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陪你「跑」一程

特殊教育學校要舉辦一次運動會著實不易。孩子們智力上有障礙，表達上有問題，肢體動作也不那麼協調。出於安全考慮，每年的校運會項目都要思來想去地斟酌，各個班主任彼此心照不宣：腿腳不靈便的學生不安排任何項目。

操場中央，各種比賽如火如荼進行著。場邊觀眾、啦啦隊也不甘示弱，吶喊聲、助威聲此起彼伏。唯獨我身邊的小姑娘卻靜得出奇。

她是一個腦癱的孩子，小手常年蜷縮著，握支筆都特別吃力，雙腿也伸不直，走起路來趔趔趄趄，一不小心就會摔倒。但好在孩子生性樂觀，瘦小的臉上倒是經常掛著笑意。可今天，透過她不同往日的沉靜，我分明捕捉到了幾許低迷和不快。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熱呀。前後左右一番觀察，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賽場，也不會有人與她衝突呀。「昕，你渴么？老師這兒有水。」孩子的異常讓我心有不安，不由地問道。

「不！」孩了含混地吐了個字，又機械地搖了搖頭，兩隻眼睛卻不停地瞟向賽道。那裡，我們班兩個身手矯健的運動員正飛一般地沖向終點。

是什麼原因讓她這般落寞沉鬱呢？眾人的關注一直落在賽場的激烈競爭中，而我卻悄悄移轉視線，小心打量著身旁這個情緒低落的女孩。

廣播里不停地傳來檢錄的點名聲。每每聲音響起，小姑娘便會努力仰起頭，滿眼透露出的都是緊張、期待和興奮，好像下一個被點到名字的就是自己。聲音落下，伴著選手們準備的身影，她卻如泄了氣的球般癱在椅子上，眼睛裡的失落愈發無處可藏。我的心也隨著孩子這一次次昂起又一次次低垂的頭起起落落。

「班上其他孩子都可以參加比賽，唯獨她『被遺忘』了，肯定是這樣。」午休時躺在床上，我反側輾轉，怎麼也無法入睡，孩子那渴望與失望交替閃現的眸子，在我心間明亮起來又黯淡下來。

怎麼辦？我知道，即便是一個手腳笨拙的孩子，也有著一顆渴望參與集體活動、渴求融入群體的心。可是，哪有適合她的項目呢？投擲類，她的手根本拿不住那麼大的東西；跳躍活動，她顯然力不能及。下午還有一場接力賽，我總不能讓她上去走吧？

「老師！」比賽已近尾聲，有隻小手吃力地扯著我的衣角，嘴裡含糊地說著什麼，目光對視的剎那，我真擔心她那強忍的淚珠滑落下來。

「小傢伙，你說什麼，老師聽不懂呀，回去慢慢說好不好，接力賽馬上開始了，你是第二棒，我會陪你一起上場，快走吧。」如同暗黑的夜裡終於覓到了火種，小姑娘的眼睛「嗖」的一下被點亮了。接力賽場上，很快便多了一抹另類的風景：孩子跌跌撞撞地向前邁著步子，老師陪在邊上慢慢跑著，為她加油。

「百分百的接力冠軍就被你『走』丟了，請問楊老師您怎麼想的？」校運會結束後，同事們嘻嘻哈哈地對著我做採訪狀。

沉默良久，小有失落，可是我真的不為那唾手可得卻已決然錯過的第一名後悔。我是昕的班主任，她那含糊不清的話我也聽明白了：老師，您和同學們會不會不要我了……

（作者單位系山東省榮成市特殊教育學校）

《中國教師報》2018年02月28日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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