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間問人生

方寸之間問人生

巴金老人曾說過「我來到這世界上無非想多懂些道理。」這是巴金老人的人生追求，這是怎樣的一種人生追求，不求功名，不問利祿。用道家的哲學講這是一種無所待的生命狀態。那麼什麼是無所待的生命追求，什麼是有所待的生命追求？莊子在《逍遙遊》里談到「鵬之徙於南冥」「列子御風而行」都是人生之有所待。唯有「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之人才能稱得上逍遙遊。無待於外這是中國儒道兩家共同追求自我完成的生命追求。它要求你即使是客觀上不得意也要積極向上不能迂腐消極。正如韓愈所講：「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謂義；由是而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那麼具體來講是怎麼回事，今天我們借解讀兩首詩歌來談談這一人生話題。

《感遇·蘭若生春夏》

作者：陳子昂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

遲遲白日晚，裊裊秋風生。

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

蘭花，杜若花，荷花.....自古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象徵美好的德行及有美好德行的人。例如《離騷》中有「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而香草美人的凋零又象徵一種生命的落空。例如：「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正是表現一種有美好才能的人，生命價值突然落空不遇的悲哀。在掌握的這些傳統文化後我們切入正題，接下來講這首詩的首聯。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這一聯講：春夏之交蘭花與杜若生機勃勃。「芊蔚」花葉茂盛之狀，「青青」也有茂盛的樣子。

「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這句是講蘭花和杜若生在幽靜的空林當中。「空林」強調的是沒有人的山林。正如《山居秋暝》當中講到的「空山新雨後」之「空山」。「色」乃山林中只美色，這裡當然是指蘭華與杜若。「朱」是紅色，「朱蕤」是紅花。「紫莖」之花朵下面紫色的花莖。（對蘭花有所認識的人都知道蘭花的花莖是暗紫色的。）這裡極言蘭花與杜若之美麗，可是所處的環境是幽靜空曠的山林，你的生命縱然再美好又有誰欣賞。所以，只能在幽靜孤獨中荒廢了你的美好。這也正是《離騷》中的「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所表達的情感。

「遲遲白日晚，裊裊秋風生。歲華竟搖落，芳意竟何成？」這兩聯講：白日已經悄悄西斜，秋風已經慢慢生起。於蘭花與杜若而言生命要面對凋零搖落。美好的生命因無人賞惜不也是白白綻放嗎？

這首詩借寫蘭花與杜若的美好的生命的落空，寓指有美好才能的人，生命價值突然落空不遇的悲哀。這裡蘭花與杜若的悲哀是因無人欣賞而感到落空的。那麼從詩言志的角度來看，陳子昂認為：短暫的生命若要成功，是有所待的。是向外追求的，是對功名的追求。如果當權者不給他機會他就不可能實現自我。而在他看來，作為有才華之人只有被人認可，被人欣賞才能活出自我的價值，才能綻放自己生命的價值。

那麼生命的完成只有這一條路嗎？生命的路不該如此單一，還有一種生命完成的方式叫自我完成。這種完成並非齊家，治國，平天下，無需外在的欣賞認可。而是一種自我人格的完善與面對不得意還能做到不落迂腐消極，還有積極的生活情趣，有持守的修養。接下來我們繼續通過一首詩來解讀。

《感遇·蘭葉春葳蕤》

作者：張九齡?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這裡的「葳蕤」指草木茂盛的樣子。「皎潔」是明艷的樣子。我們知道「桂花」呈米粒大小，乳白色。所以這裡說，蘭葉春天時生機勃勃，一片茂盛。桂花在秋天時皎潔明艷，吐露芬芳。這裡的蘭桂都是象徵擁有美好人格之人。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欣欣」這裡是指草木欣欣向榮。這一聯講的是蘭桂無論是春天還是秋天都是生機勃勃的樣子。作者藉此句表明的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自」是「自己」，「爾」是「你」。這一句講的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屬於自己生命的美好季節。每一個生命都是不同的，每個生命都有它的完成的方式。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剛才說「自爾為佳節」即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完成方式，與他人無關。可是誰曾想到幽靜山林之中有棲隱者聞風相悅。我們現在都知道香草是美好人格的象徵，那麼這裡夾雜著蘭桂芳香的風自然是指一種美好的德行。「坐」是「因為」的意思，「悅」是「欣賞」。這兩句是說：沒有想到棲隱者因為聞到了蘭桂的芬芳而產生愛慕之情。那麼蘭桂吐露芬芳是為了引起別人的愛慕之心嗎？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俗語有云：「蘭生空谷，不為無人而不芳」。草木本來有它的本性，開花並非為求得別人的欣賞採摘，而是自我生命的完成與綻放。於人而言「修身」又何嘗不是生命的自我完成。正如文章前面韓愈講的「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謂義；由是而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

這首詩講的是蘭花與桂花在各自的季節里吐露芬芳，以自己的方式完成自己的生命。不求人懂得，不求人欣賞，只要自己綻放過，芬芳過生命就是美好的。於人生而言，只要自己品德足夠高尚，懂得的道理足夠多，即使是無人欣賞那有怎樣？縱然是孤芳自賞那又何妨？

這兩首詩都是在借蘭花來抒發自己對人生的態度，陳子昂認為無人欣賞的人生是可悲的，是落空的，是沒有意義的。而張九齡認為，只要你綻放過你就是自我生命的一種完成。每個人對待生命的態度是不同的。陳子昂的態度是有待於外的，需要外在的肯定。而張九齡的態度是有待內的，就是我們個人應該不斷地完善自我。縱然沒人賞識也要積極樂觀地綻放屬於自己的美。關於我們自己對待生命又該持有什麼樣的態度？

詩歌只有方寸大小，細細品，慢慢讀。相信你能尋得。這就是詩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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