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過的三句話

01

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除了是一個典型的死胖子之外，找不到任何貼切的標籤。

我愛吃肉、我愛喝酒、我愛偽裝、我愛發牢騷，甚至還有一些矯情。

當趙大膽無情的戳破我的面具並且毫不留情的拔光我高傲的羽毛後，我竟然不得不贊同她的話。

我也曾聽過一句話：如果一個人的刀很快，那麼倒下的人就不會覺得痛。

也曾聽過這樣一句話：人就算花上十輩子的時間也不會清楚的認識自己，因為他們都害怕將自己暴露在陽光之下。

每一個人總有那麼一點見不得人的東西，每一個總有那麼一些猥瑣的內心活動。

「你趙大膽就光明磊落嗎？」

「你不還是一樣天生愛八卦中夾雜著一些自私嗎？」

我分不清搶救室外吹著的到底是東風還是西風，也分不清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流淌著的到底是人性還是獸性。

陽光和黑暗從來沒有涇渭分明的分開過，他們總是會在每天的清晨和黃昏時交織著。

我們自以為慧眼無雙，卻不知自己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痴人。

我們自以為看透世事，卻不知自己也只是一個愛恨不分、丑善交織的迷路人。

02

他突然的就坐在了我的面前，讓我沒有一絲絲防備。

這是一雙飽經滄桑的臉龐，因為我能看得出其上被歲月雕刻出的故事。

「先生，我能問個事情嗎？」

我曾被稱之為醫生、大夫、主任、帥哥、師傅還有那個誰，卻極少被稱之為先生。

我誠惶誠恐，因為在我的心中只有那些大家們才配得上先生兩個字。

「什麼事情，你說！」

「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人不知不覺中就死掉嗎？」

用驚悚和震撼來形容這個問題是否貼切？

我用十二萬分的警惕性詢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笑了，在他滿是溝壑的臉上散發著一絲詭異和不安。

「俺老娘躺在床上不能吃不能喝半個月了，看著受罪。」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無奈的微笑還是痛苦的隱藏？

你知道嗎？

「醫院裡沒有這個葯，而且這也是違法的」。

他帶著遺憾離開了，不僅因為沒有找到這種方法，也是因為我告訴他：「長期卧床，不能進食的話，很快就會永遠安樂了。」

03

她要求開藥，並且喋喋不休的說：「沒有辦法，得了胃癌！」。

我還沒有來得及抬頭看看這位50歲的女性患者，就開始被迫聽起了她的故事。

我的家庭遭遇了一些變故，我一直心情不好，所以才得了這個病。

「嗯」我無心去和她辯解到底為什麼會罹患胃癌，因為這對一位確診胃癌的患者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

「早知道自己會死的，沒想到現在就被判了死刑！」

終於，我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 比什麼都重要！」。

我知道自己的這句話說的很虛偽，也很無力。

可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兒子每個月能賺幾萬塊，可是他還是要去開公司。我身體又不好，幫不了什麼忙。就是希望他能夠穩定一些！」她的話風又轉到了孩子身上。

「年輕人的事情就讓年輕人自己去弄吧。你操心又有什麼用呢？」看著這位來日無多的患者，我的內心有了一絲絲的感動。

父母對子女總是無私的奉獻，而子女對父母又會如何呢？

我合上病曆本，微笑著遞到她的手中。

「醫生，你說如果我兒子今年結婚的話，我能不能撐到抱孫子？」本已準備轉身離開的她又問道。

我知道她需要一個肯定的答覆，或許這正是她唯一能夠支撐的因素吧。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有很多好葯，只要你保持好心情，應該沒有問題！」

我知道自己欺騙了她，她也知道我欺騙了她。

可是，這個答案正是我們都需要的。

我還聽過一句話：人都是活在謊言之中的，一旦脫離了謊言，很快就會枯死。

04

趙大膽快步走進急診室，笑著說：「你最害怕的人又來了！」。

果然，他再一次的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不整的衣衫，破舊的手提袋，厚厚的病歷………

我曾經為他診治過不下數十次，準確的說應該是被迫為他診治數十次。

一個樂觀的老人，一個偏執的老人，一個孤獨的老人，一個正在死去的老人。

他總是拿著病曆本要求道：「頭昏了，腦梗發了，給我輸液吧！」。

每一次他都拒絕了更好的建議，每一次他都忽視了苦口的忠告。

這些年來，他一直奔波在往返家和輸液室的路途之中。

他沒有子女，所以沒有人照顧。

他唯一的侄子，也僅出現過一次，並且留下了一個每個人都關心的問題：「老頭還能挺多久？」。

「你不是有房子嗎？不如買了房子，拿錢住進養老院！」這種建議並非沒有可行性。

但是，他卻固執的搖了搖頭：「畢竟還有侄子在，以後還指望他呢！」。

沒有人去戳破他的期望，沒有人去揭露這個自我編織的謊言：「78歲的高齡還不算人生的以後嗎？」。

趙大膽氣呼呼的說：「他侄子說自己在上班沒有時間來，要等四個小時之後！」。

我站在搶救室的正中央，聽不見海浪的聲音，只能聽得見監護儀此起彼伏的叫喊和趙大膽不平的憤怒。

這位反覆腦梗死後腦出血的老人能夠聽見嗎？

我知道他一定能夠聽見，只是不願聽見罷了！

我也曾經聽過一句話：每個人都會給自己一個希望，明明知道它不可能實現，卻一定要去想著。如果沒有了這個希望，他們就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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