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蘇東坡傳》札記

在羈旅中再次認識了蘇東坡。

為什麼說再次？說起蘇東坡，但凡讀過些書的中國人都應該認識，他的文學作品、他的傳奇故事，在中國文壇、在中國民間都是大名鼎鼎、耳熟能詳。而我的再次認識他，是從初識到深慕到追崇的過程，是一見傾心與相伴永遠的情愫。

（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山人，今屬於四川。蘇東坡長什麼樣？應該是北宋畫家李公麟畫的這副畫最像，蘇東坡的弟子黃庭堅都說，廬州李伯時畫的子瞻，像極了他喝醉時候的樣子。圖片源於網路）

出遠門時我喜歡帶一兩本小書，閑暇與車程之際，讀之一二，一者免去路途的寂寥，二者也添補些知識見聞。

一天深夜，孤枕難眠，翻閱微信公眾號時看到了蘇東坡紀錄片，從此一見鍾情，相識而慕。

買了林語堂先生所著的《蘇東坡傳》，一直放在案頭，未曾開封，直到這次。帶著《蘇東坡傳》一路走了南昌、襄陽、武漢、合肥，這一路手捧書卷，不舍放下。先生的豁達、智慧、才學、魅力就像一股清泉，每讀一個文字，都會滲入身心，化為精、氣、神，變成我無時無刻不魂縈夢繞相思和嚮往。

（圖片源自網路）

憶起一次，我一個人在蘭州機場，當時身心俱疲的我只想著早日回鄉，能在家中床上，擁攬著孩子睡上一覺。可惜事與願違，在登機一個小時後又被迫下機。因航空管制，我一個人於臨晨滯留在蘭州機場的候機廳，在一片睏乏、無奈與痛苦中，我仰望天空，倏然腦海中浮現出夫子的小令《臨江仙》：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那江山明月，那倚仗長者，他靜靜地佇立在江邊，獃獃地望著這一江之水，這天穹皓月。世間的一切煩惱俗事，在他看來都只如一惹塵埃，揮一揮衣袖，便可拂去，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帶給他煩惱。

於是乎我也厚顏效仿，填詞一曲。也怪，往日需要修改再三的詞句，今夜卻刷點即成。《臨江仙》：

歸心似箭不得歸，鯤鵬也懼風和雨。黃衫小童睡和衣，幼母吻鵝鼻，愁煞相思人。人生失意常八九，切莫低頭怨棄。偷閑讀書悟禪機，驀然仰天時，月明風清徐。

（來自中華民族的特有基因，當我在蘭州第一次看到黃河時，我激動不已！心底不斷湧現「黃河之水天上來」的詩句。）

（合肥包公祠。朋友拍楓葉時剛好把我入景。這不經意的作品，我覺得非常漂亮。）

（合肥逍遙津古戰場。知道我喜歡三國歷史的合肥朋友，到了冬雪時節特意將這照片發來給我。）

這次自合肥歸來，書便又束之高閣了。現在的工作的確有能力擾亂我的心志。很多時候，好不容易滋養出來的閒情逸緻、詩詞畫意都被突如其來的，亂七八糟的工作摧毀的心緒全無！

一天，我身心疲憊至極，走出單位，信步來到後山，行至龍潭泉眼邊，脫去外衣，打一套太極和五禽。行拳之時有一股清香飄飄而來，滑鼻而過。想要仔細聞，卻又聞不見，但總是在不經意間又飄來一陣，一瞬即逝。幾經找尋才知是臘梅之香，難怪王安石曾有詩云：「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此時此刻，我想這暗香，應是世間最美妙的香味。

這段時間正愛夫子之《蝶戀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於是乎，我再次厚顏填詞一曲《蝶戀花》：

身在江湖苦營營，非身非我，籬後可避秦。松篁交翠聽古琴，猿臂輕舒走五行。檀清香密風遞隱，細嗅卻無，欲走香又引。茂林甘泉芳跡引，黃綴瓊心透晶瑩。

（這就是我不經意間發現的那棵臘梅，站在樹下，香味濃烈。）

讀完夫子傳記是2018年的事了，戊戌年正月初四。寥寥幾章，竟然蹉跎半年光陰。其實，夫子生平事迹早然知曉，但還是以恭敬之心，一頁又一頁地讀完他之餘生。等到了讀完時，卻又充滿未盡和不甘之感，於是乎連同出版、發行、定價、印數等等，一股腦地看完一遍，看完之後又自我失笑，這豈不病乎？

夫子一生是漂泊的也是安逸的，無論是被貶荒蕪還是奉旨上任，他都能覓到身安與心安之所；夫子一生是救世與被救的，他總能運用他的能量濟世於民，又能憑藉他的魅力化險為夷；夫子一生是豁達與纏綿的，他既有大江東去的氣魄，亦有相顧無言的哀婉……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陰陽和合，太極而生，人生都「太極」了，那又夫復何求呢？

一天夜裡，無眠而思，我倏然覺得我帶著夫子的傳記，這一路走一路讀，有時在嘈雜車中，有時在萬里雲端，有時在燈前月下，有時在家中書房……既有勞頓，亦有紛擾；既有高處不勝的寒，又有月下夢幻的美，這不是夫子一生的寫照嗎？

驀然間，我相信冥冥中自有註定，在我的肉身之中住持著一個千年輪迴而來的古人，他在黑夜的江中陪伴著天上的明月，他在深山的密林依偎著清澈的泉水，他任由清風吹拂著寬大的衣袍，任由朝露沾濕那飄灑的鬚髮。他經歷了世世的輪迴，由秦到漢，由唐到宋，由今到說不清地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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