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詩性、詩意、詩人

關於詩，這幾點需要說：

1、什麼是詩

我個人認為，詩就是詩，不是家裡多寶櫥櫃里的貴重擺設，更不是街頭地攤小販的白菜蘿蔔，而是充盈在我們身邊和周圍的一種東西，看你能不能發現，發現了迸發為語言就是詩。

但是，我又總強調詩的神秘性一面，說是心靈的發聲，破空而來，絕塵而去。矛盾嗎？我覺得不矛盾，這是在強調詩與其他文體相區別的特性。對，詩就是這樣，很平常又很神秘，平常到我們往往疏忽它的存在，神秘到一輩子難以窺其門徑。

有人對把詩列為文學體裁之內很不以為然，我覺得這是強調了神秘的一面，有點偏頗。沒錯，我說過對文體的追溯，要觀照語言的初始，而且我還認為人類從混沌中走出，渴望交流，這是散文的起源；那麼除了交流敘述，面對萬物，人類還有自我內心感應的衝動，這是詩的起源（《文學自由談》2017年第3期《詩評媒》2018.1.14）。散文和詩，共同構成文體的基礎，並在視覺上以文本的物理形態呈現在我們面前。

孔子認為詩具有興、觀、群、怨四種作用，這當然有一定道理，人類畢竟是群居動物。但是「詩言志」還是「詩緣情」，這個問題很微妙，我認為首先是「詩緣情」，而「詩言志」是社會有了區分之後的產物，這與興觀群怨是一樣的道理。

現在我們談詩，歸根結底是一種文化記憶，對它的認識過程，實際上就是傳承、保存和延續的過程，也是篩選、揭示和重新發現、重新建構的過程。這種文化記憶的形式，就是文本呈現和交流。

2、什麼是詩性

詩性和詩意這兩個概念實在太密切了，以致有人不知有詩性而只知有詩意。有人雖知有詩性，但提出只有音樂美、辭藻美和意境美才能構成詩性的美，這是把詩性和詩意混為一談。我一直認為詩性大於詩意，因為我覺得從詩的起源來看，詩很特殊，應該把詩性這個概念再縮小一下，也就是說區分詩性和詩意這兩個概念的內涵。換言之，我理解的詩性，就是詩性思維作用於語言的結果。

詩性思維不同於邏輯思維以及其他常規思維定式，具有悖常性特徵，此外還具有想像的特徵和創造新的境界的特徵，比如情景交融就是詩性思維下的結果。實際上，理想的、完美的詩性，並沒有獨立的存在形式，一些詩之所以被稱為詩，可能是人們在認識上的約定俗成，比如詩在語言上的表現形式等等。因此我們不能隨意地說這是詩、這不是詩，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

詩性思維體現在文本上有兩種呈現形式，一是語言形式，即凝練、跳躍、過渡和內在的語言呼吸，再一種是想像性和隱喻性。也許後一種才容易誤導人們把詩性誤認為就是詩意，其實這是兩回事。

3、什麼是詩意

實際上詩意就是一種發現，一種感受，一種美好與和諧的氛圍。比如人們耳熟能詳的「詩意棲居」，就是對生活的美好追求。詩意與意境不同，詩意是美好的，但意境是有美好的，也有具有批判色彩的。

一般說詩意來自詩人的創造（散文家也能創造詩意），更來自鑒賞中的領悟。需要指出的是，詩意不是詩，而是詩的呈現作用於人的通感。根據這一條我們又可以說，詩意還不僅僅是來自詩人的創造，比如「百花園中飛動的彩蝶」，大自然本身就具有詩意；比如「情人眼裡秋波的飛揚」，異性之間的憧憬也具有詩意。我們說詩意地生活，詩意地棲居，就是說生活具有詩意，具有浪漫情趣。

詩意不是詩，詩寫中的詩意創造是一種技巧，但也僅僅是一種技巧。我寫詩不多，但每逢遇到「詩意」這兩個字我就保持警惕，因為我把這兩個字當做罌粟，生活中哪有那麼多詩意！恰恰相反，自古至今那些民歌不強調詩意，但民歌那種對「生之艱難」與「愛之痛苦」的表達，曾不止一次地讓我熱淚盈眶。

是的，還真不能混淆了詩和詩意的區別。詩當然可以有詩意，但下面的說法除了第一句，後三句我認為是詩意，不是詩——

詩是靈動思維的結晶，

詩是心靈深處最溫柔的一角，

詩是百花園中飛動的彩蝶，

詩是情人眼裡秋波的飛揚。

4、什麼是詩人

我個人的認識是：什麼叫真正的詩人，創造生活，會生活，都不是詩人，只有懂得生活，並在困頓中深蘊其中的意義才是詩人。這話對與不對，大家可以體會，也可以批評。當然，也不非得是困頓，不困頓豈不更好，但不困頓還真出不來詩人，至少不是好詩人——我說的是精神上的，也包括生活上的。

所以要讀好一首詩，首先要了解詩人，了解他的生活背景，因為這才是他寫詩的動力和力量。假如你不知道「烏台詩案」，你怎麼能讀出蘇軾作品中的那種無奈與滄桑。還有剛才說的那句「詩意棲居」，它來自德國19世紀浪漫派詩人荷爾德林的一首詩，「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實際上他寫這首詩的時候，差不多已是貧病交加而又居無定所，他只是以一個詩人的直覺與敏銳，意識到隨著科學的發展，工業文明將使人日漸異化，而為了避免被異化，因此他呼喚人們需要尋找回家之路。

作者

李儀

李儀，天津作協會員。自1977年先後在《人民軍隊》《天津日報》《今晚報》《中國環境報》《西北軍事文學》《天津文學》《延安文學》《讀者》《文學自由談》等報刊發表大量散文、小說、詩歌及文學評論等作品。有散文、詩歌入選多種合集，散文《黃河絕唱》獲第二屆「延安文學獎」，入圍第一屆浩然文學獎並被浩然文學館永久收藏。出版個人散文自選集《在西北行走》和散文教學課件精選《李儀·聊散文》。2011年開始在網路創辦文學寫作義務教學團體——書會，學生遍布全國各地且成績斐然。

責任編輯：詩奴L、一抹幽藍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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