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瞞著父母,辭去穩定的體制內工作?
來源:半月談
作者:程一
—01—
離開:從穩定的事業單位辭職
年夜飯桌上,父母照例問起我的工作,「還常出差嗎」「都去些什麼地方啊」「累嗎」……
我低頭吃飯,搪塞應對。「不累啦」「乾的活也挺輕鬆的」。我始終沒有將已經辭職的事情向他們坦言。
幾個月前,我曾探過他們的口風,描述了我的意向——從一個穩定的事業單位請辭,去一個更貼合志趣的市場化公司。
我剖析了利弊,作了長串陳述,母親被說暈了頭:「好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但第二天一早,父親就偷偷打來電話:「你媽昨天一晚上沒睡著,擔心得呀,你還是不要辭職了……你是女孩家,我們不求什麼,就希望你安安穩穩的。」
我不再解釋什麼。當時就打定主意,對他們暫做隱瞞,假稱我還做著一份能讓他們放心的工作。
圖片來源:拍信
—02—
勸阻:總被人提醒「你是女孩」
等到辭職的事逐漸提上了日程,我開始不止一次聽到「你是女孩」的推辭。
「如果你是男的,你要出去闖蕩,我不會攔你。但你是女孩,跳出去了,以後都會很漂泊,你的父母會放心嗎?」一個主事的男領導勸我。
「其實你也要想想,離開了事業單位,找對象可能就難了,對方也要考慮女孩的單位性質。」一個年長一輪的女同事對我說。
在他們的立場,這些話貼己也周全。他們用長几歲的閱歷對我好言相勸。我很感激這份好意,但在心裡,對此並不認同。
在進行這些談話前,我已經考慮了很久。一遍遍地想,什麼是我所求的幸福,人生的道路要往何處去,以及在此前的工作中,我為什麼會不開心。
但他們所言的「父母的擔心」,卻戳到了心窩裡。
我是貧寒家庭出身,從小獨立自主,苦讀應試,有機會上了大學,長線求學,在國內某大城市覓到了一份常人眼中的「好工作」。
如果命運軌跡如常,接下來要排上日程的應該是找對象、結婚、生子。
但我從事的是一份寫字的工作。讀書人不識好歹,總擺脫不了一份濟世或留名的焦慮。開始是想在體制內施展心志,但遭了幾盆冷水,有點心灰意冷,人也不大開心。
怎麼辦?或者調適心態,另有所寄,或者另覓他路。我思慮幾遭,選擇了後者。
等到最終吃了秤砣,也打定主意向父母隱瞞。我心疼他們,從來是報喜不報憂。
我還沒成家,對於他們,這種狀態始終像漂著一樣。如果直陳新工作的高強度、快節奏,他們免不了牽腸掛肚。
而他們要憂心的事情已經太多。
—03—
分析:能放棄體制的體面和安全感嗎?
體制是什麼?我需要它嗎?
我不想在莽撞的情感衝動中草率作決定。在考慮辭職時,我收集了各種信息,來幫助自己分析利弊。
體制提供的首先是體面,比起年輕一輩,父母輩更易被它說服。
在他們的認知里,這類世人眼裡的好工作,背後藏著權力和資源,一改貧寒子弟出身。在鄉鄰的邏輯中,它也足以等同於讀書郎多年求學能得到的「好功名」。
再是安全感。遊子在外,父母挂念,國家的鐵飯碗喂著,比在市場大潮中拼殺覓食,更易讓他們心安。
這份安全感可以綿延很久,比如日後的養老。父母勞碌一生,他們的樸素想法,是我們不再重複他們的命運。
我交上辭呈的時候,我所在的城市房價二度走高。沒買房的年輕人焦惶不安,不知道未來如何立身。這也是推力之一。時代在趨變,房市如幻,營生不易,也讓人質疑體制的穩定能否抵擋市場。
更重要的原因在於,我志不在功名,對利祿也無多大興趣。大學期間多讀了幾本書,性子隨意,比起外在種種,我更為看重智識的生活。
對於我個人,體制的體面和安全感,似乎並沒有用。想明白了這一點,思緒理順了大半。
—04—
追問:女性更需要體制的保護?
另一小半的紛亂思緒起因於我的性別。
女性,是不是更需要體制的保護?
女孩適合安穩工作,論安穩,體制內單位排在首位;對於女性的生育,體制內單位更為寬厚;育後照顧孩子,精力失衡,體制也不會太苛責……
要回答上述問題,可以找到這些答案。
但細想,它們背後實為一種性別偏見——到了一定高度,女性在事業上的追求就逐漸停步了。
我不認可。我頗有些女權傾向,而這些想法會萌生並成長,是因為我的原生家庭。
我出生在一個超生家庭——這個家庭為了一胎男兒,不斷生產女兒。家裡家外,從小遍布著重男輕女的氣氛。
鄉間更有女兒反哺男孩的固俗。比如在婚嫁事上,彩禮虛漲,尋常人家打的如意算盤是——嫁了女兒,領上二三十萬禮金,給男孩娶親。
我反感這些習俗,所以大學畢業後繼續求學,考慮工作時,也不想回家。
在性別視角,我需要體制嗎?答案為否。我對自己細作了分析,養活自己的能力不缺,而對個人成長的心志不曾熄滅。
而且我始終覺得,一個人的可愛,在於其自身,以職業論,如舊時的門戶之見。若非同路人,也不必多作交往了。
—05—
就這樣,我瞞著父母告別了「編製」
既然思慮充分了,為什麼不對父母坦誠?
一是因為在他們有限的見識里,並不易理解我的新工作。二是怕添增他們的煩憂。自由有代價,勞累是其一,跌宕是其二。若透露太多,他們怕會擔心得睡不好覺。
我也怕太負疚。這幾年以來,責任和自由,在我心裡,如兩頭猛獸撕扯激烈。
有的時候我也會在心裡會算一筆賬:如果大學畢業,我就回家嫁作人婦,給父母一筆禮錢,是否他們就不用這麼辛勞?
對於家庭,多盡一些責任,讓自己心安一些吧。在辭職過程中,我也作了這個決定。即使我每月給的家用,父母也要用於養男大業。這也需要工作給我更多的經濟回報。
在一種對性別身份矛盾的心態中,我任著心中像男兒一般闖蕩的心志,跳出了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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