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美人——美了上千年

「董美人不得，食不甘，寢不安！兄能致之，當以文徵明山水小幀為報，且立踐唐佛之諾。原主亦決不無相償之酬也。蓋弟夢想此拓已十年矣！」

這是袁世凱次子袁克文的一通手札，是什麼樣的美人讓他寢食不安、神魂顛倒達十年之久呢？

昨天、今天，我們其實都不知道董美人的真實名字是什麼。

我們只知道董美人的祖父是北齊朝的涼州刺史，敦厚仁慈而博學多聞，她的父親也是風流倜儻、頗有英雄氣概，其祖父與父親的聲名在黃河與渷水一帶廣為流傳。

其他我們還能得到的信息是：董美人是隋文帝第四個兒子蜀王楊秀的妃妾。

董美人氣質文雅優美，含華吐艷，天性柔順和美，秀外慧中，其風姿颯灑委迤，如同洛水神女一般傾城傾國。

可惜過慧易折，韶華易逝，董美人在19歲時瑤華凋悴，病逝於仁壽宮。這份愛的消逝，對於正值青春年少的楊秀來說，無疑是一次重大的打擊。

楊秀對董美人感情至深，去年方才與佳人遊玩花台，與喜歡的人攜手唱詠，閑庭散步，而如今秋涼夜寒，伊人遠去，本為比翼鳥，留吾卻單飛，同心人只能孤枕獨眠。楊秀思念種種，不禁淚下濕襟，親自題寫了墓志銘，刻為墓誌隨葬。即為《美人董氏墓志銘》，又稱《董美人墓誌》，志文感情真摯，飽含無限哀思，書法工整秀麗。

楷書自漢隸蛻化過來後，經過六朝二百餘年的演變，至隋朝時，在楷法上熔南北於一爐，已漸趨成熟。隋朝國祚雖短，但隨著國家的統一，書法藝術得到了很好的發展機遇，在書法史上是一個承前啟後的重要時期。隋代的書法藝術，在南北朝晚期已經開始的南北書風融匯的進程加速了，體現出了融匯性與過渡性的特點。

《美人董氏墓誌》恰好反映了這一點，該墓誌共二十一行，每行二十三字，書法布局整齊縝密，筆意精到細膩，點畫清勁挺秀，結字工整嚴謹，筆法精勁含蓄，清雅婉麗，字形多扁方，保持著六朝墓誌穩重而端嚴的特徵，但其轉折鉤趯處不露圭角，給人以溫潤之感，體勢結構勻稱和諧，楷法已趨完善，融合南朝書風。

從字體面目看，《美人董氏墓誌》楷法純一，隸意脫盡，已與晉人小楷、北朝墓誌迥別，但是可以看到部分的外方內圓、華美堅挺的筆致，給人以清朗爽勁，古意未盡的感覺。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在其平正端莊的體勢中微雜險峻的姿態，顯得平而不板，耐人尋味。

這塊墓誌直到一千二百年後，於清嘉慶年間在陝西興平縣出土。可惜《董美人墓誌》從最初的出土到最後的不知所終，僅不到五十年的時間，在咸豐年間該墓誌原石毀於戰亂。

《董美人墓誌》的原石拓本，在晚清民國間是士大夫們競相追捧的對象，甚至不惜斥巨資購買。

吳湖帆夫婦得到《董美人》拓本後，對此志極為珍愛，吳湖帆本人經常擁志入衾，每臨睡前還摩挲不止，還自謂「與美人同夢」。吳湖帆還因收得《常醜奴墓誌》和《董美人墓誌》兩志而刻了一方「既醜且美」的印章。

張大千在欣賞吳氏所藏《董美人》後創作靈感大發，為吳湖帆畫了一幅董美人圖，吳湖帆後來將這幅圖與其所藏《董美人墓誌》裝裱在一起。

《董美人》在民國時期可謂是風靡一時，美人的身份引發文人墨客無盡的遐想，而才女名媛們也以模仿「董字」為榮。因此許多翻刻本流行於坊肆之間，以致今天我們看到各種版本混雜，真假難辨。

《董美人》屬歷代墓誌中的上品佳作，堪稱隋志小楷第一。

歷史的長河終會消磨盡世間種種，包括墓誌的原石，但這清雅精勁的書法與文字，將這份至純的感情流傳下來。現在讓我們一起來感受她精勁含蓄、淳雅婉麗的書法，和這字裡行間飽含的令人動容的真情吧。

美人董氏墓志銘

美人姓董，汴州恤宜縣人也。祖佛子，齊涼州刺史，敦仁愽洽，標譽鄉閭。父後進，俶儻英雄，聲馳河渷。

美人體質閑華，天情婉嫕，恭以接上，順以乘親，含華吐艷，龍章鳳采 ，砌炳瑾瑜，庭芳蘭蕙。既而來儀魯殿，出事梁台，搖環佩於芳林， 袨綺繢於春景，投壺工鶴飛之巧，彈棋窮巾角之妙。妖容傾國，冶咲千金，妝映池蓮，鏡澄窗月。態轉回眸之艷，香飄曳裾之風，颯灑委迤，吹花回雪。

以開皇十七年二月感疾，至七月十四日戊子終於仁壽宮山第，春秋一十有九。農皇上藥，竟無救於秦醫；老君靈醮，徒有望于山士。怨此瑤華，忽焉凋悴，傷茲桂蕊，摧芳上年。以其年十月十二日葬於龍首原。

寂寂幽夜， 茫茫荒隴，埋故愛於重泉，沉余嬌於玄隧。惟鐙設而神見，空想文成之術，弦管奏而泉濆，彌念姑舒之魂。觸感興悲，乃為銘曰：

高唐獨絕，陽台可憐。花耀芳囿，霞綺遙天。波驚洛浦，芝茂瓊田。嗟乎頹日，還隨湲川。比翼孤棲，同心只寢。風卷愁慔，氷寒淚枕。悠悠長暝，杳杳無春。落鬟摧櫬，故黛凝塵。昔新悲故，今故悲新。余心留想，有念無人。去歲花台，臨歡陪踐。今茲秋夜，思人潛泫。游神真宅，歸骨玄房。依依泉路，蕭蕭白楊。墳孤山靜，松疏月涼。瘞茲玉匣，傳此余芳。

惟開皇十七年歲次丁巳十月甲辰朔十二日乙卯

上柱國益州總管蜀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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