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鯨魚座的人》:幻想題材的動機,只是換一個角度看現實
文/葛維屏
讀糖匪的冠名為幻想小說的短篇集《看見鯨魚座的人》並不是一件很痛快的事,但卻值得期待。
短篇小說的切入感與短促感,都給閱讀設置了障礙,因為顯然,進入到短篇小說里的一個並不渺小的世界,剛剛熟悉,便戛然而止,所以短篇小說是圖書市場最沒有賣點的一種題材。
而糖匪作為一個女性作家的思維模式,也習慣用一種意念統帥文本,在小說里,客觀環境與人物關係,都是附著在女性作家的以意念為主導的敘述風範里,這樣,小說里的客觀現實,要經過作者的曲意地隱藏與掩飾,使得小說里的現實描寫,被藏掖在敘述的意境之後。
在這本小說集里,有的篇章,完全是作者發掘出的一些意象的寫意,如《象骨書》,通篇就是一個在空中遊走的火焰魚的意象的不斷陳辭與演繹,構成了以尋找主題之外的一個隱寓。
但是,如果適應了作者的敘述手法,我們便會進入到一個別有洞天的世界,去感受到作者設置出來的種種匪夷所思的幻想境界中生命的赤裸感受。
實際上,現實生活的制約是限制了我們生活與感受的很多可能,而幻想卻剝離了那種種種對於我們的限制,所以,幻想作品,一方面打開了一直制約我們的桎梏,更為重要的是,它打開了我們精神中隱藏的部分。
幻想的存在應該是這樣的:當現實中我們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們會換一種幻想的模式,想像著,如果這樣該如何。
《看見鯨魚座的人》里的小說,正可以看成是對現實情境的一種反動。作者生髮出她的想像的動力的機制,我想正是上面所說的那樣:如果這種現實我受不了,換一種幻想的境界,會有如何?
我想《看見鯨魚座的人》里的的創意理念,源自於「反烏托邦」小說中的那種關於未來與想像的設定,小說更多地對未來的人類生存進行遐想,而科幻技術,僅僅是支撐起主題的一種工具,而所有這一切打造的幻想空間,折射出的都是現實的缺損。
三大「反烏托邦」小說包括《我們》《一九八四》《美麗新世界》,它們有著思想上的一致性,就是未來並不是如線性的假想的那樣,一律是美好的,未來的社會,會墜入到一種生命本質被壓縮、個性被控制、技術反制人類的陰沉、陰森、陰暗的世界。在《看見鯨魚座的人》里,我們看到的世界延續了「反烏托邦小說」里的對未來的陰鬱的設定,我們會看到,世界末日在未來的某一天,像一把死亡之劍這樣高懸在我們的頭上,這就是《三季一生》中描寫到的未來的末日倒計時;我們看到人類居住的範圍,已經擴大到整個宇宙,如《宇宙故事之哀歌》中表現的星際不同種族之間的通婚,還有地球板塊分崩離析所帶來的我們生存之基的未來慘狀(《博物館之心》中外星人透露的地球的碎片,正移向太陽系之外),這一切,都預示著未來並非光明一片。《看見鯨魚座的人》里的小說整體基調就籠罩在這種不容樂觀的對未來的展望的基調之中。
與這種對未來社會相對的技術想像部分,在作者的書中,也達到了一種驚艷的地步。我們可以看到,地球四分五裂,美洲大陸獨立地棄太陽而去,這種想像,我們可以在劉慈欣的《流浪地球》中見過登峰造極的描述。「時間機器」穿越到過去的歲月,也是未來最司空見慣的技術。空間飛行也是構成小說故事的最常見的背景。之外智能技術、人體改造技術這些科幻小說的常用配件,也灑滿了小說的角角落落。也許《看見鯨魚座的人》里的科幻技術並沒有標心立異感,但是,我們要明白,作者的真正匠心也不是獨運在這裡,作者利用這些科幻技術,僅僅是一種工具的運用而已,最終目的是企圖搬運作者對現實的反思與解析。
那麼,作者用未來社會與科幻工具這兩個經緯構成了二度空間里,傳播出她的第三維的思想內涵是什麼呢?
我想至少有三個方面:
一是對命運的把握。在作者的陰霾的「反烏托邦」的對未來設定下,人類的命運似乎已經被固化下來了,沒有另外的可能。但是,正是在這種不容樂觀的對未來的想像中,作者在小說里仍然頑強地透露出一股命運完全可以被挑戰的人類精神光束。
小說集里的第一篇作品《碎星星》,應該說是一篇最接近生活原生態、最少幻想元素的作品。在小說里,小女孩自幼就被父親告知,母親早已去世,她一人生活在家庭與校園這呆板的兩線之間,但是,小說里的真相是,母親並沒有離開她,只不過母親精神失常,而被父親關了禁閉。父親每晚讓女兒服用安眠藥,以避開瘋了的母親對她的影響,然而就在女兒半夢半醒之間,夜半時分,女兒與母親每天進行著近乎是夢囈的對話。母親執迷不悟的地方在於她相信人類的命運是受神秘的星星控制的,並預測著女兒的未來,然而女兒經受的現實卻是,母親的預言一次次地失落了,女兒的善意、她的愛的期待,都在現實中一次次地失落,她必然會向母親追問命運的星星是否真實,並且,她用她的強力意志,修改了母親的星星位次,並由此產生了命運的改變。這個小說藉助一個虛幻的情節,在述說著,沒有什麼不能改變的命運,只要你有強力的動機,去改變那宿命的先驗安排,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二是對夢想的堅守。未來並不燦爛,但夢想值得永遠擁有。在《博物館之心》中,我們看到一個來到地球的外星人,她已經改造成以地球人的形態而出現,當時她身處的地球,以一塊孤獨的大陸的形式飄向外星系,但是就在這樣的嚴酷的情況下,這個外星人,仍在培養著一個地球的小男孩,以期讓他在未來的歲月里建起一座記載著人類文明的博物館。實際上,這就是人類文明的精神價值,這將超越於那些消失了的物質,成為人類夢想中最為堅實的部分。
在《看見鯨魚座的人》這一篇小說中,作者同樣述說著精神夢想對於人類的重要意義。小說里描寫一個家境貧困的女孩,沒有機會遊歷太空,寫下讓老師滿意的遊記,但是父親支持了她的想像,使她完成了她的作業,這份夢想,終於在她成為一個宇航員的時候,成為現實,她由此證實了父親當年傳輸給她的夢想並沒有錯,現實與夢想是如此的合拍,正是這種夢想的亮色,給予了晦暗生存以一種動人的光輝。
三是對人性的執著。隨著現代人在社會與科技中日益被異化的旁置,如何存放人性的真實、釋放人性的真義,是文藝作品裡始終加以探討的一個重要方面。
在作者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不管社會裂變成如何的碎片,科技高明得如何物化生命的存在,但有一份真情的執著,依然熊熊燃燒在那些情感的深處,閃爍在靈魂的訴求中。
在《宇宙故事之哀歌》中,一位地球女孩遠嫁外星人,在那個星球上,每一個細胞都是一個完整的生命,因此一個人體可以分拆開來,以器官的方式獨立生存。對於地球的愛情觀看來,這意味著愛上這個星球上的人,你不可能擁有對方的全部。所以,在小說里,地球女孩發出了人類文明對於情感的執著呼籲:「我不能忍受和一個不完整的男人在一起,因為我要的是你的全部,你的全部。」(P318)。看起來,這是對一個不存在的外星生命發生的請求,但骨子裡,我們卻可以聽到這裡回蕩著《簡愛》這類人類文化產品中始終響亮著的精神的共鳴。
我們驚嘆糖匪在小說集里舉重若輕、信手拈來之中對於當下人生與社會的別樣觀照,看到了作者從一個鏡像式的未來世界裡洞觀到的現實困境,小說的社會看似遙遠,但卻可以遙觀到我們的即刻,小說的描寫充滿著怪異與另類,但卻可以映射出我們生存中的常態。當然,作者在小說中,總是奮力地將自己的想像,一路順風地延展下去,在結尾時,並沒有煞下那奔騰恣意的想像,如果能在結尾處,給予一個戛然而止的定音符的逆轉的結尾的話,會讓小說留下更多的餘音繚繞的回味。這一點,如果能夠參照一下美國科幻小說家雷·布拉德伯里的一詠三嘆、餘味不絕的短篇小說創作的技法,相信會更上一個台階的。


※《紅海行動》與《戰狼2》相比,存在三大差距
※假如母親被人掉包了怎麼辦?這樣的小說構思,簡直是一票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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