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請鼓起勇氣
這個春節有點特別。
初四，我們小家三口人從湖南鄉村回到江蘇，我爸媽來車站接我們。我看我媽臉色很難看，逗外孫女玩都很吃力，就問她：腰還疼嗎？
她腰疼有十幾天了，最開始以為是睡覺沒蓋好被子著涼了，就去汗蒸推拿，有所緩解，但疼痛很快又再次猛烈襲來。去老家一家醫院，醫生的說法跟我媽的推測很像，說應該是受涼+腰肌勞損，隨便開了點中藥，一個個丸子大得像乒乓球，特別難吃，我媽還是逼著自己一點點咽了下去，然而疼痛並沒有真的緩解，只是媽媽說還能承受，可能葯不對症。
我媽在十一年前曾經做過心臟搭橋手術，手術前有過長時間的心絞痛。但這次疼痛跟心絞痛不一樣，心絞痛會在運動時加劇，但這次更像是骨折的疼痛。所以，我推測跟心血管問題關係不大。疼了這麼長時間沒有緩解，有點不對勁。
我媽擔心是不是跟腎臟有關係，想起外婆在四十多歲的時候曾經得過急性腎炎。我問她年底體檢的時候尿蛋白高不高，她說不高啊，就是尿酸有點高，估計是平時肉吃多了。如果尿蛋白真的不高，那可能跟腎的關係也不大。
所以，初四見她狀態不對頭之後，我初五一大早就帶她去南京做檢查。在導醫台大概描述了癥狀之後，醫生建議我們去胸外科和骨科先看。
胸外科醫生聽完我們的描述也毫無線索，只是再三責備我媽先前做心臟搭橋手術複查不及時，就給開了雙源CT和胸部平掃CT。雙源CT可以幫助我們看清楚心血管是否存在堵塞的情況。
骨科醫生看完覺得是腰肌勞損，讓以後不要抱小孩了，開了點葯。
我不放心，也掛了腎內科的號。腎內科的醫生比較有耐心，給我們開了生化大全套，也就是第二天空腹的血液和尿液檢查。
第二天做完血液和尿液檢查之後，很快拿到了化驗報告。我發現尿蛋白竟然很高，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不對勁，但我並不知道，這僅僅是「不對勁」的開始。
用來排除心血管問題的雙源CT做完之後，我也惴惴不安地等待結果。得了好多年的糖尿病，我媽平時基本管不住嘴，血糖靠打胰島素調控，儘管這次的疼痛不同於心絞痛，我還是很擔心會再次出現血管堵塞的情況。但拿到報告的時候，「橋血管暢通」幾個字讓我放了心。
可是，看了這麼多科這麼多醫生，我們還是沒有得到最終確認的診斷結果，媽媽還是很疼，怎麼辦？既然這次測出尿蛋白高，我決定繼續再找一個更資深些的腎內科醫生看。
這位腎內科主任醫師聲音很低，但看化驗單很仔細。她說很奇怪，血鈣怎麼會偏高呢？這個問題很關鍵，因為糖尿病人很容易缺鈣，我媽平時沒吃過鈣片，也不愛喝牛奶，鈣怎麼會高？但她沒有再把推測繼續深入下去，只是讓我們趕緊在腎內科住院，因為白血球很高，腎臟肯定有感染。
一邊做檢查，媽媽一邊聯繫了一位在老家衛生局工作的姐姐。姐姐幫我們找了一位腎內科主任醫生，可以幫忙看看，讓我們在原地等他就好，結果是一個大烏龍。那位醫生其實在老家的醫院，而我們已經到了南京。
但這位醫生是個關鍵人物，沒有他，我們可能要多走很多彎路。
他在微信上看了我媽血液和尿液的化驗報告，指出球蛋白偏高不對勁，貧血不對勁，血鈣高也不對勁。腎出現了損傷，再加上腰疼這個癥狀，一定要排除多發性骨髓瘤（MM）。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個病，後來才知道這種病在前期非常容易誤診。
這位醫生也提醒我們可以掛一位腎內科的大醫生的號，特別巧那天就是他坐診。我和媽媽在候診室里等，突然我媽推了推我，讓我看屏幕，我一看，她前面的病人竟然叫「張小跟頭」，兩個人相視一笑，覺得好有趣。這是整個問診過程中最輕鬆的時刻。
走進大醫生的診室，他迅速地給出了診斷——急性腎盂腎炎。但我懷疑他沒有特別仔細地看那五張化驗報告。於是我指著化驗單上的幾項，小聲提醒他，我有一位醫生朋友說球蛋白比較高，有可能跟多發性骨髓瘤有關係。他這才又仔細看了下化驗單，加上了「意義不明的球蛋白血症」。加上這個診斷意味著要重點篩查多發性骨髓瘤（MM）了。
而這時候，我們已經抽空去了一趟心血管內科，醫生看完片子，說沒問題，只是降壓藥不要再用北京0號了，這種葯對腎臟傷害很大。心血管沒問題，我稍微放鬆了一點。但多發性骨髓瘤如鯁在喉，我又再次聯想到大舅得的就是血液病，頭皮開始發麻。上一次發麻是父親做B超發現胰腺有陰影。
我們聽了腎內科醫生的話，趕緊在腎內科先住下來，病房也比較緊張。路上，我媽故作輕鬆：還是最後一個大醫生最厲害，我就說嘛，跟你外婆一樣，我是得了腎炎，趕緊住院，應該很快能好。我嚴肅地跟我媽說，最理想的狀態是普通感染+腰肌勞損，最糟糕的情況是多發性骨髓瘤，我們都要做好心理準備，什麼病都要積極治療。我不打算對我媽隱瞞任何的病情，她有權利知道。
我們用了整整三天時間，看了7位醫生，終於基本上確定了病情。沒有如釋重負，只有更深一層的憂慮。
我媽因為想念外孫女晚上還回家一趟，第二天一大早和我爸感到醫院抽血驗尿。第二天，醫生來到病房問：家屬在哪裡？這個問題在醫院問出來是能要人命的。但我媽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她說有什麼就直說吧。醫生說根據檢查結果，高度懷疑是多發性骨髓瘤，這樣你就需要轉到血液科繼續治療了。我媽說昨天我女兒已經跟我分析過了，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忍不住跟阿姨抱頭痛哭。因為我大舅最後是因為血液病去世的，她一定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那一刻，我爸在趕往醫院的路上，我在家帶孩子午睡，迷迷糊糊之際，老公哽咽著從客廳衝進卧室把我推醒，說媽的病確定了……我頭腦一片昏沉，捂著臉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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