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0日，委內瑞拉宣布電子加密貨幣「石油幣（Petro）」完成了首批預售，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由國家發行的法定數字貨幣。

「石油幣「預售大獲成功，預售首日便獲得了7.35億美元認購訂單，這對於因遭受美國經濟制裁而瀕臨崩潰的委內瑞拉無疑是雪中送炭，也給更多希望擺脫美國金融霸權的國家探明了一條新路。雖然由於種種原因，「石油幣」的前景有很大不確定性，無法成為拯救委內瑞拉的靈丹妙藥，但是，委內瑞拉馬杜羅政府的這一創新卻很可能留名青史。

文 |李崢 牛帥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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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弄假成真的金融實驗

「石油幣」的發行國委內瑞拉正在經歷建國200餘年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由於石油價格暴跌、遭遇西方制裁和財政赤字失控，委內瑞拉陷入連年經濟萎縮和惡性通貨膨脹，國內生活必需品極度匱乏，超過80%的人口每天只能吃一頓飯，過半人口落入極度貧困狀態；首都加拉加斯成為全球「最暴力的城市」。雪上加霜的是，作為委內瑞拉最主要貿易夥伴之一的美國不斷加大對委內瑞拉的經濟制裁，試圖藉此推翻在任的馬杜羅政府。美國的制裁讓委內瑞拉無法將其巨大的石油財富變現，並且導致該國獲得急需的汽油（缺乏冶煉能力）、工業零部件和海外融資成本上升。

在國際投資機構定好了委內瑞拉債務違約倒計時的同時，該國發行「石油幣」的聲明沒有引起廣泛關注。2017年12月，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在電視節目中表示，該國將發行「石油幣」，希望能藉此「推進貨幣主權、促成金融交易並打破金融封鎖，推進委內瑞拉經濟。」馬杜羅還希望該投資品能夠吸引中東和歐美國家的投資，讓委內瑞拉的石油產業得以復甦。馬杜羅經常在電視講話中透露了一些驚人內容，甚至在直播中吃餅充饑，因此這一宣言被很多人視為笑談。在一個連電都用不起的國家，委內瑞拉和數字貨幣似乎隔著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但是，「石油幣」在近日正式面世之時，國際機構才發現委內瑞拉是在玩真的。「石油幣」的發行方式、技術設計、激勵機制、交易方式並不比當今大紅的比特幣、以太幣遜色，甚至還有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創新之處。

在長達22頁的「石油幣」白皮書中，委內瑞拉清晰列明了「石油幣」的各項細節和發行用途。像比特幣一樣，「石油幣」在發行前已確定了發行總量，並且採取分批折扣的方式來鼓勵早期購買者。在初始發行結束後，購買者可在二級市場進行交易。「石油幣」不僅可以用於購買指定的服務和商品，也可在第三方交易所內按照實時比價換取其他數字貨幣，其中最初支持該幣支付的包括委內瑞拉旅遊業、部分汽油銷售和原油交易。在技術上，「石油幣」採用了當今最為主流的「以太坊」平台，保障數字貨幣的技術安全和支付便利。

但是，與其他數字貨幣不同，「石油幣」不僅首次加入了國家背書，也擁有獨特的定價機制。白皮書稱，「石油幣」的價值基於委內瑞拉的奧里諾科重油帶阿亞庫喬區塊1號油田的全部石油儲量，而「石油幣」的發售價格也將隨著國際原油價格波動，理論上不超過現貨價格。這一制度安排讓「石油幣」從理論上能變現為現實財富，且不受到匯率和大宗商品波動的影響，看起來十分安全可靠。從這一點來說，「石油幣」比起數字貨幣的鼻祖「比特幣」更不像是一場數字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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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景存疑，但已經讓美國吃了一驚

即便擁有在高人指點下完成的白皮書，「石油幣」能否成為拯救委內瑞拉的救命稻草，或者能否真正具有投資價值仍需要打上很大的問號。無論從委內瑞拉的國內經濟、國內政治，還是從該國所處的國際環境看，「石油幣」的試水意義遠大於其實際意義。

首先，「石油幣」的設計決定了它的融資能力十分有限，難以根本上扭轉委內瑞拉政府的命運。由於「石油幣」的發行價格與石油價格綁定，數額限定在1億枚，因此其融資規模存在天花板。按照最理想的估算，委內瑞拉可能依靠此次發行籌得40億美元左右，遠不能償還該國石油公司即將到期的90億美元的債務。

其次，「石油幣」遭到美國的堅決抵制甚至制裁威脅，難以吸引投資機構。在「石油幣」發行前，美國政府即多次發出嚴厲警告。盧比奧和梅內德斯兩名資深參議員要求美國財政部「想想辦法」，打擊利用數字貨幣逃避美國制裁的做法。其後，美國財政部今年1月發出聲明，警告稱「石油幣」應被視為基於委內瑞拉政府信用的債券，投資「石油幣」會違反美國相關經濟和金融制裁。近期，美國國務院官員正在多方奔走，醞釀對委內瑞拉採取更為強硬的多邊制裁，阻撓該國4月舉行的大選。

最後，「石油幣」自身信譽存在很大疑問，很可能走上通脹的老路。馬杜羅政府在嘗到「石油幣」甜頭後，正在籌劃於近期發行「石油黃金幣」，更大範圍地變現委內瑞拉的紙面財富。這種見好不收的做法讓不少人猜想委內瑞拉可能重走濫發貨幣的老路，或許該國將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在數字貨幣領域出現惡性通脹的國家。美國經濟學家科爾文稱，「委內瑞拉過去一直以盜用資產而聞名，該國央行剛剛製造了史無前例的惡性通貨膨脹，所以我想石油幣存在信任和透明度問題。」如果馬杜羅政府無法長期執政，那「石油幣」很難被後任政府承認，從而成為數字廢幣。

即便如此，「石油幣」仍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美國的如意算盤。制裁數字貨幣的交易者和持有者更加困難，美國可能會面臨數以千萬計的制裁對象，這不僅將大量消耗美國在制裁上投入的精力和人力，還很可能導致制裁根本無法執行。「石油幣」首次發售帶來的巨大成功也將鼓舞馬杜羅政府的士氣，無疑將成為其推動4月大選順利進行的一劑強心劑。只要馬杜羅政府能夠挺過這一關，再加上逐漸回暖的國際油價，也許委內瑞拉政府面臨的內外困境能夠得到逐步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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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批主權數字貨幣正在路上

「石油幣」開啟了主權國家進入數字貨幣市場的大門，改變了這個新興江湖的生態。數字貨幣將會形成各種江湖流派和國家隊分庭抗禮的局面，雙方爭奪的對象都將是網路投資者。「石油幣」當前的超預期表現將鼓勵更多與委內瑞拉境遇相近的國家加快發行數字貨幣，實現打破美國金融制裁大網的目的。而另一些發達國家也會聞風而動，不會輕易放棄這一塊肥得流油的市場。這些新主權數字貨幣將成為「石油幣」最主要的競爭者，而發行數字貨幣作為傳統法幣的補充很可能逐漸成為一種常態。

有媒體評論認為，「石油幣」對俄羅斯來說將是一個「絕佳參考」，因為俄羅斯與委內瑞拉都高度依賴不穩定的石油價格，兩國也都面臨美國嚴厲的金融制裁。在實際行動上，俄羅斯也對「石油幣」亦步亦趨，希望先讓委內瑞拉給老大哥打個前站。在委內瑞拉宣布發行「石油幣」前後，俄羅斯也宣布成立數字貨幣工作組，將在2019年發行「加密盧布」。2018年1月，普京的經濟顧問格拉切夫稱，「加密盧布」可以有效繞過國際制裁，在全球範圍內完成貿易結算。據美國媒體報道，在「石油幣」首批預售結束後不久，伊朗信息和通信技術部長賈赫羅米在社交媒體上宣布伊朗國有的郵政銀行正致力於開發一種加密數字貨幣。有消息稱，伊朗央行正在與其他專業機構展開合作，探索發行數字貨幣的有效途徑。奧地利金融專家羅恩格稱，數字貨幣或許將成為受到美國金融制裁產油國的「標配」，它不僅有助於解決金融封鎖問題，也能挑戰石油美元的霸權地位。

除俄羅斯和伊朗外，一些想法靈活的發達國家也看到了數字貨幣的機會。瑞典央行正在考慮發行自己的數字貨幣「電子克朗」，希望將本國貨幣逐步數字化，降低交易成本。以色列已經籌劃發行多種數字貨幣，其中一種「數字謝克爾」是對現有流通貨幣的數字化，而另外兩種「鑽石幣」則由以色列鑽石交易所發布。這兩種貨幣與「石油幣」類似，以鑽石價格作為幣值標準，其中一種「克拉幣」適用於機構投資者和散戶投資者，可使其在無需擁有實物鑽石的情況下就可以投資鑽石市場。另一種「鑽切幣」則提供給經銷商，可讓其通過該幣點對點支付，解決交易商和零售商之間的資金轉移問題。

2017年12月，阿聯酋和沙特央行宣布將聯合發行數字貨幣，以促進兩國間跨境交易。如果該幣問世將成為歷史上首個由多個國家共同發行的主權數字貨幣，將成為邊境貿易和貨幣互換的一場革命。此外，新加坡、愛沙尼亞、荷蘭、加拿大、迪拜、澳大利亞和韓國的法定數字貨幣計劃也被提上了日程。

在即將發行的主權數字貨幣中，最值得關注的是英國和日本即將發行的數字貨幣。英國央行委託倫敦大學研發的數字貨幣「RS幣」已經完成測試，該貨幣的發行和交易總賬的維護分開，採用中心化的貨幣發行機制，貨幣由中央銀行統一發行，但交易賬本則採取分散式存儲。為了解決主權數字貨幣面臨的高頻交易難題，「RS幣」採取兩階段提交記賬，讓每秒可處理的交易能達到2000筆或更高，相比比特幣的每秒7筆的速度大幅提升。日本計劃在2020年東京奧運會前推出官方數字貨幣J-Coin並上市流通，J-Coin的主要目的是去現金化，成為官方版本的「支付寶」。J-Coin將會與日元共同運作，而不會取代日元，可以通過1：1的比例進行交易，兌換服務是免費的，但交易將可全程追蹤的。這可能將是更多大國所效仿的數字貨幣理想化方式，也將深遠影響當今全球金融市場的格局。

總監製：吳亮

監製：夏宇

責編：戴麗麗 李逸博

編務：謝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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