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新的返鄉體：我給家鄉洗剪吹
返鄉過年，讀過書的都愛寫個返鄉體，憂國憂民多了，就會讓人厭倦。返鄉體也需要與時俱進、推陳出新。
段紹芳家在湖北恩施，是一個土家族女子，她回鄉過年，卻把筆觸投向家鄉的山川風物、耆老人情，別有一番風味，特此編輯出來，以饗大家。
《致可愛的家鄉》
段紹芳
我的家鄉李家河鎮位於湖北省恩施市宣恩縣的最南部，與湖南省龍山縣和本市的來鳳縣、咸豐縣接壤，有「一腳踏兩省，雞鳴聞四縣」之說。鎮政府駐李家河鎮鳳山村，下轄二虎寨、金陵寨、塘坊、司城、青龍嘴、板栗園、上洞坪、下洞坪等40個行政村。
一
第一次從高空的角度欣賞我的家鄉，依山傍水的小鎮依然清秀如昔。碧綠如玉的酉水河寧靜而豐盈，她象母親一樣溫柔地環抱著小鎮，也象一位絕色佳人在微醺中優雅地扭了一下楊柳腰。在她彎腰時最優美的曲線上，我看到了我的家------
家裡有我至愛的父母和其他親人。我的媽媽雖然只是偏遠山區一位極其平凡的農村婦女，然而她卻給了我無比巨大的精神財富。
媽媽出生時家道中落，她是家裡老大，又是女娃娃，沒機會讀多少書。但她是心靈手巧之人，很多東西她只看一遍，就能自己摸索著做得很好。她做的布鞋是小鎮上最舒服、最美觀的，做的飯菜是被廣為稱讚的, 甚至做的農活也比許多男人出色------媽媽也是小鎮上最勤勞的女性，她白天在田間地頭辛勤勞作，晚上在燈下縫縫補補、洗洗刷刷，不僅在飲食起居上把我和哥哥、爸爸照顧得無微不至，而且殫精竭慮地幫爸爸謀劃怎樣才能讓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得到改善。
她從不像別的婆姨那樣四處串門講是非，也從不用打牌、玩樂的方式來消遣時光，她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家人身上，為我們的生活辛勤勞作，為我們的各種事情操碎了心。我經常對家人、親戚感嘆的就是:「我們一家人老老少少都是在享我媽的福″。深知她付出的愛比一般做女兒、妻子、母親的要多很多，所以我幾乎從不違拗她。願這位偉大的女性福壽綿長、健康快樂是我最大的心愿！
儘管家境貧寒，但媽媽偶爾還是會置辦些綢緞繡花的床上用品，貼上白娘子與許仙、孟麗君游上林苑、天女散花等精美的畫卷。一般人家的屋前門後只種菜，但媽媽會在菜園子邊上辟出一小塊地種滿鮮花。在小鎮上的農民家庭當中，我們家是中等偏下的經濟條件，但卻擁有最乾淨整潔雅緻的家。
媽媽的善良、仗義在小鎮上也是頗負盛名的。街坊鄰居中生活有困難的老人，她總是送一些糧食、水果給他們；家裡出了意外暫時沒了經濟來源的人家，媽媽總會借錢幫他們度過難關；父老鄉親大務小事需要媽媽幫忙的，她從不推脫------儘管我們這樣的勤儉之家能貢獻的力量非常薄弱，但是媽媽總是堅持「勿以善小而不為」。而且，媽媽有勇氣在凶神惡煞的流氓手裡救出鄰居家的小姐姐，而凶暴的人落難時她也會出手救濟，並且苦口婆心地規勸他們早日走上正道。
我那俠骨柔情、只講奉獻從不索取的媽媽，我那觀音菩薩每一個生日都不辭辛勞地去仙佛寺燒香跪拜的媽媽，我那永遠心懷慈悲的媽媽，今生能做您的女兒，是我最大的福氣！您用勤勞告訴我無論面對何等經濟壓力，總有出頭的那一天；您用慈悲告訴我儘可能多幫助別人；您用一腔正氣告訴我一定要正直，活得有骨氣、有尊嚴；您用愛美之心告訴我生活要學會苦中作樂，要學會用美裝扮生活，用美充盈心靈……
二
我還看到了隔壁年代已經很是久遠的吊腳樓。這裡曾經住著朱爺爺一家。朱爺爺對孫子的學習極其重視。為了端正孫子的寫字姿勢，他每次在孫子寫作業時，都會在寫字桌上豎立一根大約長30厘米的尺子，決不讓孫子低頭寫字時臉碰上尺子。
朱家爺爺喜歡擺龍門陣，尤其愛講鬼故事。夏天的夜晚，左鄰右舍都拿著自家的靠背椅，圍著我家和朱爺爺家大門口坐著，一邊搖著蒲扇納涼，一邊交流著鎮上各種見聞。只要朱爺爺在，龍門陣的高潮都是他講的神鬼故事。
記憶最深的就是他講的一個被負了心的年輕女子輕身後變成了一個只有頭的女鬼追著負心郎從武漢一直到長沙。我們聽得毛骨悚然但又覺得津津有味、欲罷不能。那時我覺得武漢離長沙真遠啊。在武漢讀了大學後去過一次長沙，這才知道李家河鎮與武漢的距離比起武漢與長沙的距離遠了好多好多呢。
話說女鬼每天晚上都在負心郎卧室梳妝台的鏡子前梳頭，女鬼不對負心郎動手、也不說話，最後負心郎深受良心折磨而死，女鬼也終於變成一縷青煙投胎去了。等朱爺爺講完，大家開始發出各自的感慨，「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我們這些小孩子們也從小就記住了千萬不要虧欠別人。
我家的附近還住著世恩、緒芳、玉瓊、三三，還有寄住在外婆家的阿玲。我們每天做完作業以後，就邀約在一起扮過家家。我們把用完的空火柴盒收集起來作建房子的材料，把柚子皮、桔子皮當成豬肉、把一塊硬紙板當鍋，把切成細絲狀的柚子皮、桔子皮用兩根小樹枝在硬紙板上翻動幾下當做是炒菜，然後我們的美味就做好了，用來慰勞我們之前修房子付出的辛勞。
三
在鄰近我家的東南面，我看到了我的小學和初中校園，那裡有我敬愛的老師們和親愛的同學們。那時學前班、小學和初中是連在一起的，以中間的兩棟教學樓為界，從來不設置分隔的界門。當時的教學是非常開放的，就像是在一所學校。在這裡，我度過了人生中最無憂無慮、五彩斑斕的時光。
這裡有讓我學會了刷牙的學前班時教過我的王老師，有既教過我媽媽後來又教我的伍老師，有每次為我頒獎時都用微笑的眼睛鼓勵我再接再厲的黃校長和楊老師，有把自己藏有的所有文學名著都借閱給我的英俊的數學老師冉老師，有總是提醒同學們「凡事不要想當然」的嚴謹的物理老師，有教學方法極富創新性的英語老師，有總是熱情澎湃地鼓勵我們努力學習的政治老師，還有初見時我與之辯論、不願做他班上的學生而後來成為了人生莫逆之交的侯老師。
上學前班時的王老師，在我生病的那半個月，她每天上完班立即帶著當時很高檔的糖果和點心來我家給我補講當天的課程，講完後才忙著回家料理家務。我們農村的孩子刷牙都比較晚，我第一次刷牙就是王老師教的。那年端午節前夕的一個周末，王老師把我們幾個家境貧寒的學生叫去她家吃粽子，我吃的時候發現我在咬了一口的白白的粽子上流下了一絲血跡。王老師趕緊領我去洗臉池漱口，然後慈愛地檢查了我的口腔，親切地對我說要學會每天早晚刷牙。她拿出一套嶄新的牙具送給我，手把手地教我學會了刷牙。
在校園的一角，還有好朋友榮艷的家。她爸爸是初中的老師，她和爸爸住在初中的兩間平房裡，她媽媽住在步行需要一個多小時的鄉下老家。她爸爸每隔兩三天要回家一趟，於是我經常晚上給她做伴。
還記得小學一年級時有一個冬天的晚上，我們寫完作業、下完跳棋後睡去了，結果半夜醒來發覺飢腸轆轆。於是我們倆披上棉襖用燒火的鐵鉗趴開火爐里預留給第二天早上生火的火石，上面加上木炭，架上三角爐架和盛好水的鐵鍋準備煮麵條。可是這炭火的熱力太小了，水半天還沒燒開，她家裡又沒有柴火，怎麼辦呢？後來我們找到了很多廢舊的報紙一張張揉緊了塞進火爐里，天快亮的時候我們終於吃上了半生不熟、只有油鹽沒有其他任何調味品的麵條，但我倆吃得很開心。更開心地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發現兩個人的臉經過半夜的煙熏火燎都變成了花貓，這可是我們平生第一次自己煮的麵條哦。
初中的時候，我們班上總有同學把新學會的歌曲教給全班同學唱。幾乎是每人都能教一首歌，所以我們學會了好多首歌。其中，有幾個從板栗園村考進來的同學給我們教了他們小學的校歌，那首歌的旋律至今還在我的記憶里迴響。「清清的水啊青石板，盤盤過高高的山，登上嶺子望平原，一眼望不到邊------夕陽將落山，映紅半邊天，美麗的彩霞羅衣衫，望著那遠處有炊煙，看月牙兒爬上了山------」這首校歌完全是由他們自己學校的老師譜曲、填詞的，真有水平。我看見她們唱著唱著眼裡滿含著淚水和笑意，他們從鄉下來到這鎮上的中學，想必他們是想起小學的老師和同學了，想起老師鼓勵他們在更高的起點取得更好的成績，學好本領把家鄉建設得更加美麗富饒。
四
與初中校園隔著酉水河相望的懸崖峭壁位於小鎮的正東方，陡峭筆直得猶如一座巍峨秀麗的屏風。太陽總是從它的頭頂升起，把金色的陽光送給小鎮的千家萬戶。晨讀中的我經常忙裡偷閒地看看我灑滿陽光的窗檯和窗外正對著的懸崖峭壁上的妍妍紅日，真是「窗含東嶺千秋陽」啊，好一幅優美的風景。
石壁與我家的直線距離大約一百多米遠，肉眼可以看見石壁上靠近頂部的地方有一個小洞，老人們說它叫「眼睛洞」，看上去真的很像是石崖長了眼睛。我們小孩子對它很是敬畏，同時也充滿了好奇。這個懸崖峭壁上的洞能進去嗎？這山的後面是什麼呢？我好想有一身輕功可以飛過去看個清楚。由於母親對我管教甚嚴，我每次都只能在腦海里幻想這石壁後面的風景。在多少年想入非非之後，我終於在初中時和一群小夥伴涉水登山爬進眼睛洞去看了個究竟。遠看那麼小，裡面卻是個開闊的洞天福地。好奇心是種多麼美妙的感受啊！
站在眼睛洞的洞口小心翼翼地望過去，對面就是我們美麗的集鎮，仔細辨認還能看見我家的屋頂呢。朝下望去，腳下的酉水河如玉帶縈繞，長長的堤壩把河水攔腰抱了起來，流下了一長串潔白的水簾，煞是好看，心裡瞬間升起一種「山雲做幕、攀岩觀火」的豪邁之感。
堤壩上方的河心有一座圓錐形的小島，周身被青草和一兩株小樹覆蓋，頂部最多能容納兩個人並肩站立。它距離河面大約三四米。我們小鎮上的孩子基本在五六歲時跟媽媽一起在上游的河裡清洗衣服時就自然而然地學會了游泳，所以當我們上了小學三年級以後就被允許白天結伴去堤壩附近的深水水域游泳了。
每個夏天晴朗的午後，我們的哥哥或者弟弟們每次都爭先恐後地游向小島、神氣地站在島頂、來一個龍騰虎躍的跳台跳水。我們女孩子也毫不示弱，一個接一個地從島頂直撲河中，綻放出一朵朵漂亮的出水芙蓉。頓時這酉水河上撒滿了我們童年的歡聲笑語。
所以一點兒也不奇怪，在武漢大學的校園裡我每次氣定神閑地睡在游泳池的水面上仰泳時，總能聽見岸邊很多人都羨慕地說「這仰泳游得真好！」。也難怪我的夢裡經常出現我站在巴黎聖母院的塔頂，笑盈盈地望著腳下碧綠的河水，縱身一躍跳進了水中，美滋滋地游過英吉利海峽，然後慢悠悠地走進了倫敦一個綠草茵茵的公園裡曬太陽。
五
沿著石壁再往東走，就是小夥伴琴琴的老家了，那一帶叫覃家嶺。夏天的雨後，她經常帶著我去她家附近的樅樹林和她外婆一起采蘑菇。於是我們跟著學會了可以辨別出好多種蘑菇，哪些是有毒的，哪些是可以吃的。每次采完蘑菇回來，琴琴的爸爸都會親自下廚，讓我們品嘗最珍貴的蘑菇品種——樅樹菌和瘦肉一起紅燒的美味。這種蘑菇顏色金黃中帶些粉紅，質地細膩但卻不易碎，香氣特別好聞，是恩施地區特有的野生蘑菇。
再遠處就是梅芬的老家了，那一帶叫金湖，是李家河鎮的魚米之鄉。放假了我們幾個小夥伴經常去她家門前的小溪里捉魚摸蝦，採摘她家屋檐旁邊晶瑩剔透、又香又甜的葡萄。梅芬的爸爸當時是位長期在外工作的郵遞員，每次回家都會帶回滿滿一郵包的《兒童文學》、《少年文藝》等有趣的書，分發給我們閱讀。所以有時候我們一邊放牛，一邊躺在青草地上看書、吃山果，還不時討論幾句，真是無比愜意------
六
從我家朝北走上大約五十米，展現在眼前的就是209國道。沿著這條公路朝東南方向走上大約一百米，就到了區公所大樓，這一直是李家河鎮的政府機關所在地。琴琴、凱凱、光俊他們就住在後面的大院里。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直到我去外縣上高中之前，每個周末這裡幾乎都有我們活躍的身影和響亮的笑聲。
每到周五放學後，他們就約上我、還有附近的平平、雪冰一起玩耍。白天我們在院子里寫作業、跳房子（類似於踢毽子的一種遊戲）、打羽毛球，晚上我們去捉螢火蟲、賞梅花或者登上大樓的樓頂數星星、談心事。
在院子里，我們經常會看到一對形影不離的夫婦。他們就是凱凱的父母。兩人經常在一起微笑著下棋、打羽毛球、做飯，或者媽媽織毛衣、爸爸看報紙。從來沒見他們紅過臉，也沒有聽到過他們大嗓門爭吵。這種舉案齊眉的愛情在我們的記憶里特別深刻。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學校要求上晚自習了，但學校不提供住宿，家不在集鎮的同學就得寄宿在鎮上的親戚家裡。那時，梅芬就來我家跟我住了一年。有幾個鄉下來的男生下晚自習後總是被街上的幾個小混混欺負，作為班長的我很氣憤。
於是我召集凱凱、光俊、琴琴和梅芬一起成立了一個護衛隊。每天早上6點鐘我們一起晨跑半個小時後再去學校上早自習。每天晚上9點下晚自習後，我們五個把鄉下來的學生依次一個個送到寄宿的親戚家裡。凱凱、光俊和琴琴再把我和梅芬送到我家，然後他們三個再結伴回到這個院子里。
夜晚結伴護送同學，這件事我們一直負責到畢業考試，風雨無阻。現在想起來很為我們自己驕傲，再想起當年街上的小混混，他們倒是有個特點：他們從不欺負女生。
七
區公所大樓的正門正對著青翠的鳳凰山。這座山是小鎮的中心，也是整個集鎮的制高點。它被四周的群山包圍著、呵護著，像萬眾矚目的太陽。我們這個小鎮也叫鳳山村，是李家河鎮鎮政府的駐地。鳳山村是因這座鳳凰山而得名。
關於鳳凰山，有著一個美麗的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這裡自然災害一直連續不斷，民不聊生。正當人們絕望之至、想要集體外遷的時候，忽然飛來了一隻金鳳凰，從此這裡再也無災無難。當老百姓過上了幸福安康的日子以後，這隻鳳凰就變成了一座小山矗立在村子的中央，像天庭里派來的神仙從此日夜守護著這裡的老百姓，這個村子也從此被稱為鳳山村。這個美麗的神話一代又一代地在小鎮里流傳著，老一輩的人們都自豪地說，我們李家河鎮真是塊福地，多少年來沒有遭受過水患，沒有遇到過乾旱，更沒有出現過餓死人的慘狀。
我們鎮上的孩子從小就喜歡登上鳳凰山放眼遠眺。看著腳下這片凝聚了祖祖輩輩的鮮血和汗水的熱土，懷念著它溫馨的過往，描繪著它輝煌的未來。我們的眼睛掠過一個又一個山坡，在那一片片山巒和天空的盡頭，我們想像著山外的世界。當我考上山那邊那邊的省城的大學後，雖身在異地，但我總是夢見自己在鳳凰山上極目遠眺，努力尋找著山下琴琴、梅芬、平平、雪冰、凱凱、光俊，還有好多好多小夥伴們的身影。
站在鳳凰山上，朝北面望去，是一層又一層的的山坡，那是家鄉的桔園。春季里綠意盎然，夏天裡花開十里香，等到秋天收穫的季節，漫山遍野像掛滿了桔紅色的小燈籠。就連萬物蕭條的冬天，桔樹依然保持著生命的活力，為小鎮傳遞著春的訊息。
再遠處的山巒依次是燕家壩、司城、青龍嘴、板栗園、冉大河、上洞坪等村落。
八
小學同學紅英家在青龍嘴，每天早上要步行五六里路來學校上課。她不僅很好學，而且她媽媽總是把她的衣服、甚至劉海都收拾得很整齊，更奇妙的是她幾乎每天到學校後都能帶給我們新鮮感。剛蒸好的新鮮蠶豆，剛從樹上摘下來的粉嫩嫩、水靈靈、晶瑩剔透、白裡透紅、香甜無比的小櫻桃，火紅的杜鵑花，潔白芬芳的梔子花------雖然每個同學每次只能品嘗到幾顆美味、獲得一個花苞，但是她把美和勤勞帶給了我們每一個人。
經不住她的再三邀請，有一個周末我來回走了十多里路去她家玩耍。她家的花可真多啊，我不由得吟誦起幾天前剛讀到的杜甫的詩句「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我們在她家的小花園裡、小果園裡沉迷了大半天，她教我辨認了各種樹木和花卉。臨走的時候，她熱情好客的媽媽挖了兩株名貴的牡丹送給我，我可開心呢。我們集鎮上還沒有聽說哪戶人家有種植這麼稀罕的花木。我回家後和媽媽一起把牡丹花栽進花盆，單獨擺放在閣樓的院子里精心養護。即便在我上大學遠離家鄉以後，媽媽每年都會在牡丹花盛開時在電話里向我描述它的國色天香。
九
與鳳凰山隔著酉水河相望的長龍是恩來高速公路。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感到溫暖，想必我們新中國第一任總理、偉大的恩來總理、人民的好總理，一定也是非常關心我們偏遠的恩施地區少數民族人民的生活的。一代又一代的總理傳遞著從他手裡點燃的薪火，不辭辛勞地帶領老百姓過上紅紅火火的好日子。恩來高速是前幾年剛修建的恩施市到來鳳縣的高速公路，它把恩施地區的首府與處於最南邊的來鳳縣連成一片，大大方便了邊城地區人們的出行和物質流通。
恩來高速西南方向的盡頭就是來鳳縣城，那裡有我高中的老師和同學們。雖然李家河鎮隸屬於宣恩縣管轄，但是由於與宣恩縣的距離是與來鳳縣距離的五六倍，所以我們鎮上的初中畢業生有一部分考取了來鳳縣一中讀高中。
還記得那位講課思路極其清晰的美女老師蔣老師，衣品出眾，走起路來婀娜多姿，成為校園裡一道美麗的風景。
還記得在歷史課上不斷創新教學方法的江老師。高一開學不久，他給我們布置了一道課後習題：如何評價俄國的彼得一世？第二天的歷史課上他把批改的習題本分發給各位同學，眼睛氣得比銅鈴還大，原因是全班同學的答案第一句話都是：彼得一世身寬體龐，精力充沛。
同學們小學、初中的歷史學習中只涉及到歷史的發生時間、地點、原因、意義等，但還從來沒有接觸過評價歷史人物，所以只好把教材中關於對彼得一世的介紹全都抄寫下來。後來在江老師的講解下，我們終於知道了如何去評價歷史人物，這與歷史人物長得什麼樣子沒有半點關係，教材上有些內容是為了對歷史人物的描述更加豐富一些，但我們答題時不能捨本逐末。
江老師長得濃眉大眼、血氣方剛，課餘時間總活躍在籃球場上。但是在一次新年晚會上，他卻無比深情地唱起了一首經典老歌《媽媽的吻》，讓他和在場的老師們、學生們頃刻間眼裡含滿了淚花。
還有我的同桌玉香，她是我高中時期最依戀的朋友。她學習優秀，性格開朗、熱心，有很強的交際能力和組織能力。有她在身邊你就會感到心裡很有底氣，總感覺她像姐姐一樣處處保護著我。我第一次接觸到余秋雨的書，就是她從同學那裡借來看完後再轉借給我的《文化苦旅》。當時這本幾乎才剛剛出版的新書讓我們偏遠山區的學生好像突然之間獲得了一種開闊的視野。
這本書是我們班家住城裡的一位男同學的姐姐買的。他姐姐當時在武漢上大學，買了這本書送給他。他看完後借給了玉香，再從玉香手裡傳到我這裡，我看完後又依次傳給了其他同學。真感謝這位男同學和他的姐姐，讓我們分享了這麼豐盛的文化饕餮之宴。
高中畢業後我和玉香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學，我人生中第一次寫的上萬言的書信就是那時寄給她的。沒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我還能從她的微信朋友圈中看到那封信，甚至連信封都保存得那麼完整無缺。雖然不曾經常見面，但我們一直擁有著溫暖我們人生的珍貴的友誼。
十
從李家河流經來鳳縣城的酉水河的河對面就是湖南省的龍山縣城了，再往南走，依次經過永順縣、古丈縣、吉首市，就是沈從文、黃永玉、熊希齡的故鄉——鳳凰。
恩來高速沿著東北方向依次經過沙道鎮、高羅鄉、椒園鎮到恩施市，再通過滬渝高速到宜昌，然後由漢宜高速進入武漢。此時我站在武漢一處樓閣的窗前，懷念著李家河的錦繡山川，懷念著那裡的親朋好友、老師同學和所有的父老鄉親。
二十年前，我來到省城武漢上大學。剛來的第一個學期，我就給家鄉的高中好友覃姍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信里有我對這座熙熙攘攘的繁華大都市的描繪，更有對自己無意中在百年學府武漢大學珞珈山上遇到的奇異景觀的驚嘆！
在這大武漢，在這珞珈山，有努力為學生搭建學習平台的玉樹臨風的侯校長，有引導學生深入思考、對學生進行嚴格學術訓練的張老師，有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始終讓人感受到學識之美的單老師，更有十多年來給予我無私幫助和心靈指引的、亦師亦友的杜老師------
這十多年裡，我從呼朋引伴的青少年時光走到了孤單憂鬱的青春末年，開始了對生命凝重的思考，也遠離了我的親朋好友和兒時的小夥伴們。幸好有我的老師們用他們博大精深的智慧和豐富的人生閱歷幫助我走進了豁然開朗的新境界。我始終認為珞珈山是我的靈魂棲息之地，它與李家河一樣，都是我的故鄉，都是我永遠熱愛的家園！
關於家鄉的山川風物和我快樂的童年生活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作為一名遠方的遊子，我在夢裡夢外千萬次地去凝望過她、思念過她。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份愛越來越濃烈，深情到我不敢輕易觸碰。但當我看到家鄉的航拍視頻後，再也控制不住內心澎湃的情感，任由兩行熱淚滾滾直下，忍不住提筆想要重溫家鄉的美好往事。
俞倉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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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俞倉塆的草木春秋和人情冷暖
每個人以他的故鄉為舟楫，駛抵心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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