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新生以及死亡
陪伴你
一直到故事說完
死亡是一件值得談論、可以談論的事情嗎?
01
題目有點託大了,這是我一貫的毛病,思考的時候喜歡往普遍性、一般性去考慮,下面我盡量往小里寫吧。但是事情是肯定不會寫得很具體,因為需要一點若即若離的距離感,這能帶給我一點可貴的安全感,所以會依附於一些比較大的命題上面去討論,這個是沒辦法的了,還望見諒。
過年到現在,是一個情緒逐漸穩定的過程。
我是帶著對死亡的厭惡回去的。我不能接受大家對於死亡的視而不見,大家的逃避讓我感到厭惡,以至於我開始逃避遠離這種厭惡感。可是回去是一件必然發生的事情,我便把回去的日期,交給了命運去決定。最後,在命定的日子裡,我便是這樣,像是小孩子別過臉去的樣子,不情願地一步一步挪回去的。
日子很平淡地一天天過去,但是團聚的那天總是會來的。那天我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看著他們圍著新生兒在笑著聊天,小心翼翼地略過死亡的話題,偶爾提起,也會很快地藏起突然低沉的聲調。昏暗的大廳、庭院里青翠的蔬菜、陰沉的天空、逝去的幾十年時光、我所失去的短短二十幾年光陰、陳舊的往事、發黃的記憶,充斥著我的四周。我就在那裡看著,突然覺得新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死亡襯托出了新生的活潑熱鬧,新生反過來襯托出死亡的無言沉默。兩者同時飄蕩在屋子上空,交織在一起,瀰漫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厭惡呢?當時哪裡還有厭惡,更多的是對於儘力地、笑著活著的努力而感到心酸和敬佩。為什麼心酸?我也不知道啊。但可以肯定的是,當他們笑著說起:我現在每天無聊的時候都會翻出bb的視頻看看,就開心了;當不苟言笑的他們在孩子面前突然一下子變成頑皮的、不斷搞怪的老頑童,我便會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心酸得緊,並在下一個瞬間微笑起來。
我便禁不住回想起更早的關於死亡的記憶。那時候我是恨,對自己的恨。我像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冷血人,夏蟲唧唧、人來了又走、燈明明滅滅、紙錢燒完了又添,我除了無窮無盡的疲憊和無力,流不出一滴眼淚。我就這樣不遠不近地蹲在那裡,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卻也沒有靠近過去的勇氣。我便是憎恨自己。就連我覺得自己應該流淚的時候,自我都有種虛假的感覺,好像自己在故意做出一副哭泣的樣子。可是如果是想要假哭,我要哭給誰看呢?我那時候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不然不會恨了這麼多年。可我轉念一想,大家都避而不談,我一個人,又如何能夠想到這個問題呢?這樣一想,我便又接受了這麼多年無意義的恨了。
我一度想大喊大叫,像是一個破罐子破摔的醉鬼,跑到最繁華的地方去撒瘋,去喊出心中的壓抑不滿與憎恨。或者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哭著向世界伸出雙手。很多時候,我除了沒有酒氣之外,我跟一個醉鬼沒啥區別:一個人走在路上,喃喃自語說些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意義的話語,走去未知的地方。最後我當然沒有,一部分原因是我還沒有瘋,另外一部分原因是我問自己:喊給誰聽啊?沒人聽。你想跟世界為敵,然後獲得一個對立的立場去宣洩、去抱怨,但是「不好意思,世界沒空跟你為敵,人家好端端地轉著呢」。然後我便冷靜下來了。冷靜,同學們,都冷靜,冷靜一下。
可我還是覺得好心酸啊。大家圍著新生兒而轉,熱情調皮地擁抱著生命。可我一想到人們背面避而不談的死亡,再來看這活著的景象,便籠著一層淡淡的愁緒了。我是多麼地想說,像電影里一樣,永遠充滿陽光與夢想活著,沒有黑暗與痛苦。又或者,學莊子敲著盤子唱歌,笑著接受。可是現實中的大家呈現出的是一種不同的光景。大家熱情地擁抱新生,然後把新生掛在嘴邊去歌頌;憂傷地接受死亡,然後默契地悄悄地把死亡的消息埋葬。可我為什麼還是沒有力量去接受呢?你看,多遜的一個人哦。
我便開始思考活著的命題。我有時候很想自己撞一下腦袋,變得傻乎乎的,便不會感到生背後的心酸,又或者吃一顆聰明葯,變得更加聰明,去看穿心酸背後的希望。可是我就是這樣一個不上不下的人,看到了心酸的生活,卻沒有辦法想明白自己應該如何活。活法啊,有好多啊,有絕對的自由、極端的完美主義、全力去感悟美、卑微、乞求、彷徨、莽撞、市儈、精明、承擔……整個假期里,我不斷地去聽故事,去理解大家的想法。我還是以前那個做數學題的我,以為只要把所有題目都做過,就可以考到理想的分數。這次不行,不知道是題目還刷得不夠多,還是真的是這方面缺了一根筋,還是說我看到了解法,只是不想用。
我試圖從格物中得到答案。我不斷地去見人,六年的微信好友,曾經的同窗夥伴,出來的時候卻問我工作幾年了,我看著剛剛給他朋友圈點的贊,笑了;親戚們拉出來喝茶,顧左右而言他,我看著手中的苦丁茶,笑了;朋友們說著自己的近事,生活中遇到的各種人物事,我高興地笑了;看到幾個要去相親的好友,我幸災樂禍地笑了;回到一中,那些似曾相識的年輕的面孔一一在眼前走過,我舉起相機,笑了。那天我蹲在小孩子面前,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吃飯,就這樣靜靜看了好久。我對他示以微笑,他就只是看著我,沒有任何情緒。我撫摸他的小手,他還是看著我,眼睛裡看不到悲喜。他只是不斷地砸巴砸巴著嘴巴,一口一口地吃著飯。只有一次,他向我哇哇喊了幾聲,眼神里有些著急。可我只是簡單地笑著啊?後來一看,哦,原來只是因為我擋住他看電視了。
我以前啊,一直想要純粹地出世,出世多好啊,隔岸觀火一般,快樂的時候就唱歌,悲傷的時候就哭泣,有著評價一切的立場和能力,如同遺世獨立的仙人一般超然。後來我又很羨慕安心的入世者。他們在快樂的時候唱歌,悲傷的時候微笑,每天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尋來三兩知己,再尋些今日的樂子。可我已經回不去了,已經無法純粹地出世了,做不到了。我便開始希望把自己完全置入這世間,去以柔軟的心,感受世界的稜角。那天,小師弟跟我說:我覺得你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說怎麼啦。他說:有七情六慾,會煩惱,會彷徨,會害怕,會恨,你比以前更加像一個人了。我一陣心酸,接著便在屏幕這頭笑出了聲:你是不是想說下凡了。他說:是。
可是我又覺得,我不過是跟《無問西東》里一樣,「活得真盡興啊!」男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離開。那是因為他知道這不對,只是還沒有足夠的立場去拒絕。只有等到他從四胞胎的母親手上接過胎毛筆,他才有了立場,有了能力去打通那通電話:「Robert,很抱歉,雖然我也很討厭大衛,但我還是不能給你那些資料。」
我的立場呢?我的能力呢?我惶惶行走在世間,像是一個在海邊無休止地淘點金石的流浪漢,撿起一個個故事,碰一碰自己的心,然後丟掉。但我還是會擔心,會不會有一天,疲憊的我發現我把那個足夠給我勇氣的故事,撲通一聲又重新丟回去了茫茫大海呢?
但我不會逃的啊,我會就這樣一直站在這裡,不管前方會迎來長夜還是黎明。在這個世界裡,只做一個好人是遠遠不夠的。但我知道的,我最終不會選擇以堅硬回擊,暫時的沉默,不過是在尋找我值得去堅守的那一束光。
生活不暖 但一定要有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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