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狗年才說狗
養過很多狗和貓。印象中狗的性格都不一樣，貓似乎沒什麼區別。最終狗都死於非命；貓的結局都相同：忽然有一天，離家出走，就是碰到了，怎麼喚它都不回頭，徹底地做野貓去了。還是愛狗。
路上遇到狗，不管醜陋還是可愛，不管嬌小還是大個，從來不會熟視無睹，內心總會湧起別樣的感覺，在心裡說：「啊，狗！」
在海山公園走的時候，常常會碰到這樣一條大狗：看起來是一條老年公狗，嘴裡呼哧呼哧地叼著主人的袋子，它的主人——一個老頭背著手優哉游哉地走在後面。看到它，我常常對它行注目禮，直到看不見為止。
一
前幾年，婆婆路上碰到一隻小狗，跟了來家，不肯走了，就養下了。這是一隻母狗，一隻面容清秀的小黃狗，身材瘦小，尾巴總是夾著。來家兩年，卻生了三窩小狗，小狗都被送掉。
可能是流浪狗，打小無人親近的緣故，如誰想摸它一下，它都避開，抓也抓不住，碰也碰不著，哪怕主人也不行。但這並不代表它對人不親，遠遠的，隔著一塊稻田，我們的車還沒停下，小母狗已經像貓一樣地跳上圍牆，在薄薄的二三米高的圍牆上沖著我們晃動尾巴，也不怕掉下。它分辨得清汽車的聲音。
那是我看到過的第一隻會微笑的狗。我們走到家門口，打開門，它就皺著鼻子，咧著嘴沖我們微笑。如此可親，忍不住想摸摸它的頭，它扭頭跑開了，從來都是誰都不肯的。
如果大門是開著的，遠遠地看見我們的車了，它飛快地跑過來迎接，然後毫無聲息地在前面帶路。我們要走了，它送到半路就回，不遠送，不卑不亢，一臉端莊。
它對自己的工作很負責，牢牢地管著家門，有生人路過，它一改溫柔狀，沖門外大吼；不熟悉的人進家門來，會很兇地咬住人的褲腳，往外拖，把人家嚇得大呼救命。
公公每天早上放它出去，它在田野里撒尿拉屎，然後獨自撒歡，從不走遠。吃過早飯，公公要出門做工，便在門口呼喚狗兒，狗兒聽到主人的叫聲，馬上回家來履行它的職責。
有一年，它生了一窩三隻小狗，胖乎乎的，很可愛。小狗長到了兩個月，小狗跟在母狗後面想吃它的奶，它都堅決不讓它們吃了，到了斷奶的時候了，毫不留情地把它們推開。
外甥女總是去抱小狗，小狗咿呀咿呀地叫，不肯讓她抱，狗媽媽聽到小狗的叫聲，便走上前來，盯著外甥女，不叫也不靠近。它的眼神有點憂慮，似乎在說：「別把我的孩子弄疼了。」
我們吃飯的時候，它總是靜靜地等在一旁，隨手扔點肉骨頭給它，它剛要去吃，三隻小狗看見了，衝上前來就搶，它忙站到一旁，看著小狗兒吃。淘氣的小狗搶得一點不剩，就沒想過給媽媽留一點。
三隻小狗日後都要被送走，不知它們的命運如何。我挑了一隻最大的小公狗到母親家去養。母親心慈，父親愛狗，在他們的手裡狗兒不會受罪。我在抱小狗的時候，狗媽媽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看得我都懷疑自己是在犯罪。等我回去的時候，它又盯著我，看到我手裡空空的，滿眼哀怨地離開。
父親給小狗取名可迪，樂可迪，有名有姓，它的媽媽也有了名字——可迪媽媽。剛離開媽媽與姐妹，可迪有些寂寞，總嗚嗚地叫，好像在哭，但是過一天它就不叫了。小狗總是那麼淘氣，愛叼人的拖鞋，常常得找鞋。走著走著，就被樂可迪從後面抱住了腿，走不動了。它也是乖的，繼承了母親良好的衛生習慣，大小便從不亂解，都到花壇里。
每次見到可迪媽媽，總是向它「彙報」可迪的成長情況，從它看我的眼神里我感覺它是聽懂了。
有一次，可迪媽媽又懷孕了。公公從外面回家，它跳上圍牆搖著尾巴歡迎主人，不小心從高高的圍牆上掉了下去，當夜就流產了。從此，它再也沒有懷孕。
前年，它死在家門前的小樹林里，應該是被毒死的，狗在臨死前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往人不易找到的地方去，可能它走不到多遠就倒下了。全家一陣惋惜。
二
如今，它的孩子樂可迪已是壯年，比母親高大了很多，黃白相間的毛，跑起來肩胛上露出壯碩的肌肉，是一隻英俊的雄狗，一隻標準的中華田園犬。
最近幾次回家，都沒見到可迪。爸爸說它已經五天沒回家了。現在正是狗兒發情的季節。可迪每年的這個時候總要失蹤幾天。我說：不會沒了吧。爸爸說：「不會，它就在附近，看到過的，喚它回家，它只跟到你伯父家門口，就不肯再跟進來了。怕回家我把它關住。」
那它是如何解決溫飽問題呢？這是我擔心的。爸爸告訴我：有一次它在菜場看到過它與它的伴侶。可迪跟在那隻母狗後面，瘦骨嶙峋，可憐巴巴的，它們在菜場找東西吃吧。叫它，它只是定神地看看，想跟來，但是對伴侶依依不捨，最終還是跟母狗而去。
為了愛，寧願捨棄主人，可是太辛苦。狗並不是從一而終的動物，一隻母狗總會吸引好幾隻公狗。有情敵接近，可迪便兇猛異常，與情敵搏鬥，不管比它大還是比它小的，都被它打敗，但是它還得幾天幾夜不回家，守在那隻母狗家的外面。
父親說：「一年就這麼幾天，就讓它自由地去追求吧。只要知道它在就好。昨天終於回家來了，痩得不成樣子，一回家就躺在地上，不想動彈了，我就知道它失戀了，那隻母狗的發情期已過，或者已經懷孕了。沒想到，晚上它又趁我不留神，出去了，又整夜沒回家。它還是不死心。」
三
可迪媽媽死後，婆婆又養了一隻母狗。這隻狗可能是金毛與其他狗雜交的後代，金色的毛中夾雜著黑色的毛。剛抱來的時候小小的，毛也不長，過了半年越長越大，毛也長長的了。
它看見人，不管是主人還是客人，無比熱情，緊跟人的腳走，人若走得不快就被它絆倒，人大聲呵斥，它也不降溫。如果你對它熱情點，那可不得了，它歡跳起來，撲到懷裡來。
你坐下來，手上忽然有溫熱的感覺，原來是它從後面悄悄地繞過來，舔你的手呢！家人都排斥它的粘，不讓它靠近。如此粘人，我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妮妮」（與「粘粘」土話同音）。
看見妮妮，總覺得它比上一次見到時胖，越來越胖，簡直是圓滾滾的了。過年前一天，它在婆婆的腳邊來來回回地轉，不停地蹭來蹭去，喝它都不走開，一副更加粘人的狀態，但是很反常，好像它極難受。
婆婆尋思：它生病了？又不像。那是怎麼了？過了好一會兒，婆婆終於醒悟過來，是要生了。她趕緊都到柴房裡，妮妮自然也跟去。鋪上稻草，妮妮馬上站到稻草中去，它真的生孩子了，它的獨子出生了——一隻黑色的小狗。原來妮妮不僅僅是胖，還因為要做媽媽了。
即使做了媽媽，妮妮還是不忘粘人。關在柴房裡，過了一會兒，就用爪子抓門，聽到這刺耳的聲音，趕緊給它去開門。開了門，它依然熱情似火地對待你，令人吃不消。
趕它到孩子身邊去，它不去。把它的獨子捧出來，它便前爪離地，來搶孩子；把它的孩子放在椅子上，便不停地親、親。再捧起她的孩子，它立刻跟來，一直跟進柴房。放好孩子，它就把孩子攏在懷裡，躺下了。
過一會兒，又來抓門，刺啦刺啦，真是不甘寂寞啊！
浮世流年 淡守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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