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羊肉湯薦讀薦轉

最新 02-28

本期導讀

頭條：一碗羊肉湯【薦讀薦轉】|柳含煙

二條：春到昭平湖（組詩）|黃鑫

三條：河南思客精華留言集錦（2018年1月文章）|王睿鵬

總第822期

河南省直書法家協會副主席李同昌

向《河南思客》廣大讀者恭賀新春！

一碗羊肉湯

作者：柳含煙

我生在一個小山村，那裡有山、有水、有廟，還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橋，一條穿橋而過的公路，偶爾會有一輛巴車通過都引得我好奇。那時的人們安於小山村的寧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少出遠門。17歲以前的我，最遠去過縣城，還是參加考試的時候。

我們那兒的集鎮上有供銷社，大抵賣著布匹、油鹽醬醋、火柴、紅白糖、鐵鍋等與人們生活相關的日用品。布匹一卷一卷地碼在磚砌的櫃檯上，顏色大多是藍色、灰色的斜紋或洋布，量布的尺子是一寸寬半公分厚一米長的黃色的木尺子。大人環抱粗的兩個大缸里裝的分別是醋和醬油，上面蓋著木板，缸沿上掛著量壺，盛一下好像半斤。紅糖用土黃色的草紙包著。站在櫃檯里的售貨員是穿著黃色軍大衣的瘦瘦的老張，我們那兒唯一的一個公家人，寸長的頭髮三七分抿在額頭的兩邊，一口大黃牙，就連右手的食指、中指也被煙熏得黃黃的。

那時的人們手裡緊巴，很少去買東西，除非是家裡來了客人或過年過節、農具壞了才光顧供銷社。老張很清閑，常見他卧在竹躺椅上養神。我拽著母親的衣角去供銷社買東西，其時我還沒櫃檯高，常常會扒著櫃檯踮著腳跟伸長脖子探看裡面彩紙包的洋糖。我想我當時應該流了不少哈喇子。老張常常逗我：小閨女，你姓啥叫啥？鄉下的小孩沒見過世面，怕見人。我趕緊躲在母親身後，透過母親腿間的縫隙偷看。那時我覺得供銷社真像一個寶藏，而老張就是那裡最高的指揮官，長大了我也要像老張一樣，當個吃公家飯的營業員，想吃什麼就拿什麼！

再後來，我們那兒又修了一條新公路，我大伯在公路邊搭個簡易房開個羊肉湯館，旁邊還打著火燒饃。一張一米見方的攤上擺著一些矮凳，就著路旁懷抱粗的楊樹搭個棚子，農閑時那裡也成了男人玩牌娛樂聚會的場所。父親也常去那裡，自然不是喝湯，我在遠處看過，沒見父親喝過，我關心的自然不是這些，而是那冒著白汽的翻滾的肉湯，還有那脆香脆香的冒著熱氣的火燒饃。

肉湯旁擺著切好的羊肉、羊雜、蔥花、芫荽，以及紅紅的、板結的辣椒油，常見人端著一碗羊肉泡饃趷蹴著喝，沖碗熱湯喝完再續一碗熱湯喝下去，那是滿頭冒汗，站起來用粗糙的手掌抹一把冒油的紅嘴巴，捯飭捯飭堵塞的鼻子。末了，再狠狠地甩一掛鼻涕在地上，用厚實的腳板把鼻涕搓搓。

記憶中喝的一碗羊肉湯是在我二姨家。寒假去看二姨，在二姨家住了幾天，二姨忙著炒花生、炸油饃、包餃子，變著花樣親我。二姨讓姨父去集上打了羊肉湯端回家，把小表妹支出去玩兒，讓我一個人喝。我不記得羊肉湯的味道，只記得二姨的親，那是天底下最深情的湯。

洛陽人愛喝湯那是出了名的。大街小巷，有名號的沒名號的牛肉湯、驢肉湯、羊肉湯、豆腐湯、不翻湯，那是湯湯有名，什麼閻家的、馬家的、匡家的、孫家的、鐵謝的、白沙的、韓城王家的、老城的、鐵蛋羊肉湯，其實我沒喝過幾家，不是喝不起，而是不喜歡喝那鹹的油油的湯。尤是早上，老城有家建偉羊肉湯聽說很好喝，我就去光顧一下，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這個店面就在民主街中段，上去幾個台階，掀起塑料布遮著的大門，裡面擺著三組幾排長桌，每個長桌配置4個方凳。門口有收費的，靠左邊是操作間，3個工作人員在裡面忙活著。取湯的窗口曲里拐彎排著一隊人，喝湯的多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有人從家裡自帶著蒸饃，或在其他地方買來的燒餅，老、中、青、小什麼年齡段的都有。

我站在一張閑桌旁等湯，一抬頭，一位顫巍巍的老先生坐在對面，光光的頭，瘦瘦的臉，牙齒也不全換。本想說這裡有人，張張嘴又咽下了，沒注意老先生怎麼端湯的，泡饃的手有點顫抖，吃了一碗又添了回湯正喝著呢，一位老太太站到老先生旁邊，老先生說：你也吃點吧。老太太說她在那邊吃過了，還不忘說吃的啥包子、稀飯。看樣子兩人是商量好，各自吃對味的。站了一會兒，老太太說：屋子裡悶，你在這兒慢慢吃，我在外面等你，咱倆兒說好在哪兒等，別一會兒又找不著了。老先生說：你坐這兒等著吧，外面老熱，別熱著你了，這裡有電扇、空調涼快。老太沒堅持，慢慢搬個凳子乖乖地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老頭兒說著話。老太看到老頭的湯渣掉到身上，伸手幫老頭擦拭，動作是那麼緩慢、輕柔、認真，完全沒顧及旁人的眼光。老頭兒一副享受的樣子，真是幸福。

看著這一幅畫面，我忽然很感動，人生不就是如此嗎？什麼功名利祿，爭強奪勢，掙得萬貫家財沒人來伴又如何？怎抵這老來相依老來伴兒？平凡人的生活，無欲無求，平淡而溫馨，健健康康，靜候歲月，有什麼不好呢？！

一碗湯的溫度有多高？我想應該是夏天裡刮來的一陣涼風，讓你恰好能揚一場麥子；冬天裡在曠野里點的一把火，恰好烤一下凍僵的手，抑或正好從火堆里扒拉出的一個烤紅薯，那恰好的溫度真地令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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