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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異鄉人

春節假期公交車下午最後一班的運行時間改成了十六點,因此,公交車上人滿為患,這不禁讓我再一次感受到春節尾聲的氣息。在站牌跟一大娘攀談一陣後,自己將自己塞進了快要被擠爆的公交車內。其實,並不是我主動跟大娘攀談,我拿著行李剛到站牌底下,大娘上下打量我一番,非常自然地跟我說起了話,而且還能從口音判斷出我不是當地人。

正因為是今天的最後一班,車廂內的擁擠程度、複雜氣味可想而知,根本不用你主動站立,相互間的摩擦就可以讓你立在錐子之地。身邊的三個學生模樣的少男少女在津津有味回味著初中生活的點點滴滴,他們時而咀嚼口香糖,時而聒噪不舍。比如胖胖矮矮的女生說自己之前是地理課代表,根本不用學,考試前背背就八十多分;身材瘦瘦矮矮但嘴唇上方有半圈唇毛的女生說,初中生物不覺得怎麼樣,但高中後生物就變得抽象。這個時候男生插進來說,初中時候,最討厭幾何了,那些三角形、菱形、圓形相互交織,完全看不到美感嘛。是啊是啊,胖胖矮矮的女生聲調提高了一倍誇張地附和道,還有政治里新加入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完全像是一個夢嘛,背來背去就繞進去了。瘦瘦矮矮的女生聽到此處說,這有何難理解的,說著就自顧自背誦了起來: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在這樣的返程途中,我回味起春節回家的感受。

面對春節回家的感受,一個標題閃現出來,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樣——故鄉的異鄉人

故鄉的意義何在?馬爾克斯講過,越離開家才越感受到故鄉。雖然我並沒有離家太遠,感受也自然不算是那麼強烈。那麼,家到底是什麼?對人的意義何在?朋友TT說,有時候感冒,發燒長時間不康復,回一趟家,立馬就好了。我的感受是,只有回家,回到從小居住的那個屋子,才能睡的像曾經居住的子宮般安穩,踏實。雖然,家裡沒有太充足的暖氣,雖然,屋後的大叔每天早上都會發出極度誇張的呵欠聲。但因為那個家是你從小住過的,並且已經住了20多年,靈魂與它相知交融,也就留下了你的魂魄。當然還有不可避免的壓力,比如,以前是學業的壓力,現在成了朋友M口裡所說的,「回家後出門,就會被街坊鄰里逮住盤問,哎呦,回來了啊,今年放假早啊,有對象了嗎?什麼時候領回來啊?」。似乎領對象回家在他們的概念中就是已經確定下來,不會跑了。可是現如今即便生米煮成熟飯,煮熟的鴨子不還是該飛還是飛嗎。此外,還有另外的詢問,那是有關生孩子,生二胎。這不應該是非常隱私的問題嗎?甚至比工資更加私隱。再往後,該不會問一個周同幾次房,採用哪種姿勢了吧?

今天是2018戊戌年古歷正月初五日,年已經過去,即便夜裡再放禮花也顯得那麼落寞與凄涼。還記得小時候總是會勸自己說,正月十五還沒過呢。而現在呢?

這個時候在外工作回家過年的你有沒有跟父母因為價值觀的衝突而起了爭執,完全沒有了剛回家時候的那種心情。其實,即便是父母,他們也已經習慣了你一個月或者兩個月回家一次的生活,突然一個周甚至更長時間在一起,他們也開始變得不適應,至少一時難以適應,至少不能像你初中、小學時候天天在家膩歪著那般適應。

這個時候你離家的衝動有沒有達到最高值,脾氣的忍受有沒有抵達最高峰,有沒有想一走了之,再次奔赴工作的地方為了身上背負的房貸等壓力繼續隱忍苟活。此外,面對七大姑八大姨一輪又一輪的追問,街坊鄰居不懷好意的關心。於是,只能躲在家裡,而家裡父母再嘮叨的多一些,自然而然生出一些負面情緒,進而這種情緒會轉移到對春節的厭惡。所以,並不是年味變淡了,而是我們已經不再是過年最開心的年齡。

面對這些問題,社會不僅沒有以寬容包容理解的姿態去擁抱每一顆缺少關懷的人,反而還助紂為虐。年輕人面對房貸、車貸、養孩子的成本、物價的飛漲,公司的壓榨,父母的不理解,閨蜜的背叛,朋友的反目,本身已經在夾縫中生活,甚至有點夾著尾巴。為什麼還不多一些寬容呢?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壓力。之前是吃不飽穿不暖的壓力,而現在是精神的壓力,思想的壓力,是自己的能力滿足不了自己慾望的壓力。崔健在《藍色骨頭》里寫「金錢、美女都他媽需要好的身體,因為一旦身體不舒服,那麼一切都是白給」。

身患腦瘤的作家李敖說,自己的身體變成了戰場,互相對抗,我現在是被害人,像1904年日本跟俄國在作戰一樣,戰場在中國。春節回家後,我的身體變成了一台機器,嘴巴負責吞咽,胃負責消化,變成了機械運作,即便是嘔吐也是胃在自我防禦。面對吃吃喝喝,面對乏善可陳的勸酒詞祝酒話,真是無趣至極。一代代人,即便是今天的95後00後,他們時常覺得自己新的不得了。然,思維模式,語言習慣卻還是老樣子,還是會問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問題,實在是讓人感到乏味。資訊這麼發達,為什麼談來談去還是談不出什麼新意,像是談來談去還是沒主張的談判。

面對春節,我的思考是為什麼從小就被告知春節過年一定要回家跟家人團聚,而不能有別的?但這似乎是理所應當,從來不會被問為什麼,難道僅僅是因為傳統習俗嗎?若是因為習俗,那麼能不能打破或者略微改變一下呢?過年除了跟家人團聚到底有沒有另外的過法呢?尋找另一種過春節的方式,就跟尋找另一個角度看待事物一樣。你不能因為沒有站在我的角度看就說我畫的雞蛋是錯的。這樣的話回家的人也不用那麼多,不會給鐵路、公路帶來那麼大的運力壓力,更不會因為人們扎堆回家過年而發生各種各樣的交通事故、火災。同樣,那些服務行業也不至於在春節時分還加班加點,沒有機會休息,同樣是工作,同樣是選擇,更不會被電視媒體渲染地怎麼怎麼偉大,怎麼怎麼奉獻。設想一下,假如每個人平時回家的次數多一些,何必要趕在這樣一個日子集體回家,像參加集體婚禮一樣。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不外乎如此。

此外我還有兩個思考,一個是關於相親。

相親就像足球比賽。眾所周知,足球比賽中,剛開場十幾秒就進球的幾率跟一開場就被紅牌罰下的幾率一樣小,但不能說沒有。大多數時候,進球前都是有一定的徵兆的,跟大多數火災的發生一樣,它都會在冥冥之中提醒你,但倘若你沒有發現,那就怪不得別人。比如近十五分鐘控球率在上升,攻勢一浪勝過一浪,並且經常在對方球門附近活動,有威脅傳球,球在對方球門上方飛來飛去,踢中門框以內的射門次數漸漸便多。雖然沒有進,但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接近,就是這個時候,進球的幾率往往會增大。相親也是這樣,一次次相親,一次次見面,一次次吃飯,第一個聊一個月,掰了,第二個三個月,掰了,第三個五個月還是掰了,這個時候,再見幾個,就越來越接近找到歸宿了。前提是主動而非排斥。

一個是有關代價。

世界上沒有不需要付出代價的事情。比如你選擇自由,就必須承擔自由所帶來的代價;你選擇安逸,也需要承擔安逸所帶來的代價。比如你選擇婚姻,就必須承擔婚姻的代價;比如他選擇獨身,也需要承擔獨身面對的壓力。在代價面前,它沒有放過任何人,就跟在歲月在時間面前,它們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一樣。再如,你從鄉村向城鎮過度,這種代價雖沒有革命那般流血犧牲,可也需要一代人付出自己還房貸甚至是別的代價。這個代價不是在自己這一代身上發生,也會在想要完成從鄉村到城鎮過度的下一代或者下幾代人身上出現。這個代價不僅僅包括金錢、物質,還有適應、習慣的代價。像七十歲的鷹在四十歲也會面對一個艱難選擇一樣,是選擇死掉,還是經歷痛苦的蛻毛過程,再活三十年。假如,這個代價沒有在你這一代上發生,蓋因你的父輩已經提前替你承擔,你問問他們就能知曉。

還有的思考是:走街串巷的拜年習俗將要在自己這一代人身上斷裂,將會在我代人手中隨著時間而慢慢隨風消逝、逐漸衰亡,它會終止在父輩那一代人的去世,那將會是十五年或者二十年後。目前,也就還靠自己的父母這一代人在勉力維繫著。

我是在正月初三葛優躺在沙發上看書的傍晚,忽然感到一種末日將至般的不可阻擋不可阻止的傷感。對了,傍晚一直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時間段,有一種頹廢的美感,即將入夜,還對白天戀戀不捨。不過,話說回來,這種傳統習俗的衰落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拯救的,我也不覺得誰可以擔此重任來拯救傳統習俗於水火之中。每個人都身在其中,每個人都在加速這種衰亡,可,每個人又無能為力。就像我們也不可避免會變成故鄉的異鄉人一樣,我也不相信有人可以挽救。即便不能挽救,何不高唱一曲輓歌呢?實際上,這也沒有什麼好感傷的,孫中山先生講「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任何事情在天下大勢面前都會無能為力吧,沒有人能做任何事情去影響它一絲一毫,自然,它也不會因任何人的情感、願望而改變一絲一毫。誰人也沒法去阻止,誰也阻止不了,像是康乾盛世之後斷崖式的衰落,像是元妃省親後賈府從烈火烹油到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社會達爾文主義也表達了類似的意思,優勝劣汰,適者生存,不過很多事情也可能既遵循社會達爾文主義也遵循拉馬克主義,二者兼而有之。

我在這樣的傍晚,思緒紛飛。回憶春節這幾天在家做的點滴,想到頂著被人拉黑的壓力幫親友群發的宣傳消息;想到在家利用被各種事情填滿的間隙看的一百頁書,想到王小波,想到李銀河對王小波作品朽與不朽的評價,想到王小波曾在文章中給自己的外甥做的思想工作,想到他的外甥姚勇曾短時間內加入水木年華合唱組,想到屋內父母與親戚在熱絡的攀談,想到這幾天喝的一頓大酒。還想到倒向你的牆,離你而去的人,流逝的時間,想到阿城的小說《棋王》,想到王菲的《棋子》,想到已經與父親很多年不再下棋,想到與4歲的外甥女下的象棋。

她已經純熟且準確地擺放棋子,還能背誦一些口訣,比如馬走日,象走田,車是一桿槍等等,這些當年父親教授給我的口訣,現在還爛熟於胸,只是她還不能很好地運用,只是她的炮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去到任何地方,殺到她想殺的任何棋子。興趣跟快樂是第一重要的。於是,我們經過廝殺,最後雙方互剩一個將一個帥,各自鎮守著自己的一方領土,面對一馬平川一覽無餘的領地,他倆面面相覷,莫可奈何。終了,外甥女一拍手,含笑說讓他倆成為好朋友吧。於是你看,這麼小的她都明白一個道理,沒有永遠的戰爭,和平是全世界人民所呼喚的,任何戰爭最後都要走到談判桌上來,戰爭最終都會停止,只是有時候和比戰難,像中國數千年未有之巨變的節點——甲午戰爭一樣。

十一

此外,我還想到今年是戊戌年,戊戌年就不能不想起一百二十年前的那場戊戌變法,它對於今天來說有何意義?對中國未來的道路有何指向?現在與那個時候相比,究竟是前進了還是退步了抑或是在原地踏著步。推特上有人發帖揶揄到:「這個狗年不一般,按中國傳統天干地支,是60年循環的戊戌年。前兩個戊戌年,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了,中國走了大彎路;1958年大躍進,又失敗了,導致了大饑荒,埋下文革引線,中國再次走了彎路。事不過三,借一位校友的玩笑話,期許這個戊戌年,中國能走一次狗屎運,哪怕一點點呢」。

期許是好的,不過我並不樂觀,更有可能是,這一年跟往常的任何一年沒有任何區別,太陽照常升起,太陽照舊平淡無奇,人們該拜年的拜年,該上香的上香,老百姓的日子還是那樣波瀾不驚,沒有任何值得紀念的東西,偶爾遇到不滿不忿,罵幾句,然後偃旗息鼓。可是,現在說似乎還為時尚早。

十二

蕭伯納的劇本《巴巴拉少校》里,工業巨頭安德謝夫見到了多年不見的兒子斯泰芬,問他對做什麼有興趣。這個年輕人在科學、文藝、法律等一切方面一無所長,但他說自己有一項長處:會明辨是非。安德謝夫把自己的兒子暴損了一通,說這件事難倒了一切科學家、政治家、哲學家,怎麼你都不會,就會一個明辨是非?

面對這樣一個越來越看不懂、理解不了,是非、真假、善惡難以分辨的社會,時常感到非常的無奈無助又無力,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該說什麼,說什麼是準確的,不說什麼是錯誤的,複雜的心情端的讓人找不到任何氣力,連自己的明天都把握不了,又怎麼能預言中國未來的走向呢?這豈不是瘋言瘋語嗎?

於是,你漸漸地才意識到,學前班,小學,初中,大家與周邊的同學都是上同樣的學校,都是公平公正競爭,但是從高中開始,你發現不一樣了,有些同學的父母因為有關係,去了跟你不同的學校,甚至更有一些沒有考上高中的同學去了全縣城最好的高中,這個時候,你便開始見識到關係、人脈的力量。這個時候,你終於發現,並不是沒有規矩,只是不斷有人在打破這個社會的公平規則,或者說這根本就是個沒有規則,沒有底線,沒有道德,沒有秩序的社會。

十三

文章寫到這兒,多少有點拖沓,不過它即將進入尾聲。寫這篇文章之前,我的耳邊出現的是許知遠在單讀96期《回鄉》里的開場白,他用低沉、懶散且頹廢的聲音說,「聽到Leonard Cohen《going home》這首歌的時候,可能很多聽眾已經從家鄉回來了,度過一個,我想對大多數人來說是非常無聊的假期。我覺得那種喜悅在你抵達到家的一瞬間,或許在吃了第一口飯之後就消失了,之後是沒完沒了的吃飯、喝酒,然後談那些經常是很無聊的話題,被昔日的那種被風乾的親情、友情所包圍,我想我們這代人經歷過非常大社會的、文化的、精神的斷裂,你和你父母有很少的東西可以分享。如果你離開了家鄉到另一個城市工作,你又發現你和你的同學也有很少的共同語言,即使回到家鄉,你也像一個孤立的異鄉人一樣。」

十四

有話則長,沒話則短。朋友之間、同學之間因為生活環境不同、工作環境不同、志趣理想不同,再加之太長時間不在一起,實在是沒有再多的話題支撐一個晚宴。幾面後的幾句寒暄,幾句問候之後,便陷入了長久的緘默,並且有些寒暄已經顯得不那麼合時宜那麼蒼白無力。於是便開始沒話找話,但沒話找話就跟沒媽找媽一樣。

彼時,他們在喝酒,他們在打麻將,而我在一旁,像一隻闖入動物園的野雞,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陷入了長久的掙扎。而自己又不是善於說不,不是善於主動告辭打擾大家興緻的人。於是就那麼痛苦的耗著,消磨著,於是只好窩在沙發上刷手機,可是手機能刷寫什麼呢,刷來刷去卻還是手機相冊里拍下的喬治·奧威爾《1984》里的句子,這真是一本你隨便翻開一頁,都會能看到一針見血真知灼見的書,比如:如果黨能夠插手干預過去的歷史,說這件事或者那件事從未發生過,那就真的比單純的嚴刑拷打或死亡更加可怕。再如:黨的口號是,誰控制過去,誰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誰就控制過去。層不不窮,不勝枚舉。

十五

其實大家真的已經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共同的話題就是小時候的事情,小時候踢球,小時候喝酒,小時候騎馬打仗,小時候去桑園偷人家桑葚等等。可是,人不能永遠守著小時候,永遠活在回憶里,美好的童年一去不復返了。真的是一去不復返了。有時候那種尷尬會讓我想起魯迅在《故鄉》見到閏土裡的描述: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十六

雖然說春節回家從一個獨立的生活環境進入一個那麼嘈雜、喧囂的環境,即便聽的很累,說的很少,但是那種其樂融融的氛圍還是我一直倍加珍惜的。即便我們都不可避免地做故鄉的異鄉人,何不將異鄉變成故鄉,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畢竟地理上的距離永遠趕不上心靈的距離。我們的根還是在故鄉,在鐵路旁,在那片墳地,在那個村子。假如40年後村莊還活著,我還活著,我還是會掙扎著回到故鄉,守望著我們的曾經,從故鄉的異鄉人恢復成道道地地的故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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