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開心:原來蔣勛先生和老媽教的是同一堂課
文/易熙
一
當代的文人學者裡面,我最喜歡的是台灣美學大師蔣勛,這個我說過很多次。
但是最初是在怎樣一個情境里遇到"蔣勛"這個名字,我的印象卻很模糊了。
也許那是在一輛長途汽車上,天色慾暮,我隔著車窗望著遠處田野上升起的炊煙正飢腸轆轆,耳機里卻有一個聲音正在談"羊大為美"、談"味覺的快樂";
也許那是某個冬日雨夜,在這個城市郊外的某處簡陋寓所,突然斷了電,我煮不了晚飯,於是無奈之下回到書桌打開備用的充電檯燈,隨手抓起了某一本書;
也有可能,是某次午夜夢醒,再難成眠,於是我打開手機,剛好瀏覽到一篇《孤獨六講》的節選……
然而忘了怎麼相遇這件事,蔣勛先生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會有所介懷。
「我看到那個河口上一絲一絲的波光,它給我很大的震動,我一直想告訴大家,你看那個光多美啊,其實我就只是想告訴大家這件事,如果大家看我,而沒有看那個光,其實很可惜,我覺得真正應該去看的是那個美的東西。」 (蔣勛)
——對於「粉絲」這件事,蔣勛先生如是回應道。
他一直想把美介紹給更多的人,但他自己,卻只願意做渡大家到達美的彼岸的船,如果大家到了彼岸,他希望大家,可以忘掉這艘船。
二
曾經有一位媒體人到蔣勛先生的住處訪問,後來這位媒體人回憶起這次訪問,說自己最深的感觸,是在蔣勛先生的住處,喝到了一碗"冰鎮曇花甜湯",而這碗甜湯的主要食材,正是當天早上蔣勛先生的院子里新開的曇花。
他和蔣勛先生說,自己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生活中的食物,是可以那麼的優雅、從容、緩慢,並且充滿想像。
然而蔣勛先生聽到這樣的贊語後卻有些訝異——
因為自己只是因為那天早上恰巧看到院子里的曇花開了,覺得曇花開的時間很短,又剛好有客人要來,於是便把曇花採摘下來,做了那一碗湯。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過程。
"生活美學"這四個字,常常被大家挑出來和"蔣勛"這個名字放在一起。然而蔣勛先生卻認為,那只是自己的母親教給自己的一種生活方式。
蔣勛先生的母親,生於滿清官宦人家,是正白旗的貴族。辛亥革命時,蔣勛先生的母親家裡遭遇土匪搶劫,家中財物,搶了三個多月才被搶光。
在蔣勛先生的回憶里,母親總會和他們講起以前在那個繁華的大家族裡面,大家怎麼聽戲、怎麼吃東西、怎麼穿衣服等等這些很講究的東西。
母親講起這些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喜悅,而小時候的蔣勛先生卻感到不解,因為當時,他們一家正處於戰爭中落難的時候,那個時候全家人剛到台灣,立足未穩,其實日子都不太過的下去。
蔣勛先生還提到一件小事。
當時因為兩岸政治形勢緊張的關係(有可能要打仗),那個年代的台灣,家家戶戶都有一個防空洞。
蔣勛先生的母親很細心,春天的時候,她發現自家的防空洞上面,居然長了一些野菜,於是很開心,就把野菜的嫩芽撿起來,然後用醋腌制好給家人吃。
年幼時的味覺還沒有那麼細膩,當時的蔣勛先生,不知道野菜的味道算不算美味。母親於是就告訴她,"你知道,古代有一個女人,等自己的丈夫等了十八年,就是吃的這個野菜。"
當然,作為日後的紅學大家,蔣勛先生後來知道了,母親當時講的那個"古代的女人",其實就是王寶釧。
所以蔣勛先生總是會回憶說,「其實很多食物對我來說,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即使家族都已經沒落了,繁華也已經過去了,可是有這些東西,可以讓你去記憶」。
他們是生命中,誰也拿不走的美好印跡。
而這正是母親希望教給自己的,就是,"在落難的時候,生活很困窘的時候,你自己要有一個,可以讓自己開心的東西。"
三
年剛過完,春節收假準備回來的那一天,有一件小事,讓我有類似的觸動。
七天假期的最後一天,我仍然很珍惜並沒有浪費最後一天可以賴床的機會,九點多了還沒起。
老媽要準備一家人的早飯,所以每天都起的很早。一般等我們都陸續洗漱完畢,餐桌上早就擺好了老媽精心烹制的熱氣騰騰的美味飯菜。
那天,老媽依然像往常一樣,起的很早,但不同的是,那天等到我起床,老媽卻還在廚房裡面忙活。
見我起床,老媽招呼了我一聲,讓我去廚房。
有點好奇地,我推開了半挨著的廚房的門。
"你說想學怎麼做魚,來咯,我教你。"老媽說道,很認真的感覺。
我往廚房裡面掃了一眼,灶台上,一盤生的鯽魚、一小碗姜蒜、一小碗紅椒,早已準備好,整齊地擺放在那裡——
原來,老媽是特意留著這最後一個菜沒做,要給我做教學。
廚房裡有各種蔥姜蒜、油鹽醋的氣味,那味道於我而言特別熟悉。
記憶里,似乎這個氣味從兒時到現在,從來沒變過,身處其中,我很沉醉。
老媽教的很用心,她一邊翻炒著鍋里的魚一邊和我解釋做這道菜的要領。
她手上功夫很細緻,但嘴裡的台詞卻似乎很"隨意",不停地叨嘮著"很簡單的啊,就這樣就可以了,就這樣就行啦……"
而魚香漸漸從鍋里瀰漫出來,我的心裡開始滿滿充滿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樂,那種快樂,和多年以前,廚房外面巷子里那個背著舊舊的書包每星期只有一塊錢零花錢的放學回家的少年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四
蔣勛先生曾說過,"找回美的感覺其實很簡單。去觸摸一片葉子,去聞一下在很熱的夏天午後暴雨的氣味……那些我們有記憶的感覺,都會引發我們的感觸和感動。"
對我來說,這些"有記憶的感覺"之中,有一種,充滿了母親煎一條鯽魚時,巷子里瀰漫著的香味。
最初是在怎樣一種情境之下遇到"蔣勛"這個名字,我的印象很模糊了——
但是籍由這個名字的指點,我發現並收藏於心中的生活美感和溫暖,卻無比真實,並且很清晰——
如果又有人,在傍晚時,翻炒著一隻鯽魚。
——完——
注: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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