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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級數學家許晨陽:科學人才流動無問西東

從華羅庚,到陳景潤,再到蘇步青,人們對中國數學家的認識似乎仍然停留在上世紀初。直到去年9月9日,許晨陽和施一公、潘建偉兩位院士共同獲得「未來科學大獎」,「數學與計算機科學獎」令青年數學家許晨陽一舉成名,成為「公知」,人們似乎才開始關注到中國這顆冉冉升起的數學界的明星。

從北大四合院到巴黎聖母院

今年2月12日,大多數中國人都在返鄉過年的途中。許晨陽並沒有回老家重慶,他手上拿了前往巴黎的機票,開啟了一段不一樣的旅程。

2017年,許晨陽獲選龐加萊講座教席(ThePoincaréChair),成為目前唯一入選龐加萊講席的中國青年數學家。未來三個月,他都將在巴黎度過。而他的工作地點——外界看來高深莫測的龐加萊學院(InstitutHenriPoincaré),坐落於塞納河左岸拉丁區的聖吉納維芙山(MontagneSainte-Genevieve)。說是山,其實就是一個小山坡,那裡毗鄰先賢祠(lePanthéon),是法國精英薈萃的高等學府的聚集地。

每天清晨推開窗戶,就能看到塞納河以及河中心的巴黎聖母院。許晨陽的生活很簡單,從北大數學研究中心到龐加萊學院,他的生活,好像僅僅是轉移了一個空間,其他的一切照常——一樣的兩點一線,一樣的會為解決一道難題一夜不眠。只是偶爾會去附近的博物館轉轉,許晨陽喜歡義大利畫家阿梅迪奧-莫迪利安尼,他就跑去蓬皮杜藝術中心,在那裡安靜地待上大半天。

大多數人聽說許晨陽,是因為去年的「未來科學大獎」。據說主辦方在通知許晨陽獲獎消息的時候,他當時正在北京西山鳳凰嶺腳下的龍泉寺陪同普林斯頓大學來訪的印度數學大咖RahulPandharipande教授用齋飯。

因為山裡信號不好,毫不知情的他掛掉了未來科學大獎科學委員會輪值主席、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所長王曉東的電話,直到第二通電話才接起來,當獲知自己得獎時,老實的許晨陽說自己「震驚得飯都沒有好好吃完」。數學與計算機科學獎獎金高達100萬美元,用以表彰他在雙有理代數幾何學上作出的貢獻。

1981年生於重慶的許晨陽,在27歲時獲得了普林斯頓大學博士學位,導師是數學界享有盛名的大師、匈牙利人JánosKollár。2011年,他入選首批「青年千人計劃」。2013年,他獲得了求是基金會傑出青年科學家獎和第十三屆中國青年科技獎,同年,他接受導師田剛的邀請,歸國成為北京國際數學研究中心副教授。2014年,獲得國家傑出青年科學基金。2016年,又獲得了印度頒發的數學界的最高榮譽拉馬努金獎。

擁有這樣耀人的履歷,卻一直到去年才為人所熟知,與許晨陽研究的領域比較冷門有關係,與其自身的個性也分不開。

第一財經記者第一次見到許晨陽,是去年年底在上海,潘建偉教授組織的一場墨子沙龍報告會上。許晨陽長得一臉「數學家」的氣質,他身材高大,厚厚的鏡片後面彷彿能讓人透過他的眼睛,望到他大腦中縝密的代數幾何公式。儘管天生地語速飛快,但是他還是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節奏,盡量向觀眾描述自己的數學世界。

一個月後,1月中旬的北京,第一財經記者再次見到了許晨陽,此時的未名湖已經結起一層厚厚的冰,穿過剛剛開放的未名湖冰場,再轉幾個彎,記者找到了隱藏在一個四合院里的北大數學研究中心。

許晨陽獲得未來科學大獎

北大的未名湖冰場久負盛名,承載了幾代北大人的記憶。每年冬天都向公眾開放,於是校門口就排起長隊。今年恰逢北大成立120周年,在為紀念北大120年華誕撰文時,北京大學生物動態光學成像中心(BIOPIC)主任、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美國醫學院院士、哈佛大學終身教授謝曉亮和第一財經記者分享了他的文字。

「動筆撰文之際,正值今年未名湖冰場開放之時,讓我回想起學生時代,寒冬之日,同學們爭先恐後地在未名湖上滑冰的情景,而自己在未名湖冰面上縱情馳騁時的喜悅,至今難忘:從童年、大學,甚至到現在,滑冰和滑雪是我最喜愛的運動——北大亦賦予了伴我終生的愛好。如今,看著新一代學子馳騁於冰場之上,由衷感慨:每個時代北大青年的樣子,亦是北大的樣子!」

謝曉亮的父親謝有暢與母親楊駿都是北大化學系教授,他的童年都是在北大度過的。三十多年前,謝曉亮曾經住過的地方,在距北大數學研究中心辦公室幾百米開外的另一個四合院里,就挨著許晨陽如今的宿舍。

那時學校已經放假,在冬日的殘陽下,許晨陽是最後幾位仍然堅守在辦公室的教授。他頗為內向,戲稱自己「社交恐懼」,平日的活動範圍就是在教學樓、辦公室和宿舍之間,僅有的社交活動也就是和系裡的同事一起打打籃球。

他每天在辦公室工作到深夜十一二點,然後回宿舍睡覺。對於這種簡單的生活,許晨陽已經習以為常。即便是高達百萬美元的「未來大獎」也完全沒有改變他的生活軌跡。他就像宇宙中千萬顆行星中的一顆,按照自己既定的軌道,日復一日地運行著。

重返北大到離開北大

在許晨陽的辦公桌上,有一個特別小而精緻的橢圓形的相框,裡面放著的並不是他妻子的照片,而是他的偶像——數學怪才格羅滕迪克(Grothendieck)。許晨陽認為,格羅滕迪克思考數學的方式跟別人都不一樣。「他認為如果你使用了某種技巧解決了某個數學問題的話,說明你還沒有真正地理解這個問題。」許晨陽說道,「他希望發展出一套理論,這個理論的每一步都在非常自然地往前推進,推進到某一步時,問題就自然而然地解決了。」

對許晨陽的人生產生重要影響的另一個人是電影《美麗心靈》的原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翰-納什(JohnForbesNash)。許晨陽在普林斯頓讀博士的時候,有時還能在校園裡遇見納什教授。納什在普林斯頓的經歷也是許晨陽選擇這所「全宇宙數學中心」讀博士的重要原因之一。當然,愛因斯坦也曾就讀於普林斯頓,普林斯頓成為全世界數學家都嚮往的學術制高點。

2008年從普林斯頓獲得博士學位後,許晨陽去麻省理工學院做了博士後。畢業後,他被猶他大學相中,工作了一年。2012年,許晨陽入選中組部第一批「青年千人計劃」,也是那一年,他受碩士生導師田剛院士的邀請,決定回到母校,加入北京國際數學研究中心,成為該中心的第一位副教授。

2013年回國至今已經快第五個年頭,許晨陽在北大期間,學術長進非常大,成果全面爆發,迅速成為代數幾何領域全球領軍的青年數學家,為北大數學研究中心的建設和提升做出不少貢獻。

去年10月有消息傳出,許晨陽即將加入麻省理工學院擔任全職教授。作為數學界的一顆新星,許晨陽是很多高校「獵食」的目標。但最終他接受了麻省理工,用許晨陽的話說,是「想重新回到學習過的地方再體驗一下」。

「至於將來,我當然非常有可能是會回來的。」許晨陽告訴第一財經記者,「我當年回來的時候也是覺得回國來工作還是有跟在國外工作不一樣的地方,完全是差別很大的生活方式,各有各的好處。」

許晨陽要從北大重新「歸海」到麻省理工,聽到這一消息,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會想到去年時任清華大學副校長施一公的學生、青年結構生物學家顏寧從清華重回普林斯頓執教。

國際上對於優秀人才的爭奪戰向來激烈,但這也是全球人才流動加速環境下的正常現象。中國這十幾年的人才戰略固然吸引了大批優秀人才回國,其中一批特別優秀的人才重新迴流到國外,恰恰能夠說明中國學術界整體水平的提升,印證了國家人才戰略的成功。

比如謝曉亮教授今年就已全職回到北大,但仍頻繁往返於北京和波士頓兩地,參與學術交流和實驗研究。今後,國際間人才的雙向流動,會更加普遍,人們也會以更加平實的心態去看待該現象。

以許晨陽的經歷來看,當年他選擇回歸北大,是因為受北大數學研究中心的「小環境」吸引。北大數學研究中心初創時,招聘的幾乎全部都是海歸博士,其中不乏許晨陽這樣的80後。

對於今年秋天去麻省理工學院執教,許晨陽表示:「我自己覺得這裡面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社會,另一方面是我個人。」

他說道:「我們了解到在過去六七年中國有非常多的年輕人從國外回來,所以科技人才流動的總體趨勢是從國外向中國流,但是基數大了,而且尤其是中國這些年輕人做得好了,甚至逐漸能夠趕超歐美了,再流到國外也是非常正常的。」

許晨陽強調在科學領域人才自由流動的重要性,尤其是數學。「如果是做實驗科學,你可能還要考慮實驗室,考慮團隊,數學其實很多時候是個人的問題。」許晨陽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如果你今天想換一個地方,你完全可以考慮去一個新的地方工作,所以數學家的流動是非常正常的。」

他表示,自己更傾向把中美現在數學家的流動,看成是一個朝著正常化的趨勢發展的過程。他還說道:「就我個人來說,是那種喜歡到處去看一看的人,MIT(麻省理工學院)的數學系是全世界最好的數學系之一,我還是希望去看一看,一個頂級的數學系是怎麼運行的。」

即將離開北大的許晨陽仍然對母校滿懷感激,尤其是對導師田剛。田剛也先後執教麻省理工學院和普林斯頓大學等世界一流名校。從2005年起,田剛開始在北大做新的嘗試,他想建立一個世界一流的數學中心,從吸收華人當中的優秀數學家開始,建立一個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研究機構。

這樣,他曾經的學生許晨陽很自然地就成為田剛第一個想到的能夠幫助他一起實現夢想的人。而對於許晨陽的離開,田剛也抱以寬容的態度。

就在今年1月底,許晨陽和北大數學研究中心的另外幾個教授在澳大利亞的一次學術交流中,還為田剛悄悄地慶祝了60歲的生日。在數學界,60歲生日派對往往受到非同一般的重視。但一些數學家也拒絕召開生日派對,他們認為自己的思維還很活躍,還沒到把火炬傳給下一代的時候。

許晨陽推崇的數學怪才格羅滕迪克(Grothendieck)

尋找數學家的意義

數學家擁有最縝密的思維,許晨陽辦公室的白板上畫滿了常人看一百遍都無法破解的公式和符號,但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都是想到什麼就隨手寫下來的。」而生活中的許晨陽卻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曾經有人去過他的辦公室,看到地上有一隻拖鞋,他漫不經心地把那隻拖鞋踢到了桌子底下看不見的地方。

在很多人眼裡,數學家是孤獨的,因為內心很難被普通人理解。納什瘋了,他的意識一度在數字與方程式的王國里遊盪,卻缺少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和心靈溝通。他的一生就好像與這個充滿著孤獨和惶恐的世界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博弈。在電影里,那個顫顫巍巍的老人在領獎台上說出了數學家的內心獨白:「只有在這神秘的愛的方程式中,我全部的理由才能被找到。」

也許,許晨陽的內心也很難被人讀懂,但他也有著與普通人相同的愛好,比如他喜歡聽古典音樂,也喜歡一個人細細品味紅酒和威士忌,他的另一大愛好是電影。在他的辦公室里,塞著一疊古典樂CD,在他看來,藝術和數學總是能夠非常完美地結合。

許晨陽從來不會懷疑自己選擇數學的「初心」,愛數學甚至超過愛女人。他曾開玩笑說道:「我想我的妻子也已經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在被問到在當今世界裡成為一名數學家的意義時,許晨陽卻用了最樸實的答案回答第一財經記者:「數學家對於社會最直接的貢獻,就是在大學裡教書。我想數學家可能沒有花太多的功夫和時間去把他的工作解釋給大家。這並不是說高冷是個好事情,而是這是我所認為的一個客觀存在的現象。」

許晨陽承認,20世紀以來,世界上能夠讓人叫得出名字的數學家寥寥無幾,數學家也不如物理學家或者生物學家有名。

他解釋了其中的原因:「數學到了20世紀以後,前沿的程度已經和其他科學離得太遠了,數學理論也確實到了越來越艱深的程度,這樣一來,數學成了一門孤立的學科,只有數學領域的人才了解這門學科正在經歷什麼。」

但他澄清了一個事實:「可能很多人以為數學到微積分就到頭了,在這個上面沒有新的學科了,其實不是這樣的,微積分是三百年前的東西,我們這兩三百年實際上做了很多新的東西,只是很難再向別人解釋這件事情。」

這句話也道出了許晨陽的內心世界,他享受孤獨,無需向旁人解釋;他沉浸在無比廣闊的數學宇宙中,一次又一次地自我證明。

據說有數學界諾貝爾獎之稱的「菲爾玆獎」每四年頒發一次,只獎給40歲以下的數學家。已過36歲的許晨陽對此若無其事地說道:「數學家一過40歲就可以不去想獲獎的事情了,這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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