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 語

《醫宗金鑒·凡例》言：「醫者，書不熟則理不明，理不明則識不精。臨證游移，漫無定見，葯證不合，難以奏效。」醫書不可不讀，但自靈素之始，歷代醫家各有發揮，所遺醫著浩如煙海，期間不乏各執一詞、妄揣古意者，此間藥性、診候之作尤甚。先聖之法已漸亂，後學該如何擇善而從？

本期中醫家《每周一縷書香》欄目為大家推薦清代太醫院奎瑛所著《素仙簡要》，其書博考經籍，採摭群言，彙輯藥性、診候二編，由博返約，正如其自序所說：「藥性取其簡明，診候揭其要旨，酌古准今，參互考訂。平居讀之，可期理法貫通；臨證施之，不致攻補差謬，使為師者必由是而教，為弟子者必由是而學，蓋為醫家初學之津梁也。」

作者簡介

奎瑛，清代醫家，號素仙。長白(今屬吉林)人，滿族。自幼習醫術，後為官醫，為王公士庶診疾。道光十年(1830年)，清宣宗疾，詔令診視，投劑獲愈，擢任太醫院左院判。嘗謂醫籍中惟藥性、診候之書多不勝數，然均未盡善。遂采輯群言，撰成《素仙簡要》四卷(1842年)。分論藥物性味、診法要領，以作初習者之門徑。

崔 序

醫家古未有書，有之，自《靈樞》《素問》始，爾後如《甲乙》《難經》《病源》《外台》《千金》，殆如重規疊矩，凡數十家，而以仲景《傷寒》括其總要焉。宋元以降，名醫代起，而求其指歸，不外仲景之旨。然博而不精者，固有之矣；精而不粹者，亦所難免。我朝之徐靈胎，固一代之巨擘也，即如所著《洄溪醫案》《醫學源流論》，幾於家弦而戶誦之矣。然繼此而求如靈胎其人，亦罕睹矣，此名醫之所以不易見也。

頃，夏竹齋兄手一編見示，則長白奎公之《素仙簡要》也。餘三復讀之，愛其深入《靈》《素》《傷寒》之閫奧，而以簡易出之，令世之讀其書者可一望而知醫理之所在，而不致為庸醫所惑，是足取也。蓋自名醫不作，庸醫遂以不學者亂先聖之法，世之慎重其生者，知庸醫之難任，而又卒不得良醫以濟之，而先聖之法，遂至為世詬病，而醫道乃淩夷而不可問矣，可嘆也！甚願以此書救其不逮，庶幾不致以生人者殺人，而先聖之法遂以庸醫泯也。乃喜而為之敘。

甲寅歲重陽後一日止園崔永安撰序

並書於滬上

自序一

或有問於予曰：古人云醫，小道也。又雲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何謂也？

予應之曰：所謂有恆者，因其任重也；所謂小道者，言其工賤也。人之所系，莫大乎生死。王公卿相，聖賢豪傑，可以旋轉乾坤，而不能保無疾病之患，一有疾病，不得不聽之醫者，而生殺惟命矣。夫一人系天下之重，而天下所系之人，其命又懸於醫者，下而一國一家所系之人，更無論矣，其任不已重乎！而獨是其人者，又非有爵祿道德之尊，才高學廣之譽，既非世之所隆，則其自視，亦不過為衣食之計，雖一介之微，招之而立至，其業不已賤乎！任重則托之者，必得偉人；工賤而業之者，必無奇士。故有恆之士，因小道恥與同儔，有所不為；無知之徒，此重任反掌生殺，有所不能窺。人情相逼，勢出於相違，此千古之兩端。是以良醫代乏，而道因之日墜也。故曰：必有真人，而後有真知；必有真知，而後有真醫。

醫之為道，豈易言哉！若夫尋方逐跡，齪齪庸庸，椒、硫殺疥，蔥、薤散風，誰曰非醫也？而緇衣黃冠，總稱釋道，矯言偽行，何匪儒流？是泰山之與邱垤，河海之與行潦，固不可同日語也。又若陰陽不識，虛實誤攻，心粗膽大，執拗偏庸，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之徒，殆又椒、硫、蔥、薤之不若小道之稱，且不可當，又烏足以言醫道哉？

不因子之問，予先已有所憾，因述《人情論》於集中，古人立言之意，不亦宜乎！

問者唯唯而退。

予時方輯《簡要》，因悉次是語，以冠篇首，誠不自知其無當，望高明之家教之。

素仙奎瑛題於明道堂之悅心書室

自序二

夫醫雖小道，實天下蒼生性命所關，非諸末技之可比也。考醫之書，肇自軒岐《素問》《靈樞》二書，垂訓千古。其後續有《湯液》《難經》、仲景諸書，無微不闡，無蘊不宣。自唐宋以來，名家百氏方書燦陳，炳若星日，治療之法可謂備矣。惟藥性、診候二書，指不勝屈，其大者卷帙浩繁，難於遍觀誦讀，小者又闕略而未盡精微，均為未善。且間有自相牴牾，反足惑人者。

余嘗憂之，不揣譾陋，博考經籍，採摭群言，彙輯二編。藥性取其簡明，診候揭其要旨。酌古准今，參互考訂。平居讀之，可期理法貫通；臨證施之，不致攻補差謬。使為師者必由是而教，為弟子者必由是而學，蓋為醫家初學之津梁也。至於深造之士，當於全書而究心焉。

余髫齡肄業，留心醫術，迄登仕版，邀祿天家，上自王公，下及士庶，延請招致，日無虛暇，所投方劑，幸少貽誤。適庚子春月，奉詔保和聖躬，進方安愈，即蒙恩擢任太醫院左院判之職。感荷殊榮，自慚非分，由是日夕倍加兢惕，圖展報效之微忱，深愧測海之淺見，用敢竭盡鄙誠，謹抒醫訣，以就正於有道云爾。

時大清道光二十二年歲次壬寅春月

太醫院左院判奎瑛謹序

凡 例

本草、診候，全書詞繁義奧，論述誠難，若徒尚詞華，必支離蔓衍。是編之作，參《靈》《素》《湯液》以成書，發揮經旨，不事虛文，惟在簡當易明。間附漢唐以來諸家所論，有足補經義未及者，亦采一二。但資初學便讀，仿節錄之，以裨實用，非敢妄為苟簡也。

《神農本草》三卷，三百六十種，分上中下三品；梁陶弘景增葯一倍，隨品附入；唐宋重修，各有增附，或並或退。今通列為四性，凡五百六十四種，各以類從，初學讀之，一覽可知庶幾章句貫通，則蘊奧自見，正不必高為議論，而卑視訓詁之辭也。

是集所載，皆中正和平，諸事所共取，人世所常用。至於藥味幽僻，採制艱難，及出奇好異之說，言雖出自古人，與理相背者，概不選錄。

望聞問切，古聖稱為神聖工巧，蓋醫之首務。經云：能合色脈，可以萬全。又云：聞其聲，而知其人之疾苦；問其苦欲，而知其病之所在。是雖聖人，不能舍此以為法也，而況後學乎！今取望聞問切，上合《靈》《素》之言，擬成章句，集為一編。學者熟習諳練，臨證之時，自有得心應手之妙。

藥性、診候二書，醫家必須熟讀。書不熟則理不明，理不明則見識不真，至於臨證游移，漫無定法，難以奏效。是集統會經義，由博返約，用便搜求，使學者易於記誦，實從前未有之編，亦可以為醫林中行遠升高之一助耳。有識之士，當不以愚言為狂謬也。

奎英《素仙簡要》學術特色研究

奎英，號素仙，長白（今吉林）人，滿族，幼習醫，醫術精湛，後為醫官。道光十年（1830年），淸宣宗疾，詔令診視，投劑獲愈，升為太醫院左院判。尤留心藥物，遂採摭群說，於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輯成《素仙簡要》四卷，重點論述藥物的性用、配伍、用法，以及望、聞、問、切四診要領，而尤重脈診。鑒於該書以往未見研究報道，因此，將我們的初步整理研究報道如下。

1重點突出，選材廣泛

《素仙簡要》一書所論集中於本草與診候兩個方面，奎英認為「藥性、診候二書，醫家必須熟讀，書不熟則理不明，理不明則見識不真」，況「望、聞、問、切，古聖稱為神聖工巧，蓋醫之首務」，故全書四卷，第一收錄「中正和平，諸書所共取，人世所常用」的藥物五百六十四種，分平、溫、寒、熱四性，以類相從，以歌訣的形式，使「初學讀之，一覽可知」。第二卷論述藥物的氣味陰陽、五味性用、升降浮沉，以及配伍宜忌、劑型用法等。第三、四卷重點論述望、聞、問、切四診要領，尤其重視對脈診的論述，約佔全書篇幅的四分之一。

本書是歷代文獻選編性質的著作，其選材較為廣泛，包括《內經》、《難經》、《傷寒論》、《神農本草經》、《脈經》、《中藏經》等中醫古典著作，以及後世本草學著作如寇宗奭的《本草衍義》、王好古的《湯液本草》、李東垣的《珍珠囊補遺藥性賦》、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陳嘉謨的《本草蒙筌》、汪昂的《本草備要》等，診斷學著作如張介賓的《景岳全書》與《類經》、李時珍的《瀕湖脈學》、吳謙等編著的《醫宗金鑒·四診心法要訣》及《醫宗金鑒·訂正傷寒論注·辨脈法》等，內容的選擇均較為精當，切合實用。

2通俗易懂，邏輯性強

《素仙簡要》顧名思義，內容簡要，通俗易懂，為較好的普及性讀物。誠如其自序所說：「藥性取其簡明，診候揭其要旨，酌古准今，參互考訂。平居讀之，可期理法貫通；臨證施之，不致攻補差謬，使為師者必由是而教，為弟子者必由是而學，蓋為醫家初學之津梁也。」其編著凡例也說：「是編之作……發揮經旨，不事虛文，惟在簡當易明。」其行文或以歌訣，或富有韻味，琅琅上口，便於記憶與普及，所謂「是集統會經義，由博返約，用便搜求，使學者易於記誦，實從前未有之編，亦可以為醫林中行遠升高之一助耳」。

雖然全書為選擇他書內容編排而成，但相關內容的論述更為詳細，邏輯性更強。如以《素仙簡要·診候四言訣》為例，其材料大多選自《醫宗金鑒·四診心法要訣》，如論浮沉脈象，《素仙簡要·診候四言訣》說：「遲數既明，浮沉須別。浮脈法天，清輕在上，輕舉皮毛，如水漂木。沉脈法地，淵泉在下，重按筋骨，如綿裹沙。浮沉遲數，辨內外因。外因於天，內因於人。天有陰陽，風雨晦明。人喜怒憂，思悲恐驚。浮表沉里，遲寒數熱，脈理浩繁，四者總括。其餘脈象，又當審詳，觸類引伸，各有形狀」《醫宗金鑒·四診心法要訣》則謂：「遲數既明，浮沉須別。浮沉遲數，辨內外因，外因於天，內因於人。天有陰陽，風雨晦明。人喜憂怒，思悲恐驚。浮沉已辨，滑澀當明。澀為血滯，滑為氣壅。浮脈皮脈，沉脈筋骨，肌肉候中，部位統屬。」又如《素仙簡要》說：

「滑司痰飲，女或有胎。」「緩脈為平，緩大為風，緩滑宿食，緩細脾濕。」《醫宗金鑒·四診心法要訣》說：「緩濕脾胃，堅大濕壅……滑司痰病，關主食風，寸候吐逆，尺便血膿。」兩相比較，則《素仙簡要》無論是在論述的詳略性、實用性、邏輯性方面，都更勝一籌。

3提綱挈領，偶有發揮

《素仙簡要》在對前人資料彙集編排的基礎上，一方面以小標題的形式對彙編內容逬行概括，如笫二卷之「氣味陰陽」、「五味藥性」、「五色入五臟」、「五味入五臟」、「五行相剋」、「五味所能」、「五味所傷」、「五臟所苦所欲」、「五臟補瀉」、「升降浮沉」、「五運六淫用藥式」等，以起到提綱挈領的作用；另一方面，在對相關問題論述的基礎上加以總括，如論脈象謂「浮表沉里，遲寒數熱，脈理浩繁，四者總括」，即以浮、沉、遲、數四脈作為診脈之總綱。

《素仙簡要》一書査非引用他人資料的內容極少，惟第二卷「素仙法則」說：「補氣自然生血，氣葯過於血葯，反至銷鑠具陰；補血不能生氣，補陰過於補陽，亦能克害元神。痰隨氣上，降痰先須利氣；痰生脾弱，化痰先須實牌。一水不補，則二火不息；元氣不充，則邪氣不消。逐痰太過，必致傷脾；瀉火太過.必致傷胃。脾傷則腫脹泄瀉，胃傷而寒嘔不食。開氣用溫葯，順其性也，更有氣盛上沖，非寒不制；瀉火用涼葯，制其性也，如其火極上炎，非熱不墮。火壅咽喉，不宜下逐；氣滯腰膝，猶可升提。脾虛而肺必虧，補脾須兼補肺；心弱而脾必病，養心當兼養脾。風從上始，用汗劑而平者，此風因雨靜之意；濕從下起，投風葯而愈者，此濕以風乾之理。水利而渴消，若欲治渴，尤忌逐水；氣清則血生，若欲理氣，當禁補血。春夏主乎寒涼，秋冬濟於溫熱。伐實補虛，引經為要；修方進葯，禁忌宜知。大黃芒硝，一切克伐之劑，利於西北，勿驟施於東南寒弱之人；蒼朮半夏，諸凡香烈之葯，宜於東南，勿輕加於西北風燥之地。其間氣運不齊，未可執一而論。男子須養陰降火，婦女要理氣調經。辛苦之人病，清利為先；膏粱之子病，滋補為上。治久病先扶元氣，攻急症暫伐余邪。治病不顧真元，非探本之論；用藥不慮將來，豈明理之儒？此又功用之要旨，不可不知也。」此段則為奎英所撰，其所論調理氣血、痰火論治、五臟調補、三因制宜、治病求木的具體方法，頗有臨床指導意義。

總之，《素仙簡要》作為一本頗具特色的普及性讀物，具有推介的價值，滅如其凡例所說：「學者熟習諳練，臨證之時，自有得心應手之妙。」

（作者：陝西中醫學院邢玉瑞，原文發表於《現代中醫藥》2012年03月第32卷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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