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溪品茶之三：空杯以待

最新 02-26

「「一片白雲橫谷口，幾多歸鳥盡迷巢。

每當事茶處於疑惑之時，我就會想起此禪語來。事茶時間越長，我就會覺得自己對茶事所知越少。一開始迷茫，轉而清晰，遂又墜入迷茫……漸漸地，不知何處為始，亦不知終於哪裡。重重疊疊處，似乎總是處於無知的狀態。每一次向內觀心自省的過程，都是細細打磨著稜角的過程。心中對茶湯的幻想與期待，會慢慢，漫漫地，浸潤周遭的氛圍，縈繞著的是絲絲縷縷的甜醇。越是慢，內心就越是容易平靜下來。

自專事於茶以來，至今已有十幾載。其間，我被問及最多的一個問題是：怎樣才能尋到最好的茶？我不知道大家如何理解最好的茶。我也不知道最好的標準是什麼。於我而言，茶永遠都是如此充滿吸引力，所以尋茶之路永無止境。每個人所屬意的茶，都是主觀且帶有極強烈的個人特徵的。當然，我也不例外。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種奇怪的現象：很多時候，在各種論壇、群里，每當有一個人談論關於茶的問題時，這時候往往就突然會有另外一個人，跳出來說「茶的水太深了」，緊接著就是一通有關「水之深」的闊論。關於茶之「水深」說，我無意反駁什麼。因為反駁或展開辯論毫無意義。我只是想說，即便如某人（也不想在這裡展開討論TA因何故有此說）說的是「水深」，難道渴望尋找到自己所愛之茶的腳步就因「水深」之說而被固封了嗎？如果不去試試，我們怎麼知道其人所指茶之「水」為何物？以及這茶之「水」到底有多「深」呢？我們應該一直都存有探究的精神，難道不是嗎？給自己一個探險的機會，也許你會發現，「水深」之處並不在茶，而在人的內心。簡單如茶，複雜的是人心罷了。

其實，我除了日常可以專心泡茶以外，別無所長，更不敢妄言懂茶。直到現在我都還是混沌狀態，沒有找到任何捷徑。若說有所體會的就是，我與茶可以很簡單，愉快地交流。

我自己尋茶就是用最笨、最簡單的，也是最紮實的方法：高強度、高頻率、按照一定的標準去沖泡，品鑒購入（擬為目標茶）之樣茶。茶湯滋味最能真實的還原茶品的優缺點。

尋找到一款能讓自己愛不釋手甚至為之傾倒的茶品，需要足夠的耐心與時間。有時會與心中之茶不期而遇，自是美事一樁。有時卻是輾轉間，求之不得，那就隨風而去好了，說不定它也在尋找與你相遇的機緣呢。我們只需一直保留著一枚空杯，等候醇香茶湯的到來。

一顆茶籽，自落地生根，要歷經幾多風霜雨雪磨鍊，方能茁壯成長為茶樹。除了深埋樹根的土壤，四時日月之精華，還有時間，是最好的滋養成份。古樹更是如此。習茶、尋茶、品鑒，慢就是快，這是關鍵所在。無論以什麼的方式開始，無論是站在自認為的「高起點」出發，想要與茶湯融為一體，都不可能有速成之法。

茶海之大，茫茫無邊。我想，應該沒有哪一個人敢說自己（所藏或所制）的茶品是最好的吧。那麼，什麼茶才是最好的茶？我認為適合自己的茶就是最好的茶。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你不必取悅任何人，除了你自己。所以，能讓自己感到愉悅的茶品，肯定是適合你自己的茶品。

世間茶，千萬種，唯有打動自己內心的那一杯茶湯才最珍貴。我們如何才能尋得適合自己的茶呢？惟空杯以待之。面對茶品時，我們始終都需懷有一顆好奇之心，勿存先入為主之執，期待著心中的那一杯美好的茶湯，注入面前早已靜待的空杯子里。如果你手中的品杯，始終都是滿滿的，哪裡又會容得下另一泡茶的茶湯呢？

如何找到自己喜歡，並且會一直愛下去的茶品呢？給自己留一個空杯子，給即將與自己相遇的茶留出足夠的空間來。純粹的愛就會產生純凈的想像與思考的空間。每一次的找尋、探索，都應把在這之前所固著在自己內心的所謂的經驗清空，釋放內心深處讓它獲得自由，就如同一張潔凈無瑕的白紙。這樣才會聆聽到茶湯經由嗅覺神經、口腔，進入身體里，發出最為真實的原始的聲音。這聲音就是你對茶的判斷。這聲音告訴你自己是否願意接受它，是否喜歡它，是否會愛上它。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身體的反饋，而不是前輩、資深權威等等枷鎖桎梏於身，造成思維定勢。經驗固然重要，但，經驗只屬於個人自己的，並不完全適用於他人。在一張潔凈的白紙上作畫，流露出來自己最真實的情感，比那些賣弄技巧、故弄玄虛的神秘或者裝腔作勢的什麼的，更能打動人心。

我個人以為好茶大多出自好茶之人：制茶者、藏茶者等等。若是能得遇此機會，我必不會錯過的。殷殷期盼地抱回家，自己靜靜的沖泡，試品，一探其香、味、韻。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所以每個人所藏或所制之茶，亦是各不相同的。事茶於其中，品鑒著每一道茶湯滋味，就如同茶之主人正與我面對著交流。此時無需話語，僅茶湯足矣。

好茶與我們之間，看似在那千山萬水間，其實僅僅只有一枚空杯子之隔。我們首先是要踏出信任的第一步。如果面對著茶的時候，不問緣由，一概持否定的態度，只能說茶與你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也就無所謂緣份了，更無交流之說。勿因懷疑而否定一切。曾與我有過對坐品茗的友人都知道我事茶時的狀態：無言。互相約好一起吃茶時，我總是喜歡靜靜地泡茶，對面的人兒也是靜靜地品茶不語。我們都很安靜的傾聽著茶湯的聲音，若遇精彩處，會不約而同地舉杯微笑。一起品茗的我們，因聆聽茶之語而變得很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