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電影與咖啡

冬日裡酷愛火鍋。但困難的不是選火鍋店，而是找吃火鍋的同伴。

說來奇怪，人們吃飯似乎都喜歡找一些由頭，比如情人約會，朋友聚餐，或者賺錢請客，要不然就覺得師出無名似的。這種情況下，吃飯本身反而退居其次，成為其他目的的陪襯。

但吃火鍋卻是一項需要全身心投入的活動。尤其是川味火鍋，勝在辣爽。和熟人一起，紅湯沸騰，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或者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也不用顧忌。屋外的天寒地凍與人無關，世間的紛紛擾擾也可暫時忘卻，完全沉醉於口腹之慾而不可自拔。

因此，最理想的吃火鍋狀態，當然是全身心投入，沒有其他事情需要顧及。否則，很容易導致雙重尷尬。吃火鍋，已然不得其暢快淋漓之滋味；做別的事情，也會因為人在鍋邊燥而很難有合適的氛圍。

陌生人首次約會要是選擇火鍋，則更增添了一重風險。火鍋味美，餘味尤重。一頓火鍋之後，不管吃的怎麼樣，衣服上和身上都不免沾滿味道。若是覺得對方尚可，希望下次再約，這身火鍋味就並不令人十分討厭，反而可能產生夾雜了對方氣息的想像空間，成為幸福的煩惱。反之，如果約會的對象已讓自己失望，飯後空留一身臭味，更覺自己面目可憎，恨不得回家之前就扔掉全部衣服，絕不把味道帶回家去。

看電影也類似。

初次見面就選擇電影院，多數情況下是人們的失算，電影的悲哀。

兩個小時漆黑空間下的共處，對耐心是不小的考驗。除非把注意力集中與電影本身，加之電影符合雙方最低限度的預期，否則這場活動幾乎算是失敗。而如果意在電影，也大可不必相見，因為重要的是觀影而不是觀人了。

認為看完電影，多少可有些共同話題以免冷場和尷尬，也多為空想。畢竟評論與感慨大不相同，一篇影評可以支持起一個小時的談話甚至一場演講，而一番感慨卻往往連熬過一杯咖啡的時間都不夠。想像一下，兩個豆瓣影評達人看完電影后會聊些什麼呢，如果真的見面，全部話題也未必會是電影。

吃火鍋和看電影，是之前我總結的陌生人約會禁忌。直到昨天，我認為還可以加上一項——喝咖啡。

在咖啡店約會確實方便，更重要的是，喝咖啡的時間可長可短，短到幾分鐘，長到幾小時，靈活機動，進退自如。

問題也恰恰出在這裡。因為喝咖啡本身夠單薄的，這時候就需要談話。一開口聊天就顯示出喝咖啡這件事情的虛偽，至少是不真誠。毛姆筆下談話被看作藝術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國人又沒有去星巴克品評各款咖啡的習慣和專長，既然約會，總得在之後做些什麼才算數，很少有人會把聊天看作正題。

這種情況下，試探、猜測、疑慮等等情緒應運而生。加之中國的星巴克也充滿菜市場風情，癱軟和聒噪隨處可見，如果不能因為談話而相互吸引，或者通過談話很快達成下一步行動的共識或默契，至少有一方就會意圖逃離。聊天顯得愈發不真誠，未喝完的咖啡甚至變得礙事，借口去洗手間而散了便算是和平「分手」。

上面有一些是自己經歷過的場景，添油加醋後，好像是某種程序化的再現。人與人相處，是一種互動，需要藉助外部媒介，但根本重要的，還是彼此之間如何對待。

想起了攝影。

根據我有限的經歷，給別人拍人像，最難得的是模特放鬆的狀態，我們通常稱之為「自然」的那種狀態。人在鏡頭面前的放鬆，是基於對鏡頭背後的人的信任。這份信任不僅是技術上的，更重要的是情感上的。所以拍照是一種交流，是相互坦白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攝影師要做的就是去捕捉轉瞬即逝的「好表情」，這是人體美學意義上的決定性瞬間。

在日本攝影師荒木經惟的女性裸像中，我看到這份了信任與坦白。

「在我投入熱情的時候，女人也會予以回應，開始興奮起來。並且對我回報愛情。那個瞬間！因為交換了愛情就會露出好表情啊。『我迷上你了！』一樣的表情。」

多美好的互動。

但本質上，這又或許意味著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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