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見四：察言——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所見四：察言——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衛侯言計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觀衛，所謂『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則眾謀不進。事是而臧之，猶卻眾謀，況和非以長惡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悅人贊己，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諂莫甚焉。君暗臣諂，以居百姓之上，民不與也。若引不已，國無類矣！」子思言於衛侯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公曰：「何故？」對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為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而群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詩》曰：『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六年辛亥，公元前三七零年

齊威王召即墨大夫，語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毀言日至。然吾使人視即墨，田野辟，人民給，官無事，東方以寧。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萬家。召阿大夫，語之曰：「自子守阿，譽言日至。吾使人視阿，田野不辟，人民貧餒。昔日趙攻鄄，子不救；衛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幣事吾左右以求譽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嘗譽者。於是群臣聳懼，莫敢飾詐，務盡其情，齊國大治，強於天下。

按：《道德經》第八十一章有言：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孔子亦有言：巧言令色，鮮矣仁。何為其然也？言之善者，忠心體仁，直陳利害，何暇潤色？言之惡者，假公濟私，曲意逢迎，刻意取容。然人之所好聞善言而惡聞惡語，天性使然。故常蔽於浮言而失於實情，是以忠而見疑，信而被謗者不絕於史。比干剖心，屈子見放，以忠言之逆耳也；趙高拜相，靳尚受封，以令言之中聽也。

《呂氏春秋·聽言》曰：聽言不可不察。不察則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亂莫大焉。正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者也。君有逆鱗，人有逆耳，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諸侯一怒，家毀國滅，大夫一怒，則不得其死矣。故咨諏善道，察納雅言，非知之難，乃平心易氣之難也。是以善聽言者，容其過而嘉其勇；善識人者，察其由而觀其安。是以齊王納鄒忌之諷，千古佳話；太宗受魏徵之諫，世傳美談。是以善察者，非察其辭也，乃察其由也。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此後人所不可不引以為鑒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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