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卷生香】《紅樓夢》

一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言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總覺得要談起讀書的話，一定要說說《紅樓夢》這本書。

這是一本好書，一本常讀常新的書，每一次閱讀都會讓人有新的感觸。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情節都令人著迷。當然，自它問世的二百餘年間，有數不勝數的紅學家們從方方面面對其進行了深入地研究。這是中國文學史乃至世界文學史上都少有的盛況。足以見其魅力。

最近關於《紅樓夢》的新聞大概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再次出版《紅樓夢》時將作者由原來的「曹雪芹著，高鶚續」改為了「曹雪芹著，無名氏續」。

這是一部奇書，也是一本殘書，殘到「書未成而人先逝」；殘到後面的章回只能靠猜，去貼近作者的設想；殘到連真正的作者是誰都有爭議。

也是沒誰了。

相比於《三國演義》是《三國志》的「同人」，《西遊記》和《水滸傳》有史料傳說在先。《紅樓夢》倒稱得上是完完全全的「原創」。

一個架空的未知王朝，一個大家族的赫赫揚揚，幾百個人物的生死悲歡在一盞油燈的明與暗，一支禿筆的起與落之間鋪展開了他們最初的面貌。

這一開，就是傳奇……

二

《紅樓夢》是一個悲劇，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好下場，都隨著四大家族的「一損俱損」而走向了各自人生的末路，「好一似是食盡鳥歸林，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紅樓夢》的人物個個生動鮮活，不止在於作者對他們的藝術創作。不同於其他作者一味地去歌頌，《紅樓夢》的作者在這一點上分得很是清楚：再美好的人也有瑕疵，風流婉轉如林黛玉才高八斗，出口成章也是個小心眼，愛刻薄人；再卑微的人也有閃光點，街痞流氓醉金剛倪二這個「專放重利債，賭坊里打架吃酒」的人物也能仗義疏財，解人危急。

與很多作品中為了表現人物好就各種歌頌，為了表現人物壞就踩到泥漿里的寫法確乎不同。

作者對他筆下的人有著慧眼識珠的欣賞，同時也有著深切真誠的悲憫。所以，紅樓的調子始終是溫柔的，無論是描寫人物，還是描寫環境，哪怕到了最最危難的困境里，字裡行間里也始終懷著對生活的細微的信任和緬懷，而無一絲一毫的戾氣。

這種溫柔也影響了每一位讀者，你閑讀紅樓，流下眼淚，你眼中的紅樓成為你心裡的紅樓，成為你走得再遠，時間再久也難以忘懷的映像。

三

《紅樓夢》是女兒的盛宴，曹雪芹對女性的態度與他之前的作家都不一樣。

《紅樓夢》之前很少有這樣一本書，出現了幾十個性格不同，風采各異的女兒家，她們不是先前作品中臉譜化的大家閨秀或綠林女俠，她們每個人都是這場華麗盛宴中絕美的一抹亮色：

從大方端莊的寶釵到機敏多才的探春再到潑辣精明的熙鳳，無不栩栩如生；甚至書中出現的丫鬟們也都有血有肉，從耿直伶俐的晴雯到善良聰慧的平兒再到溫柔和順的襲人。地位卑微如丫鬟也不再是站在小姐主子們身邊唯唯諾諾的附屬品，而各有了各的不俗。

雖然最後的結局是走向滅亡。

在《紅樓夢》眾多的女孩里，最讓人覺得心疼的是迎春。

在書中，作者對這個人物的著墨並不多。她也不是一個特別惹人喜愛的人物。她性格懦弱，乳母偷了她的累金鳳還要息事寧人。她才藝平平，既無詩詞之藝也無治家之能。

空有小姐之名，卻是大家都不看在眼裡的人。長輩不親，兄弟不敬，連奴才背地裡都笑話她是喘氣的「二木頭」。最後被生身父親以五千兩銀子許給一個無賴流氓，不過一年，便身赴黃泉。

誰還記得獨在花陰下拿著花針穿茉莉花的姑娘？誰還記得猜錯謎語，受了冷落也不急不惱的姑娘？哪怕被嫡母邢夫人指著罵 「只有你娘比如今趙姨娘強十倍的，你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麼反不及他一半」也仍處之泰然。她從不把小事掛在心上，也從不和別人爭鋒好勝。

她擅長下棋（丫鬟司棋，住處紫菱洲的對聯「不聞永晝敲棋聲，燕泥點點污棋枰」），性格溫良，不張不揚。躲在人群中默默發光，身旁群星閃耀，不被眾人察覺。

這才是那個年代裡大部分姑娘的樣子，而她卻最先遭遇不幸。

在續書中，迎春的不幸是隨著孫紹祖對她的暴虐程度而不斷加深的。到了第一百回，由王夫人的話得知，迎春已落到連招架之功也失去的地步，她穿著連下等奴僕都不會穿的破舊衣服，躲在耳房裡不肯出來，連回家哭訴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對生活對前途完全失去了信心，對這個吃人的封建社會更是徹底地絕望了。

她整日輾轉於孫紹祖的淫威之下，逆來順受。在孫府里，她吃不得吃，喝不得喝，就連她娘家送去的食品衣物也被扣押下來，淪落到連個「三等丫頭還不及」的女奴地步。到了第一百零九回，迎春病危之際，孫家連個大夫也不給請，就眼看著她活活地讓痰堵死了！

「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梁」。

四

《紅樓夢》的女性形象很出彩，男性的形象就遠不及。

如賈雨村之流，汲於權貴，不擇手段；如賈赦之流，貪圖享樂，仗勢欺人；如賈芸雖有情有義卻碌碌無為；如柳湘蓮能文能武，卻聽信流言；哪怕是作者最濃墨重彩，讚賞十分的賈寶玉，聰明穎悟也好，追求個性也好，敢於反抗也好，終究也只是在家族的庇護下廝混，沒有做出一番大丈夫所為。

但在《紅樓夢》中，作者也開了個「金手指」，塑造了一個堪稱完美的男性形象——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

這個人出身鐘鳴鼎食的列侯之家，卻憑自己的本事考中探花，深得帝心，擔任巡鹽御史；命中無子，也不苛求，傾力教養獨女；妻子去世，也不再續娶；對待落魄的家庭教師也並無鄙夷，而是細緻謹慎地盡自己所能；……

人品端正才情風流，為人為官遊刃有餘，林如海好像是《紅樓夢》中難得的「BUG」。

他身處於眾生波雲詭譎的世道里，卻沒有迷途亂性，是難得的聰明人，「外化而內不化」，知世故卻不世故，不像賈寶玉一味批判逃避仕途經濟，反而在這種環境里活得瀟洒，也並沒有在浮華中失去了自己的赤子之心，「淡柔情於俗內，負雅志於青雲」。

這才是真正的好兒郎。

向遠而生，向暖而棲

不念過去，不拒未來

翹首以盼，別來無恙

昵稱：拖延症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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