,我剛讀初中一年級,文化大革命就來了,於是,停課鬧革命,當紅衛兵,參加革命大串聯,上山下鄉當知青,參軍入伍當戰士,退伍進廠當工人,整整10年,從少年到青年,本應該是人生在學校讀書的黃金期,可是我們這一代,卻被歷史的漩渦,卷纏著拋出校門,丟進動亂的社會,從此,進學校讀書,成了我最奢侈的慾望。

文革初期,人民日報曾發表了一篇題為《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論,提出「破除幾千年來一切剝削階級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口號;後來文革《十六條》又明確規定「破四舊」、「立四新」是文革的重要目標。於是,全國上上下下,颳起了一場「破四舊」的風暴,只要是文革前出版的書籍,刊物雜誌,都被視為是「四舊」,特別是那些世界名著,中國傳統文化經典,更是難逃劫難。誰家藏有這些雜誌,書籍,只要被舉報,就有被紅衛兵抄家的危險,甚至有可能被批鬥。這樣一來,名地供銷合作社,收廢舊書刊門市的生意可好了。

那時,父親在一個基層供銷社當主任。父親是解放前的中等師範學校畢業生,讀過書的人,那見得這麼多好書丟棄在廢紙堆里,於是,他常常會從廢紙堆里撿些書或雜誌悄悄帶回家看,看完後,又悄悄帶回去歸還。

有一天,父親回家時,徑直走進卧室,掀起後衣襟,從腰後拿出一本雜誌,放在枕頭下面,當我們都睡了,父親每晚都在煤油燈下,拿出這本雜誌翻開來讀。有時,當我們半夜醒來,還見到父親在昏暗的燈光下讀著那本雜誌。

那天,父親上班去了,我好奇地從父親的枕頭下面,拿出這本雜誌來看,那是一本1965年6月號的《收穫》雜誌,我翻開父親拆上的書頁,「大學春秋」幾個大字,佔去了三分之一的頁面。由於好奇,我就順著看了下去。就這樣,父親去上班了,我就在家看,他回家之前,我就把書又放在枕頭下面。裡面描寫的1950年代大學生純真火熱、激情四射的生活,特別是書里描寫的那些大學生的青春萌動和那淡淡的小資情調,讓我這14歲的少年,沉醉而不能自拔。

不到兩天,我把這期刊發有《大學春秋》上半部的《收穫》看完了,就追著父親問,要求他把下一期找來我看,父親得知我看了巜大學春秋》,臉有驚恐之色,把我拉進房間,告訴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帶這本書回家。也不能對任何人說,我看過這本書。

那時,正是文化大革命運動如火如荼的時候,到處是破「四舊」,狠批「封資修」的大字報。後來我才知道,這部小說只刊發了上半部,即被扣上宣揚和歌頌資產階級思想的帽子,遭到了批判,隨即《收穫》雜誌也被勒令停刊。這期刊有《大學春秋》的《收穫》,是我父親偷偷從廢紙堆中拿回家來看的,如果被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就是那本巜收穫》上刊登的半部《大學春秋》,讓我對大學有了嚮往,對文字有了感情,對書藉有了愛戀,對知識有了追求。

這期雜誌的出現,父親知道了我愛看書,心裡很高興,從此,父親隔三差五,從供銷社收購的廢書刊中,挑些書帶回家給我看,看完後,父親就悄悄地帶去,又換回一些沒看過的帶回家來。

父親先是帶些近現代中國作家寫的,諸如:《紅岩》《林海雪原》《野火春風斗古城》《我們播種愛情》,巴金寫的《家》《春》《秋》,郭沫若寫的《無意識的年代》,茅盾寫的《駱駝祥子》《林家鋪子》《蝕》《春蠶》《幻滅》,魯迅寫的《阿Q正傳》等文學名著,只要我喜歡讀,父親就鼓勵我盡情地讀,但總是不止一次地告誡我:「悄悄看,別讓人知道。」

也許是父親有意循序漸進的安排吧,當那些中國現代文學名著,我看了一部分以後,父親又逐漸帶一些如:《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西遊記》《三俠五義》《說岳全傳》《聊齋志異》等中國古典文學名著讓我讀,我在讀那些半文半白的文字時,有些似懂非懂,但書里的故事情節,人物命運卻深深地吸引了我,打動和感染了我。

隨後,父親又變了,帶來的多是些外國名著,如:《莎士比亞全集》《復活》巜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紅與黑》《罪與罰》《悲慘世界》《父與子》《靜靜的頓河》《約翰.克利斯朵夫》《一千零一夜》等大部頭的書之外,還有卡夫卡,契可夫,莫泊桑等作家的短篇小說集。

再後來,父親又増帶了《東周列國故事》《世界史》《中國通史》《悲劇的誕生》《美的歷程》等歷史文化書藉。

從1966年到1968年底,在這不到3年的時間裡,我囫圇吞棗地讀了近百本各種書籍,但那時的閱讀僅僅是興趣與熱愛而已,可是越到後來,我越覺得,我的生活離不開書本,離不開閱讀了,而且,有一種感覺也越來越清晰,那就是,父親把閱讀的習慣植入了我的生命,是閱讀把我領進了另一個精彩紛呈的世界,是閱讀在澆灌著我的精神家園,是閱讀使我的生命精彩,人格升華。

我後來的人生道路,好像都證實了當時的感覺。

文革10年的動亂結束,1977年,中斷10年的高考恢復,消息公布,雖然只有小學學歷的我,由於《大學春秋》中描寫的那些大學生生活,那些發生在大學生中的故事,那些讓人心跳的青春萌動,那些令人依戀的小資情調,書中給我的這些刻骨銘心的印象,碰上這10年沒有的高考消息,使那長期沉澱在我下意識里的,對大學生生活的嚮往和夢想,像熊熊烈火燃燒起來,像濤濤海浪涌動起來。

於是,我第一時間,四處打聽消息,找領導開證明,希望參加高考。那時,我退伍回來,正在盤江化工廠當工人,好些同事,包括親友,得知我想參加高考,都會善意相勸:「你沒讀過中學,就去參加高考,最好別去出洋相了。」這些善意,也使我動搖過,但,就是為了那個多年的夢想,我抱著試試的心態,還是去報了名,當時填報表時,學歷那一欄,我填的是「相當於高中畢業」。

從1977年10月得知高考消息,到11月底,才名報上了,得到准考證時,離考試時間,只有10多天。考試時間是1977年12月10日、11日。文科考試科目:政治、語文、數學、史地;理科考試科目:政治、語文、數學、理化。

我報的雖然是文科,但是,對於只有小學學歷的我來說,除了數學全是空白外,其它科目,空白點也是很多,加之那是恢復高考的第一年,官方也好,民間也好,都是處於措手不及的狀態,來不及準備任何複習資料,此情此景,面對完全陌生而又似乎很遙遠的高考,我突然間感到十分迷茫了。

不管怎樣,為了心中的夢想和嚮往,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與10年聚積下來的570萬考生一起,擠進了1977年的高考考場。

高考過後好長好長時間,大慨1978年的3、4月份吧,廠里的宣傳教育科通知我去拿高考錄取通知書,當時,我真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當年570萬考生,只錄取27萬,錄取率僅有5%。

就這樣,我擠進了恢復高考後的首屆大學生隊伍,進入了當時還不具備辦學條件,只能分散辦學的貴陽師範學院六盤水大專班(現在六盤水師範學院的前身)。

我時時在想,我能考上大學,肯定與父親偷那些讓我讀的書有關,或許,可不可以這麼說,我的大學,就是父親偷給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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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軒編輯、工聖審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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