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嶺送水匠：九年來，他每天開車繞京城一周，一桶桶甘泉這樣進京
喝茶這件事，要講究起來，水就是第一。
茶聖陸羽在《茶經》指出：「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陸羽認為，山水最好，其次才是江水和井水。
在北京，有一小撥幸福的喝茶人，每天都可以喝到新鮮汲取的山泉水。
幫助他們實現夢想的，是一位叫「二哥」的東北爺們。
這位二哥，隱居在鳳凰嶺石頭山的腳下。
他的日常如下：
清晨，進山取水；
背水下山；
開車進城，繞京城逐家送水；
送完水，回家；
然後，喝茶，會友；
彈琴，逗貓……
他，才是名副其實的大自然搬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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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水進城，他一送就是
9年
今年，是二哥送水的第九個年頭。
每天中午，二哥開著車，按訂水用戶地址規劃好路線，然後挨家挨戶上門送水。這幾乎成了九年來，他唯一在做的事情。
去山上取水，不能進車。一桶桶水，全靠人力背下來。
二哥有個神器。
是一個背水的褡褳。一邊一個大口袋，前後可以放4桶水。
「這個背水的袋子，是我自己縫的。前背兩個，後背兩個，這樣比較省力氣。」
二哥笑意盈盈講起送水的故事。
「 剛開始，只有十幾個客戶，都是朋友。大家都很支持我，一戶一星期大概五六桶。」
那時候送水，都是賠錢的。
山上開車到山下繞城一圈，要花費不少油錢。
二哥說，最困難的時候，根本加不起油。那時油錢七塊多，繞城一圈回來需要150多塊錢。
因為每家每戶用水量不定，每天送水的數量也不固定。
剛開始，訂單只有幾桶水，二哥也會不遠千里去送。他說：「人都是感情動物，我要讓大家喝到新鮮的泉水。」
二哥回憶。
有一年冬天很冷，他去送水。送到一個會所門口時，凌晨十二點了。
「那個會所有門禁，進去需要刷卡。我和客戶還不是很熟，太晚了，不能按門鈴也不能打電話。我就在門口等人來。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有人來了。我趕緊把水扛上樓，悄悄放到會所門口。等回到家，是半夜三點多了。 」
二哥說，做了9年，目前固定的客戶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多。常年定水的也就一兩百人。
不過，他交了很多朋友。他的手機通訊錄上，有2000多人，都是因水結緣。
二哥笑著說：「修行有八萬四千法門，送水，也是我修行的法門，利人利己在正念中行走。我做起來很開心，這是我要干一輩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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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11個退伍兵跟他
背水
二哥的居住的小院子，位於北京後花園（白虎澗）風景區，緊挨著鳳凰嶺山脈。
這裡，山石如鍾，流水潺潺。
他的小院，也曾經有非常輝煌的時候。
那時的白虎澗風景區內， 每天會出現一群訓練有素的年輕小伙。
他們每人扛幾桶水，唱著歌，結伴來回于山水間。
這是2013年，二哥的小院最熱鬧的一年。
說起這段經歷，二哥熱別開心。還夾雜著一絲懷念。
二哥，本名於相勇。出生於遼寧省庄河市城山鎮古城村。
他是一名退伍軍人。
他的背水事業開始後，一度吸引了一批全國各地的退伍兵。
「 剛開始，只有兩個戰友和我。後來大家口口相傳，加上客戶多了起來，結果來了11個退伍兵。 」
這些退伍小伙，每人一天背20桶水，一桶15元，一個月能賺五、六千塊錢。
「那時，每天都很熱鬧，也很快樂。我給他們租了三個院子住，他們沒事打打牌，鬥鬥地主，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
聚散無常。
到2014年，二哥的生意開始收縮。因為利潤微薄，他養不起這麼多人。無奈，二哥只能送走了這些退伍小伙，並想方設法幫助他們找工作。
2015年，客戶越來越少。
2016年，每天的送水量只能保持三四十桶。
對於這樣的變化，二哥很淡定。
「 水這東西，能品出特別感覺的人很少，但是有。很多人剛開始喝覺得很新鮮，之後就感覺沒什麼特別的。我從來不勉強、不解釋。每個人干好每個人的事情就行了。 」
配圖：二哥提供
2016年年底。二哥清閑了。
他還跑去平谷的一個寺廟當了一段時間看廟的「主持」。那時，只有一條小狗陪著他。
配圖：二哥提供（陪著二哥的小狗）
「我平時就在那練練拳、練練劍。每天早上，也去上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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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事的二哥 從茶
入水
我們圍坐在屋內，喝茶。
二哥用自己的水，煮著老茶。喝起來老道、也不失綿軟。
茶席是二哥自製的，一根大木頭樁子，刨平了，剛好能坐四五個人。
一盞葫蘆燈，一張古琴，一副字畫。
正是：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二哥一臉絡腮鬍子，表情卻如稚子。
是個有故事的人。
憶起兒時，二哥陷入回憶：「我們家離海很近，是中國第一個航母遼寧艦（瓦良格）的停靠處。以前交通很不便，我15歲才見到大海。」
人生有很多個階段。
1994年，17歲的二哥進入了自己的軍旅階段。
他背起行囊，孤身離開家鄉，來到佳木斯邊境當了一名陸軍偵察兵。
佳木斯，位於黑龍江省東北部，對面就是俄羅斯。
「那時，我們每天的訓練有24個科目，每天工作就是練武。 」
配圖：二哥提供
1996年底，二哥退伍回來在大連地區銀行工作。
1997年辭職來到深圳。
一個月之後，北上進京，當了一名私人保鏢。
2000年，開始做建築生意。
人生天地間，總會波折重重。有的人逆境中看到光明，有的人則自我放棄。
2009年春天。
二哥經歷婚姻的變故，從此一蹶不振。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什麼都不做，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我常常一個人開著車來到山裡，在山裡睡上一晚。」
在山裡，二哥遇到一位背水的老先生。
「看著老先生，那麼辛苦背一桶水下山，還一臉高興說這裡的水太好了。我當時很想不明白，水有什麼好的，不就是水么。」
後來，二哥開始喝茶。茶，讓他找到了些許平靜。
「我開始接觸茶，才知道水的重要性，才懂好水的珍貴。」
面前的二哥，正好在泡著一泡茶。
他的一臉絡腮鬍，隨著說話聲，上下抖動著。
細細品了一口茶，二哥繼續說著他的故事。
接觸茶圈的朋友多了，有人提出：「二哥你去做水吧，這樣我們就有好水喝了。 」
就這樣，二哥開啟了他的送水生涯。
說著，他笑笑：「也許這就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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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放心的水給
人們喝
2010年，二哥開始自己的水事業。
「一開始，我在這個項目里就投資了六七十萬。 」
配圖：雲山道人拍攝
所有的未知開啟時，踏平荊棘的腳步，免不了有疼痛。
二哥記得剛開始做水時的艱辛。
水源，水桶。
這是首要解決的問題。
二哥是佛弟子。他皈依於龍泉寺，師父是學誠法師。
出於信仰，他對水源和水桶的挑選更為嚴苛。
為了找到好的水源，二哥跋山涉水走了很多地方。
最後，他確定了鳳凰嶺白虎澗景區的水。
「我把這裡的水拿到海淀食品檢驗局去做了檢驗。檢測後，知道這個水很不錯，就這樣和水結緣了。」
二哥談起水，頭頭是道：
「我們日常飲用水，要求pH值不低於6.5，不高於8.5。」
「另外一種測試更加科學，是TDS水質檢測。TDS值代表水中可溶性總固體含量。通常，TDS值越低，水中重金屬離子等可溶性鹽類越少，水質越純。」
我們用PH水質測試筆和TDS水質檢測筆分別檢測了二哥的水。
結果顯示，我們正在泡茶的這桶水，PH值為7.7，TDS值為0.84。
「我的水，從來沒有水垢。水是活性的，絕對不會吸附在壺上。 」
接過二哥遞過來的燒水壺一看，裡面乾乾淨淨，一點水垢都沒有。
「我就想把放心的水給人們喝。」
找到好的水源，二哥開始找有品質的水桶。
他走訪了十幾家水桶廠，最後找到了濟南的一家公司，這裡的桶由山東省塑料研究中心監製。
「喏，就是這樣的桶」，二哥拿起一個空桶。
這個桶比一般的純凈水桶小一些，看起來也厚實。
「這個水桶，裝滿水扔出去5米不會壞。成本也比較貴，一個30元。」
這樣的桶，二哥從來不收別人的押金。很多桶，到最後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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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事茶事，都要有
慈悲心
剛開始，二哥的水一桶39元。第二年，他降價到30元一桶。
至今，仍舊是這個價。
配圖：雲山道人拍攝
那是因為一個故事。
當時，有一位媽媽，是二哥的客戶。她定的水，自己捨不得喝，只給孩子喝。二哥知道後，很感動。他決定降價。這家人用水量不大，一次3桶，降到30元一桶，這樣才花100元不到。
二哥這樣做，很多人不理解。
只有懂得二哥的人才知道，這正是他的可貴之處。
「把事情做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別人，這就是慈悲心。 」
有人找他投資做「大悲水」，說市場會如何如何。
二哥說，這種瞎忽悠的事情，自己不做。
他甚至撕了自己的商標「老兵二哥」。
現在他的水桶光溜溜的，什麼標籤都不貼。
「我不在乎賺多少錢。送水，是我和天地、和自然、和人群溝通的方式。找到一件自己喜歡，又能利人利己的事情，很不容易。」
他說，最開心的事情，就是送水時，別人說一句：二哥，謝謝你，因為你，我們有好水喝了。
二哥有了很多粉絲。他的粉絲里，也真的有特別懂水的人。
有一個朋友，可以喝出夏天水和冬天水的區別。
通過送水，二哥的院子快變成了「網紅」院子。
每周，都有很多人拜訪。他們在吃飯，喝茶，聊天，找二哥傾吐心中的困惑和苦悶。
施就是受，受也是施。
二哥懂得這個道理。他為人付出，也給別人付出的機會。
他說：「我拿一桶好水，去和別人交流。某種程度，是給大家提供了一個機會。花30元錢，和大自然的水深入接觸，是完成了一個施的過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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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這山間的一汪
清泉
在二哥的帶領下。
我們行走在山間，去尋找這山間的清泉。
這裡山，很特別，大部分由石頭構成。其中一座山，就是一塊完整的大石頭，它略微傾斜，也很平坦，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
「這是花崗岩的山體。山上的水，都是從花崗岩石頭上滲出來的，很乾凈。」
走了好一會，二哥指向一眼泉。
泉水汩汩而出，四周都結成了冰塊。「這個泉叫暖泉，喝起來很甘甜。」
禁不住誘惑，輕輕捧起一口，唇水相觸，一個哆嗦。入口稍含片刻，吞下，反而溫溫暖暖，很舒服。
泉水上游，有一個很大的石頭。
石頭上有各種青苔形成的花紋，這是歲月留下的痕迹。
二哥說，大石下有泉眼。
細細聆聽，果然可以聽到嘩嘩的流水聲。
「泉水，相當於我們人體的汗液；井水相當於我們的血液；江河水相當於我們的尿液。」
這是二哥幽默風趣的解讀。
泉水的對面，生長著一棵杏樹。
二哥說，這棵杏樹的果實很好吃。
他記起，「有一年，這棵杏樹剛剛熟，就被很多路人給摘了，那時我特別心疼。於是就每天坐在邊上守著，一坐就是2個小時。我看著杏樹，心想這個杏就是我們啊。開花、發芽，生長、結果，然後從樹上掉下來，杏肉爛在地里給子孫後輩提供營養，杏核埋在地里繼續發芽。這樣，就是循環，就是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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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者，以山為屏以水
為魂
如今的二哥，每天彈彈琴，喝喝茶，偶爾站在山上，眺望滾滾紅塵。
配圖：雲山道人拍攝
他還養著一隻野貓。
「有一年夏天，這隻貓帶回來了六個貓、一個刺蝟、一個黃鼠狼。它們老打架，我常常半夜起來拉架。貓打不過刺蝟。一天晚上，貓打敗了，自己往外跑，咚。。。撞到了大門上。 」
這樣的插曲，時常會在這個小院里上演。
送水9年，二哥對人生有著全新的領悟。
他認為，很多東西不是說出來的，是做出來的，感悟出來的。
二哥一直想給自己起一個名字叫「倒解」。倒解人生之意。
他說，中國文字，你正著不理解的時候，倒著看一下就明白了。比如，「禪茶」倒著看就是「茶禪」，喝茶也是一種參禪。
二哥的茶席，掛著一副字，上書：「路險導師」四個大字。
「險路導師」，反過來是「師導（道）路險」。這樣一讀，讓人心中不禁一險。
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不爭，在別人看來是一種二的境界。
二哥說：我就想在「二」的路上繼續修行。
二哥院門前，有副對聯：一葉一碗茶一碗通仙靈；一木一弦音一音出三界，橫批：山居隱。
以山為屏，以水為魂，以天地為爐，以草木為衣——就是山居者。
採訪後記：
二哥給我們彈起古琴曲《山居吟》 。
恬靜而蒼古的曲調中，二哥又呈現出不一樣的狀態。
配圖：雲山道人拍攝
人是宇宙之載體。不同的頻率衝擊，讓人產生不同的心念。不同的心念，讓人呈現出很多種狀態。
東北人的豪爽不羈，與世無爭的笑看紅塵，滄桑臉龐的稚子之氣，笑談往事的淡若清風——這些，都是二哥。
他時常游弋於塵世外，但卻與塵世保留一絲連接。
他說，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做了一件普通的事。
本文攝影，除署名外由茶小仙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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