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蛇行動:這一仗為什麼使美軍種間怨結難解?
原標題:蟒蛇行動:這一仗為什麼使美軍種間怨結難解?
前言
「蟒蛇」行動是美軍在阿富汗沙希果德峽谷圍殲反美武裝的一次軍事行動,此次行動成為美軍聯合作戰的一個分水嶺,戰中暴露的諸多問題一直是美軍內部多年來爭論的焦點,軍種之間的隔閡也通過此戰而公開化。美國防大學曾為此戰專門梳理出了長達二十五條經驗教訓,此戰也促進了美軍聯合條令進一步進化,至伊拉克戰爭中許多問題逐步得到解決。本文原載於《空天力量雜誌》2010年春季刊,從決策的角度深刻總結了行動中的經驗和教訓,值得深入研究。
長文預警:全文約9918字,讀完約20分鐘。
數年來,「蟒蛇」行動幾被視為美軍作戰失手的經典之戰。此役有誤,毫無疑問,但是原因卻非常人所言。這場行動的目的是圍殲或捕獲盤踞在沙希果德峽谷的塔利班和基地組織戰士,以此目的而言,聯軍取得成功:以美軍僅 8 人陣亡的代價消滅敵人近800 名。但是此役開局出錯,交戰首日即受挫,迫使聯軍地面部隊撤出峽谷,並且可能因此而讓基地頭目逃脫包圍圈,潛入巴基斯坦。
錯誤的根源,在於空地協同作戰策划過程出現問題,在於這個過程從程序上排斥了空軍作戰策劃和指揮者的參與。在作戰行動開始前幾個月,盟軍聯合特遣部隊多次做出決定,不接納經驗豐富的空軍策劃人員,也不採納他們提出的使用空中力量的設想。而且,儘管聯合特遣部隊在將近兩個月內幾乎每天都與地面部隊統一指揮官交流該項行動的情報,聯合部隊的指揮官直到作戰行動開始前兩天才與空中部隊統一指揮官討論。結果,作戰計劃沒有恰當融合空中力量,直接導致戰局在第一天幾乎顛覆。
「蟒蛇」行動作戰計劃制訂中的缺陷外界所知甚少,甚至參戰者也不甚了解。此役結束後六個月,《野戰炮兵》(Field Artillery)雜誌登載了一篇採訪報道,統領此役的美軍聯合部隊指揮官哈根貝克陸軍少將在採訪中聲稱,許多問題都源於空軍犯錯。事後,因被指出這種說法不準確,哈根貝克將軍才同意收回指責。或許這篇採訪報道已在軍種之間埋下積怨,各軍種從此對此役諱莫如深,不再追究問題根源。最後的結果是,軍方大致接受了哈根貝克的說法,儘管他後來收回,但是沒有給出解釋。
鑒於「蟒蛇」行動策划過程中的問題至今未得到公開承認,因此應該探討,予以糾正。空軍作戰策劃人員堅持認為,聯合部隊指揮官們一貫不把作戰教訓納入作戰策划過程,直到計劃的最後時刻才加以考慮,因此經常導致由空軍、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天空、太空及網空資產組成的巨大網路在作戰中得不到充分運用,或者根本棄置不用。聯合部隊指揮官們不願在作戰策划過程中接納空軍,深層原因在於軍種文化、教育和訓練。軍方若想糾正這個問題,必須了解問題的歷史淵源,必須承認要想把仗打好,應從作戰計劃開始策劃時就讓所有相關軍兵種參與,讓他們在所有策劃組中有充分的發言權。
本文探索「蟒蛇」行動策划過程出錯的原因。多年來軍方拒絕討論這場戰役,導致軍種怨結難解。我們希望通過本文對「蟒蛇」行動的批判分析,能啟動公開辯論,由此跨出第一步,逐步改善破損至今的空地協同作戰策划過程。
「蟒蛇行動」作戰經過
經過兩個月的策劃之後,盟軍部隊於 2002 年 3 月 2 日闖入阿富汗沙希果德峽谷,原定以突襲方式,剿滅一小股塔利班和基地組織成員,三天結束戰鬥。不料敵人兵力超出預期 5—10 倍,且據守隱蔽,嚴陣以待,以重型武器瞄準各進口和直升機降落區。
此役戰法不同於過去五個月在阿富汗的歷次作戰行動,而且沒有採納空軍聯絡官的密集轟炸建議,作戰計劃只要求空軍略微準備戰場即可。但轟炸開始幾分鐘之後,指揮官就要求停止大部分的空中攻擊,原因是美軍特種部隊有一支小分隊已深入作戰區域,卻未向盟軍聯合特遣部隊及時通報,小分隊於是通過無線電要求停止轟炸,以免被誤傷。與此同時,一架 AC–130「空中炮艦」原本支援擔任鎚頭的盟軍主力部隊,卻誤傷自己人,導致一名美軍士兵和兩名阿富汗友軍士兵喪生,另 17 名軍人負傷。該主力部隊由另一支美軍特種部隊領導,由數百名阿富汗軍人組成。阿富汗指揮官對行動計劃毫不知情,到最後一刻才被告知,遭到敵方迫擊炮攻擊便驚慌失措,下令撤退。
接著,美軍直升機空降大約 200 名特遣兵把住各個山口,準備敵人從狹道外逃時切斷其退路。這支部隊立即遭到猛烈的火力攻擊,不得不後撤,於是山門敞開,成為敵人逃亡或增兵的通道。美軍指揮官取消了派遣第二波 200 名士兵增援山口的計劃。情報顯示有數百名敵方士兵湧入峽谷,至於基地組織高官是否在這段時間逃出峽谷而潛入南邊的巴基斯坦,至今無從證實。
鑒於己方部隊遭遇猛烈和精準的火力攻擊,美軍聯合部隊指揮官(JFC)哈根貝克將軍試圖利用陸軍的阿帕奇攻擊直升機壓制敵方火力。但是,直升機白天在山地低空飛行,容易遭到密集火力攻擊,因而無法提供持久的支援。3 此計不成,特遣部隊只得改變其基本作戰概念,轉而主要依靠固定翼飛機提供強大支援。
在隨後的幾天里,空軍、海軍和海軍陸戰隊投入大量飛機參戰。但是,由於聯合部隊作戰策劃者違背了聯合作戰準則,沒有讓空軍專家參與作戰策划過程。結果,在關鍵的頭兩天戰鬥中,地面空中管制員無法充分利用在峽谷上空盤旋的空中力量。又因為策劃人員在戰役開始前沒有提出更改空中力量現行標準交戰規則,飛機只能在有限條件下攻擊地面目標。如果要攻擊時間敏感目標,例如打擊進入或離開峽谷的基地組織人員,則需要與美國境內司令部進行耗時的實時協調。
隨著戰況的發展,空軍迅速構建了臨時的空中管制網路。在整個戰役過程中,空軍、海軍和海軍陸戰隊飛機在沙希果德峽谷投放的彈藥量超過前五個月在阿富汗使用的彈藥總量。到 3 月 11 日,經過一周以上的激烈交戰,敵人停止抵抗。美軍陣亡 8 人,負傷 48 人,確認敵方死亡 517 人,另有 250 人可能死亡。根據戰役指揮官的說法,大部分敵方傷亡為空中投放的精確炸彈所致。空中力量貢獻巨大,但是,在作戰策划過程中缺少空軍參與,代價亦沉。
決策籌划過程
「蟒蛇」行動策划過程中缺少空軍參與的問題,早在戰役開始前很長時間就已存在。2002 年 1 月初,在塔利班政權垮台後兩個月,美軍中央司令部收到多份報告,標示有一小股塔利班和基地組織戰士在阿富汗霍斯特—卡戴茲地區集結。初期估計集結人數在 1,500—2,000 名之間。中央司令部司令弗蘭克斯陸軍上將遂於 1 月 5 日命令盟軍地面部隊統一指揮官(CFLCC)馬克拉謝克中將制訂消滅該地區敵軍的計劃。馬克拉謝克隨即命令美軍第 5 特種部隊大隊指揮官馬爾霍蘭上校(Colonel John Mulholland)編製初步計劃。當時,馬爾霍蘭也是聯合特種作戰北區特遣部隊指揮官。
在此前幾個月里,馬爾霍蘭上校的特種部隊在阿富汗策劃和執行聯合作戰行動,與空軍及阿富汗當地部隊協作,擊潰了成千上萬名敵人。但一個月後,馬爾霍蘭接到命令,需將作戰計劃制訂任務移交給第 10 山地師指揮官哈根貝克將軍,理由是山地師比他的聯合特種作戰部隊更善於組建大型聯合部隊。第 10 山地師將成為盟軍聯合山地特遣部隊的核心力量。在隨後幾個星期中,第 10 山地師調整了「蟒蛇」行動計劃。出於至今爭議不斷的理由,山地師將原先特種部隊和空軍估計的敵軍數目從 1,500—2,000 名調降至 150—200 名,並且取消了原定的空中協同作戰行動。隨後,特遣部隊又無視或拒絕了山地師內孤立的空軍聯絡官的建議,這位聯絡官原先建議運用機載情監偵能力,在地面進攻開始前先從空中攻擊已知敵軍陣地。
「蟒蛇」行動策划過程中更引發爭議的一個方面是,特遣部隊決定將盟軍空中部隊統一指揮官(CFACC)莫斯里中將排除在計划過程之外。出於某些說不清楚的理由,在特遣部隊制訂行動計劃的過程中,地面統一指揮官馬克拉謝克中將和美軍聯合部隊指揮官哈根貝克少將在幾個月的作戰策划過程中對莫斯里中將閉口不提這項作戰行動,直到預定作戰開始日的前兩天才徵求莫斯里中將的意見。在那幾個月期間,這位地面統一指揮官其實幾乎每天都和莫斯里討論其他事情,唯獨不涉及這項當時聯軍在阿富汗所策劃的最大的作戰行動。 當空中統一指揮官被牽入這項計劃時,為時已晚,修改已無可能。還剩兩天就要開仗,莫斯里想為空軍爭取更多備戰時間的願望幾乎註定無法實現。
儘管特遣部隊作戰策劃部門沒有邀請空軍參加作戰策劃,空軍參謀人員還是努力爭取參與。附屬於「匕首」特遣隊的空地聯合協調小組曾在整個「持久自由」行動中執行空中作戰任務,經常與第 10 山地師部隊接觸。在 1 月和 2 月,該協調小組反覆請求第 10 山地師接受一個 6—8 人的戰術空中控制分隊,他們相信新組建的聯合特遣部隊將需要這個分隊把空中力量融入作戰策劃。這些努力包括向第 10 山地師參謀長本人提出請求,以及多次派專人遞送作戰力量融合書面請求。這些請求都被拒絕了。
特遣部隊指揮官提出了若干理由拒絕接受戰術空中控制分隊,這場爭論其實從上年 10 月就已出現。最初,中央司令部下達給第 10 山地師的任務只是基地防衛。山地師以此為由,認為此任務無需空中力量介入,儘管這樣做已經違反了聯合作戰程序。後來在 2002 年 1 月,山地師的任務改為制訂「蟒蛇」行動計劃,哈根貝克少將仍然拒絕接受空軍作戰策劃人員。山地師參謀長爭辯說,按照國防部頒布的兵員上限規定,已經兵員不足的特遣部隊還需要再將部分戰士遣送回國。其實戰術空中控制分隊人數有限,占不了幾個名額,但可使特遣部隊獲得該地區空軍、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整合空中支援。戰術空中控制分隊對於山地師的價值遠遠超過人數相等的幾名步兵,我們可以舉出充分的理由來論證。
鑒於美國武裝部隊歷來存在聯合作戰意願不強的問題,山地特遣部隊不願接納空軍作戰策劃人員的舉動並不意外。特遣部隊的做法凸顯出的是體制問題。軍事教育和訓練很少強調要在戰術層面以外將空中力量集成到聯合作戰行動中。尤其是陸軍作戰準則,往往將空中力量貶低到支援作用。戰役策劃課程只是簡略提及空中力量在戰場上的作用。同樣成問題的是,設在加州歐文堡的陸軍全國訓練中心舉行的聯合作戰演習很少顯示空中力量的作用。這使得地面部隊指揮官和作戰策劃人員產生誤解,以為無論作戰策划過程是否包含空中部隊,空中力量總能隨叫隨到,另一個後果是,他們無法準確意識到,如在作戰策划過程一開始就納入空中、太空和網空資產將可給戰役帶來哪些有用的效果。
無論起因為何,」蟒蛇」行動策划過程未能納入空中部隊,導致後來發生一連串的錯誤。戰後的檢討顯示,該項行動的作戰策劃人員不僅不懂得如何使用空中資產,而且對於可用的空中力量作戰能力也只有模糊的了解。
行動主要失誤
「蟒蛇」行動中隨後出現的錯誤可歸結為以下五點,而如果聯合特潛部隊在作戰策划過程一開始就融入空中部隊,這些錯誤原本都可避免。
第一個錯誤:戰場情報準備不足
特遣部隊沒有很好地利用空天情監偵資產。在 2002 年,空基和天基感測器已經能夠穿透黑夜、天氣、甚至沙暴障礙,準確標定物體位置,誤差只在幾英尺以內。
如果有充裕的時間,空天感測器在敵方無所察覺的情況下收集情報,應可對沙希果德峽谷敵方實力以及山洞和重武器隱蔽陣地位置做出更好的評估;此外,感測器與人力和網空情報收集能力配合,應該能夠對敵人受攻擊後可能採取的行動動向做出更好的預測。但是,由於沒有全面部署感測器,特遣部隊的情報單位只能主要依靠人力情報,而這類情報大多來自當地阿富汗人口述。12 如果作戰策划過程中讓空軍參與,機載情監偵資產很有可能證明對敵人兵力數量更大的初期估計是準確的,而且可能發現敵人已經分散到峽谷內的各個隱蔽陣地,準備應戰。
但是,戰場空天情報準備中的問題不只是單純的情報收集能力不足。即使在作戰行動開始前,空軍可用於重點偵察「蟒蛇」行動戰區的時間已經很短,空天情報資產還是在峽谷地帶辨識出 22 個敵方作戰陣地和 40 個洞口。13 或許是官僚作風作祟,地面作戰策劃部對派駐山地師的空軍聯絡官提出攻擊這些目標的建議根本沒有採納;此外,在戰後採訪中,聯合部隊指揮官聲稱他並不知道有這項情報。
第二個錯誤:對空中力量部署時間估計不足
就像後勤保障列車需要軍隊在前開路一樣,空中力量必須和作戰保障所需的部隊、供應品及設備一起部署。作戰策划過程不讓空軍參與,就導致錯誤的概念,以為適當的空中力量組合隨叫隨到,不需任何準備就能及時飛到戰場上空。
儘管距離問題對空軍遠程轟炸機有輕微影響,但如果能夠在戰役一開始就使用部署在戰場附近的陸基戰鬥機,則可顯著改善近距離空中支援響應時間和前方空中控制員能力。實際情況是,空軍在戰役過程中調遣 A-10 攻擊機到前方,但外交過程非常麻煩,致使這些飛機錯過了關鍵的頭兩天的作戰。14 又因為我軍在(阿富汗)巴格蘭空軍基地沒有設空中支援作戰中心,因而需要這些飛機在戰役中發揮協調空中力量的關鍵作用,因此這項失誤的後果尤其嚴重。
如果時間充裕,空軍的空中加油機也能派上用場。空中加油機在「蟒蛇」行動中非常重要,因為攻擊機是在執行遠程奔襲;而且有了空中加油,飛機就能在戰場上空巡航數小時,隨時按需向地面部隊提供支援。沒有空中加油機,部署在 500 英里以外航空母艦上的海軍戰鬥機無法到達戰場。「蟒蛇」行動中支援飛機的空中加油時間安排還必須與整個中東地區的其他作戰、情報和運輸飛機的空中加油進行協調。阿富汗是一個內陸國家,支援作戰行動的轟炸機、戰鬥機、加油機和運輸機必須獲得鄰國的駐場權和飛越權,這也需要花費時間。
在「蟒蛇」行動交戰最激烈的時候,海軍在該區域的一艘航空母艦正在換防,只剩下一艘航空母艦可參戰,而平時一般有兩艘。這次換防原本可以安排到其他時間。此外,在「蟒蛇」行動開始時,留在該區域的那艘航空母艦正在甲板上舉行「野餐日」休閑活動。如果在作戰策划過程中納入了盟軍聯合空中作戰中心(CAOC),這些問題都不會發生。
「蟒蛇」行動中沒有發生飛機數量不足的問題,那只是運氣好。戰鬥機因遠程奔襲,畢竟顯著減弱了在這場戰役頭兩天提供前方空中控制的能力。如果協調得好,應可很容易避免這些差錯。儘管空中力量具有靈活性,可以快速部署,但是和其他任何作戰能力一樣,如果有充分的策劃時間,它會發揮得更好。
第三個錯誤:近距離空中支援缺乏戰術協調
第三個嚴重錯誤是,沒有建立地面部隊和空中部隊在戰役中協調的堅實機制。多年來,美國建立了複雜的流程和組織,由訓練有素的空軍官兵運作,是以提供有效的近距離空中支援。如果正確配置,處理空中支援要求的流程能夠對地面部隊的需求迅速作出響應。
在「蟒蛇」行動中,山地特遣部隊只擁有與空中部隊協調的有限能力。特遣部隊的核心是師司令部,而不是兵團司令部,因而不具備兵團級空中支援作戰中心所擁有的那種妥善管理和按輕重緩急調派空中力量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山地師理應努力增強其空中力量協作,但是它沒有那麼做。戰區空中部隊指揮部被排斥在作戰策划過程之外,只能在「蟒蛇」行動開始前的最後幾天竭力拚湊了一個戰術空中協調系統。起初,特遣部隊甚至沒有意識到它居然連協調近距離空中支援所需的無線電和衛星設備也沒有。
一些空軍官兵急中生智,很快地建立了一個臨時的空中協調中心,在「蟒蛇」行動開始前幾個小時總算能夠發揮基本功能。到交戰第四天,他們還制訂了一個殺傷區計劃。結果,近距離空中支援的響應速度極快,在整個戰役期間的平均延遲時間只有 5 分鐘,而且沒有發生互毀事件,連空中作戰策劃人員都認為是奇蹟。此外,在戰役初期,空中的飛機數量遠遠超過地面控制網路能夠適當調度的水平。
第四個錯誤:缺乏戰役層面和戰略層面的協調
在作戰策划過程中如果納入空中部隊,可以避免這第四個錯誤。聯合空中作戰中心是戰區空中力量計劃和執行的心臟部門,它使得空中統一指揮官能指揮和控制空天系統,提供戰場綜合態勢圖,並在戰爭的戰略、作戰和戰術層面之間起到連接作用。鑒於空天力量的全球屬性,這個關聯環節很重要。衛星、遠程轟炸機和重型運輸機很少被置於戰場指揮官的直接控制之下,因為它們可能需要在不同的時段參與不同戰區的作戰。盟軍聯合空中作戰中心必須協調美國制定的標準交戰規則以指導轟炸機投擲炸彈,而這種協調往往是實時的。要收集什麼情報,調度哪些資產收集這些情報,然後將情報從感測器發送給使用單位,這一切需要盟軍聯合空中作戰中心擁有的技術和組織體制。
若要充分利用盟軍聯合空中作戰中心的資源和經驗,地面部隊和空中部隊之間需要實行高層協調。特遣部隊直到作戰行動開始前幾乎最後一刻,才讓空中統一指揮官知道作戰行動,即使在這個最後時刻,也只是做了一些最基本的協調,特遣部隊因此蒙住了自己的雙眼,沒有看到可能影響戰局的一些最重要因素。例如,特遣部隊並未充分了解何時可使用艦載飛機,如何利用機載情監偵能力,軍機停靠外國機場涉及哪些外交問題,戰區標準交戰規則對飛機降低到特定高度以下有哪些限制,飛行員打擊的目標如果不是防衛性近距離空中支援目標或開放交戰區內的目標,為什麼需要直接從位於坦帕的中央司令部獲得批准,等等。最後,如果正確協調了空中力量,山地特遣部隊應該能夠更好地利用盟軍聯合空中作戰中心指揮的空基和天基情監偵資產。
第五個錯誤:沒有考慮空中力量
如果「蟒蛇」行動策划過程從一開始就容納空中統一指揮官和策劃人員,整個作戰概念也許會大不相同。根據作戰計劃,阿富汗盟軍部隊將作為鎚頭,從北面和南面進入谷地,將敵人驅趕到東面的幾個山口。該作戰計劃將阿富汗戰士用作常規部隊,而不是象以前幾次戰役那樣,阿富汗部隊的主要責任只是在我軍實施猛烈轟炸之後肅清殘敵。將近半年以來,特種作戰部隊和空軍策劃人員一直在阿富汗使用當地部隊進行作戰活動,他們因此知道,把一支未經正規訓練的阿富汗部落部隊用作進攻的鎚頭,在沒有實施大規模預備性轟炸之前就讓他們去攻打嚴陣以待的敵軍陣地,實在是過於樂觀。特種作戰部隊和空軍作戰策劃人員憑藉在托拉博拉山區和其他地方的作戰經驗,還清楚知道,基地組織戰士通常會頑抗到底。
作戰計劃要求直升機將美國輕步兵空降到山口內,堵住退路,不讓敵軍逃竄,成為與阿富汗部隊鎚頭配合的鐵砧。特遣部隊只調遣了八架阿帕奇武裝攻擊直升機來提供空中支援,因為他們認為基本上不需要固定翼飛機支援,而且如果真有需要,這些飛機可召之即來。阿帕奇直升機集現代科技之大成,卻偏偏不適合執行該項任務。「蟒蛇」行動戰區海拔高達 10,000 英尺,導致阿帕奇性能下降。這種直升機通常懸停後射擊,因而很容易成為小型武器的活靶子。像大多數直升機一樣,在步兵密集的山區進行低空接地作戰,阿帕奇很容易被擊中。這幾架直升機遭受的地面炮火損傷證實了它們的易損性。此外,作戰計劃低估了作戰行動需要的空中力量水平。最終,投放的彈藥量超過這些直升機的攜帶能力數百倍,才贏得戰役勝利。
作戰計劃只要求對 13 個預定目標進行 30 分鐘的空中打擊,以期摧毀敵軍陣地。哈根貝克少將拒絕了空軍關於在進攻前實施更廣泛轟炸的建議。在戰役後的一次採訪中,他爭辯說,「幾乎沒有固定目標」可以轟炸;他不想轟炸敵方的山洞,因為怕毀滅裡面可能有的情報資料;他不想浪費數量有限的精確炸彈;而且,他擔心長時間的預備性轟炸會將敵軍嚇跑。
但是,如果作戰策划過程一開始就讓空軍軍官參與,他們可以提出不同的觀點。例如,空軍已發現數十個潛在目標,並且向山地師作戰策劃部建議攻擊這些目標(顯然,聯合部隊指揮官並不知情)。此外,該項任務的既定目的不是收集情報,而是獵殺或捕獲基地頭目及成員。而且,一名高級軍官可以指出,使用阿富汗部隊時,預備性轟炸是必不可少的。空軍作戰策劃人員還可以澄清,精確炸彈的成本相對而言並不高,並且庫存量不少。最後,空軍作戰策劃人員可以解釋,如果地面作戰的確需要通過突襲來達成效果,空軍可以在短時間內(在規定的 30 分鐘以內)發動密集攻擊,也能產生預期的效果。
空軍作戰策劃人員也許還能解決的另一個問題是,作戰計劃將空中力量僅視為火力資產,這也是陸軍作戰準則對固定翼飛機作戰能力的描述。如果作戰策劃人員意識到,空軍、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固定翼飛機像陸軍的旋轉翼飛機一樣,也可以作為機動部隊部署,那麼作戰計劃也許能更好地納入空中力量。當初如果能夠這麼做,他們也許能使用空中力量切斷敵軍退路和掩護已方部隊的活動。
在頭幾天的戰鬥之後,「蟒蛇」行動回復到特種作戰部隊和空中力量在前幾個月已在阿富汗採用的空地協調方式:步兵確定敵方陣地,然後從空中攻擊摧毀。空中力量成為阻截敵軍活動的機動部隊。但是,特遣部隊作戰策劃人員從計划過程一開始就可以並應該建立這樣的協同作戰方式。
經驗教訓
以上述了解為背景,軍方可從「蟒蛇」行動吸取三個重要教訓:
今後的聯合作戰計劃制訂單位將需要份量對等的空軍代表參加。「蟒蛇」行動的計劃制訂問題根源在於特遣部隊里缺少擁有足夠份量的空軍代表。儘管這支山地師的空軍聯絡官提供了作戰計劃制訂中所需的許多信息,他的意見經常被邊緣化,而且他提供的重要情報似乎沒有被傳遞給聯合部隊指揮官。計劃制訂是一個官僚和政治流程,也是一個技術流程。一名孤單的空軍中校在陸軍師級計劃制訂單位里沒有足夠的份量,無法使陸軍高級策劃人員和指揮官明白空中力量的真實價值,尤其是在文化、教育和訓練與他提出的解決方案格格不入的時候。作戰計劃制訂的本質是從一系列方法中選擇一個方法,以達到特定目的。聯合特遣部隊作戰策劃單位中如果不配備軍銜與地面部隊代表大體相等的空軍代表,那麼空軍的意見不會有人重視。
高層領導人必須敦促在作戰策划過程吸納空軍代表。特遣部隊有過許多機會可吸納空中部隊。在「蟒蛇」行動前幾個月,地面統一指揮官經常與空中統一指揮官交流,但是他沒有向後者透露有關這場蓄勢待發的作戰行動的消息。在兵力部署階段或在山地師接受「蟒蛇」行動任務之後,特遣部隊參謀長或聯合部隊指揮官原本都可以接受空軍願意提供的一個協調小組,例如戰術空中控制分隊。弗蘭克斯上將、馬克拉謝克中將和哈根貝克少將都享有作戰準則授權,可以將該項任務告訴空中統一指揮官,並要求他參與。在特遣部隊的級別較低的聯合部隊作戰策劃人員和指揮官中間,鑒於軍種文化、教育和訓練方面的問題,必須有目標明確和強有力的領導,才能改變以地面部隊為中心的作戰策劃思維方式。聯合部隊指揮官們必須與各軍種部隊指揮官合作,也必須與自己的下級溝通,才能充分利用空中力量帶來的作戰能力。
聯合部隊的教育和訓練必須跟上時代發展,吸納空中力量的新作戰能力。特遣部隊採用的將空中力量整合到作戰行動的現行方法,以及它選擇的作戰概念,暴露出它對現代空中力量缺乏了解。這是可以理解的。最近二十年來,空中力量在戰場上的作戰能力和作用發生了很大的演變。新型空天感測器和網路能夠提供整個戰場態勢圖像,而這在二十年前只是科幻小說的情節。精確炸彈和二次大戰時的炸彈一脈相承,但其區別猶如 M16 步槍和古代長弓。但是,只有當聯合部隊指揮官知道有這些作戰能力存在,了解它們的潛力,並且願意跨越軍種界線去利用它們,空中力量的能力才會有用。聯合部隊的文化、教育和訓練沒有跟上空中力量作戰能力的演變。在跟上發展步伐之前,地面作戰策劃人員不大可能聽取空軍作戰策劃人員的意見或看到其價值。
在過去五、六年間,很少有空軍或陸軍官兵願意在公開的各軍種論壇談論「蟒蛇」行動。但是,避而不談並沒有導致事情消失或其內在問題獲得解決。多年來,從阿富汗和伊拉克回來的空軍作戰策劃人員和指揮官一直在抱怨作戰計劃制訂體系持續排斥空軍人員。當空軍作戰策劃人員被邀請參加計劃制訂時,他們的人數很少,軍銜顯著低於地面部隊策劃人員,而且往往是在計划過程進展了很久之後才被招來。
地面作戰策劃人員經常看到這種漠視態度的後果,但是沒有看到其原因。於是,從前線回來的地面作戰策劃人員和指揮官經常聲稱,陸軍官兵不應該過分依賴空中力量,空中力量經常在戰鬥中雨後送傘,空中力量主要是一個動能火力打擊手段,難以在地面機動作戰計劃中協調。但是,他們一定經常認識到,發生這些問題,往往是直接起因於作戰策划過程沒有吸納空中部隊代表。只有當聯合部隊指揮官真正認識到作戰策划過程必須吸納空中部隊代表並將之作為一件大事來改進,這些問題才會消失。
美軍聯合作戰部隊表現卓越。但若要充分發揮其潛力,需將所有的軍種都整合到作戰計劃的制訂過程中。達到這個目標的第一步是探索和討論「蟒蛇」行動等戰役,從而確定我們可在哪些方面做得更好。
作者:理查德·B·安德雷斯教授
理查德·B·安德雷斯教授(Professor Richard B. Andres),國防大學國家戰略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當前研究重點是能源與環境安全,尤其是與防務相關的能源問題。此前安德雷斯博士是空軍大學教授,被派駐五角大樓擔任空軍部長特別顧問。他也曾擔任國防部長辦公室顧問(柯林頓及布希政府期間),以及參謀長聯席會議、軍隊改革辦公室、美國戰略司令部、核態勢評估、外交關係委員會與其它機構的顧問。他的著述發表於「國際安全」、「戰略研究雜誌」、「安全研究」和「聯合部隊季刊」等刊物。安德雷斯博士被授予傑出文職服務獎章,並獲得多種學術獎和津貼。他從加利福尼亞大學戴維斯分校獲得哲學博士學位。
作者:傑弗里·赫基
傑弗里·赫基,退役美國空軍中校(Lt. Col. [USAF retired] Jeffrey Hukill ),Norwich 大學理學士,Gonzaga 大學工商管理碩士,Auburn 大學理科碩士,現任位於阿拉巴馬州馬克斯韋爾空軍基地的美國空軍研究所研究部主任。他的研究著重於空地作戰一體化、空軍準則與效基作戰。此前他曾任李梅空軍準則編寫教育中心高級軍事防務分析員,從事有關空天力量若干問題的教學與寫作。在其 22 年的空軍生涯中擔任過作戰、指揮及教育職務,包括戰略訓練場地安裝指揮官、空軍指揮參謀學院戰爭理論與空天力量研究系主任和遠程教育系主任,以及 B-52G 電子作戰官 。著述見於「武裝力量雜誌」、「聯合部隊季刊」、「防務分析」及多種空軍大學出版社刊物。
本文原載於《空天力量雜誌》2010年春季刊。
轉自:桌面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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