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憲文：中國抗日戰爭有多艱難？以農業國的力量對抗工業強國！

本文作者張憲文，蜚聲國際的中國近代史泰斗，南京大學榮譽資深教授，季我努學社榮譽社長，季我努沙龍講演嘉賓。

國際交通線路乃影響中國抗戰的規模、時限乃至成敗的命脈之一。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二：

駝峰航線

其一，中國是一弱國，現代化軍工體系不僅或缺，甚至連雛形也不具備。華北事變後，暴日欲侵佔全中國之野心已是路人皆知，國民政府隨即加強了軍事工業之布局、建設以及軍事裝備和用品的生產。但因工業基礎薄弱，中國生產的武器裝備與日本較先進水平之裝備相比，存在著很大的差距。且種類極不齊全，高端裝備如作戰飛機、各類軍艦、坦克等，幾乎完全不能生產。頂多生產若干非核心部件，然後引進先進國家生產的核心部件（如飛機發動機等）加以組裝。即便能夠生產的裝備，也因生產水平不高、能力不足而產量有限，不能支持、滿足連續作戰的需要。

而抗戰，就是一場持久戰，必須連續作戰。軍工體系是工業化國家最高端、最尖端的部門，中國本來就遠遠沒有完成工業化，遑論軍工體系了。日本則是當時亞洲唯一一個基本完成工業化的近代化國家，雖然其工業化水平遠不及歐美，也不及20世紀30年代後期基本完成了工業化的蘇聯，但比之當時的中國，卻領先得太多。抗擊如此先進且殘暴的侵略國，中國不能沒有外援。中國迫切需要得到同情、支持中國人民抗戰的發達國家的援助，特別是軍械裝備的援助。國際交通線路的重要性於此彰顯。

為前線運送物資的老百姓

其二，國際援華，大多數（特別是在1941年5月美國決定將《租借法案》推行、適用於中國之前）還是通過國際軍火貿易的方式進行的。即使1937年10月開始的蘇聯大規模軍援中國，採取的仍舊是這一形式。蘇聯提供了大量的賣方信貸——由蘇聯提供專項貸款給中國政府，中國政府將此貸款專門用於購買蘇聯的軍火。《租借法案》應用於中國後，許多援助也是以（美國）賣方信貸的方式進行的。其他國家的對華軍火貿易，賣方信貸基本皆無。當然，在美英等國尚未與日本開戰的條件下，能夠置日本抗議於不顧，對華出售哪怕是有限的軍火，也是對中國抗戰的支持。同時，這些國家與日本也進行著軍火貿易，以示公平（對待）。既然是貿易，買方就必須要支付貨款。中國貨幣並非硬通貨，必須通過賺取外匯才能支付，而賺取外匯的唯一途徑就是開展並進行國際貿易。中國作為一個落後國家，並無任何高附加值的產品可供出口，高附加值產品多為現代化工業產品。中國的出口商品基本均為農副產品和礦產品等初級產品。初級產品大多價值低廉，且出口初級產品的國家大多為落後國家，在國際市場上沒有定價權，甚至沒有話語權，唯能以較大的出口量換取盡量多的外匯。國際交通線路的重要性於此更加凸顯。

運送物資的馱隊

險惡的日本對此也看得非常清楚。1937年8月20日，日本宣布封鎖中國海岸，以切斷中國獲取外援和進行外貿的主要通道。1904年至1905年日俄戰爭之後，日本就完全佔領、控制了遼東半島。一戰期間，日本又對德宣戰佔領了德國控制的青島，控制了膠東半島。至此，日本已控制了整個渤海灣和黃海最重要的港口青島，並南北夾擊、威逼威海（劉公島）、煙台（當時由英國控制）。駐於朝鮮南部和遼東半島、膠東半島的日本海軍，亦直接沿黃海海岸南下，控制了黃海一線。日本艦隊逡巡於渤海、黃海，中國已痛失重要的國際通道（口岸）。

張憲文等：《中國抗日戰爭史·第三卷》，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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