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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那些趣事兒

汪曾祺先生記西南聯大跑警報,曾提到一位羅姓女同學,視日軍空襲警報為無物,警報來了不跑。「一有警報,她就洗頭。別人都走了,鍋爐房的熱水沒人用,她可以敞開來洗,要多少水有多少水!」

他還記了一個姓陸的同學如何泡茶館:「他的盥洗用具就放在這家茶館裡,一起來就到茶館裡去洗臉刷牙,然後坐下來,泡一碗茶,吃兩個燒餅,看書。一直到中午,起身出去吃飯。吃了飯,又是一碗茶,直到吃晚飯。晚飯後,又是一碗,直到街上燈火闌珊,才挾著一本很厚的書回宿舍睡覺。」

初讀這兩段文字,我心裡琢磨著,那位女同學究竟是個啥形象,炸彈要來了居然不在乎,回去洗頭!那位陸同學茶館泡得倒是逍遙,那麼茶館的老闆不會有意見嗎?

又讀,方知茶館老闆非但沒意見,和聯大這些窮學生打交道,還帶點俠客的味道。汪曾祺記道,喝茶不但可以欠賬,學生們有時想看電影沒有錢,還會向一位紹興老闆借一點。「這位老闆每次都是欣然打開錢櫃,拿出我們需要的數目。」

至於那位不跑警報的女同學,也不會落單,因為還有一位廣東老兄,一有警報就煮蓮子。「這位老兄聽著炸彈乒乒乓乓在不遠的地方爆炸,依然在新校舍大圖書館旁的鍋爐上神色不動地攪和他的冰糖蓮子。」

汪曾祺的《跑警報》和《泡茶館》都寫在1984年,聯大歲月於他已是40多年前的事了。想必那段歲月在他心裡留下的是濃情蜜意吧?不然他如何能用此等冷幽默把炸彈和冰糖蓮子連在一起,表示炸彈來了,也不耽誤享用冰糖蓮子;還表示,即使沒錢,我們也照樣可以做學問、喝茶、看電影。

先前還讀過一個段子,岳南先生寫劉文典講《月賦》。這位劉大教授以為,既是月賦,自然要對著月亮講。他把時間定在某日晚飯之後,地點在圖書館前的廣場。一大批學生席地而坐,等待開講。「其時天尚未黑,由於經常停電之故,講台上已燃起燭光,擺著臨時搬去的一副桌椅。燭光搖曳中,但見劉文典身著長衫,飄然而來,如仙人降世般在桌後落座。劉文典從容端杯飲罷一盞茶水,象徵性地清清嗓子,而後霍然起立,有板有眼地道出他的開場白:『只、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仙桃只吃一口——就行了啊!』」

此等場景光是想想就心馳神往,歡喜無限。清風朗月,雜聲全無,幾百人幕天席地而坐,齊刷刷搖頭晃腦大聲念著:「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此架勢,大概就是莊子的「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吧。此種投入,也正是當年劉老師想要的教學效果吧。

我想,在聯大學《月賦》,就真的是對月而賦呀,多美!可惜我們不曾有。印象中,以前學古文,老師總是拿一本厚厚的教學參考書,用指頭指著上面的注釋一條一條念,這個字什麼意思,那個字什麼意思。念完後,把難寫的字抄在黑板上,我們照抄在本子上。又問,這篇文章中心思想是什麼呀?不等同學們作答,便轉過身去,寫下標準的「中心思想」,說,「抄下來!背會!」我們不敢馬虎,馬上抄下來。最後是「某段某段,要求背誦,下節課提問!」隨後教室里一片嘰里呱啦。下課後,自然是要把這些背誦段及中心思想抄上三遍,不得多一字、少一字、錯一字。

印象中,只有那麼一次,晚自習前,高中地理老師把好幾個班的學生領到操場上。手電筒一打開,一道長長的光束射向夜空,老師用手電筒指著,說這是某星座,那是某星座。我仰頭望向夜空,好多的星星啊,有的非常亮,像黑幕中的寶石,有的忽明忽暗,有的地方很密,有的則稀疏,不過我左拼右湊,也沒有看出一個星座。還有一次,據說是半夜會有流星雨。夜裡兩三點鐘,宿舍好幾個同學偷偷爬起來,躲過宿管的眼睛,溜到操場上去看。可惜我那一陣子總失眠,精神不好,沒有同去。

但這些「出格兒」的事畢竟是少數,不像聯大的老師同學時時可以「出格兒」,出的理所當然,出的有情有趣。如此說來,他們雖然用著草頂的宿舍,鐵皮頂的教室,瓦頂的圖書館,所有這些建築都是土牆,但他們在精神上卻還更快樂些,他們的生活是自由、活潑、虎虎有生氣的。正如汪曾祺先生所說,「那雖是一個污濁而混亂的時代,但當時很多人都能保持這種綠意蔥蘢的幽默感,用來對付惡濁和窮困,並不頹喪灰心。」何兆武先生也說過,「聯大那幾年生活最美好的就是自由,無論幹什麼都憑自己的興趣,看什麼、聽什麼、怎麼想,都沒人干涉,更沒有思想教育。」

寫到這兒,我樂了,想必抄、背「中心思想」這類任務汪曾祺、何兆武兩位先生不曾領教過吧?

(晨琛完成於 2017-9-11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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