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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斯亮:媽,大哥的父親究竟是誰呀?

原標題:陶斯亮:媽,大哥的父親究竟是誰呀?


作者|陶斯亮


來源|南方周末

原題《曾志與夏明震》



陶斯亮,1941年出生於延安,陶鑄和曾志的女兒,主治醫師職稱,曾任中國市長協會專職副會長兼女市長分會執行會長,中國城市發展報告理事會副理事長,《中國市長》(中國市長協會會刊)主編。


夏明震之死

1928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在蔣介石的殘酷鎮壓下轉入低潮。國民黨利用年輕的共產黨所犯的幼稚錯誤,煽動土豪劣紳和愚昧農民暴亂,發動了「白帶子反水事件」。暴民見共產黨就殺,一時革命者血流成河,僅郴州縣遇害的共產黨人就有一千多。


我母親的革命引路人,也是她的第一個愛人夏明震,被暴亂分子捅了幾十刀,暴屍於河灘,現場慘不忍睹。這位才華橫溢又英俊瀟洒的共產黨人,此時雖僅21歲,卻已是黨的郴州中心縣委書記,工農革命第七軍黨代表。他們夏家滿門忠烈,兄弟姐妹中有五人為革命壯烈犧牲,大哥就是著名「就義詩」的作者夏明翰。



少女時期的曾志


年僅17歲的母親,親眼目睹了新婚丈夫被如此的殘殺,受到極大刺激,憤怒幾乎使她失去理智。但要強而任性的她,在為夏明震送葬時,卻作了個事後令她痛悔終身的決定,她沒有去送親人最後一程,因為她不願讓人們看到她的眼淚,她寧可一個人躲起來讓淚水決堤。

緊接著郴州地區發生了彪炳史冊的湘南起義,我母親跟隨朱德陳毅上了井岡山。歲月倥傯,六十年彈指一揮間,直到1988年她才重回故里。但當年燒炮樓的那個紅衣小姑娘早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她此番回鄉,是為了找到夏明震的墓,在人生即將進入終點時,想祭掃亡夫的英靈,以深埋心中的那份未了情。


當初,她聽說夏明震被葬在文廟附近的山上,可是現在哪裡還有什麼文廟!早已變成一條公路。她山上山下四處尋找,然而再也找不到夏明震的一絲遺迹了!烈士的骨骸可能早已當了鋪路灰。「我心裡至今還十分不安啊!後悔當初沒有去送他那最後的一程。」母親在她的自傳中這樣寫道。


一晃又一個十年過去,1998年3月,在紀念湘南起義70周年之際,郴州人民在烈士陵園內,為夏明震立了一個墓。然而此時母親已重病在身,我義不容辭地代母出席紀念活動,特別是要代她祭拜夏明震的墓。


1998年3月16日,我手捧鮮花,來到郴州烈士陵園憑弔夏明震。墓後刻著夏明震的生平事迹,他「生於1906年12月24日,衡陽人,1922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5年在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學習,1926年任湖南特委組織部長,1927年任郴州中心縣委書記,工農革命軍第七師黨代表。1928年3月12日上午犧牲,年僅21歲」,後面還刻有與夏明震同天犧牲的黃光書、何善玉(女)、周碧翠(女)、焦玉才、陳代長等八位烈士。墓周還有白色漢白玉護欄,墓前有兩根石柱,上刻一幅對聯:猶生雖死招喚忠魂衡郴雲樹寄哀思;有弟如兄為求主義鐵血頭顱酬壯志。


從1922年加入共產黨到1928年壯烈犧牲,短短六年,夏明震已為黨立下了豐功偉業,是共產黨早期的卓越領導人之一。我懷著無比崇敬無比虔誠的感情,將鮮花放在夏明震遺像前,並向他深深三鞠躬。我默默地對母親說:你十年甚至六十年的心愿,今天我為你了卻了!夏明震從此後不再是漂零的孤魂,他的英靈終於有了歸宿。三個月後,媽媽無憾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享年87歲。


1954年,曾志與丈夫陶鑄及女兒陶斯亮。(新華社圖片中心)


誰是大哥的親生父親?


一直以來,我都有個疑問深埋心間,就是大哥石來發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是蔡協民還是夏明震?這是根據大哥的出生日期是1928年11月7日,而夏明震犧牲於當年3月份,母親與蔡協民的結合是夏明震犧牲以後的事。如此推算,大哥應該是夏明震的遺腹子,但出生時的父親是蔡協民,而真正養育他的是石連長。

對母親而言,誰是大哥的親生父親並不重要,因為他們都是革命先烈。特別是她覺得石家全家被國民黨殺害,惟獨保留了大哥這麼一個紅軍後代,大哥理應傳承石家香火。蔡協明是看著大哥出生的,又是井岡山的高級領導人之一,在井岡山有很高的聲望,大哥拿到的烈士遺屬證就是蔡協民的。一輩子在井岡山務農的大哥,一方面守候著石家的祖墓,一方面守望著蔡協民的英魂。他並不知道有個叫夏明震的人。


直到離母親逝世前幾天,我才下決心問個究竟,我說:「媽,你一定要回答我個問題,大哥是不是夏明震的兒子?這很重要,爸爸有我,蔡協民有春華,可是夏家幾乎滿門抄斬,都那麼年輕,沒來得及留下後代就遇害了。『殺了夏明翰,自有後來人』只是烈士的豪言壯語,可如果大哥真是夏家的後代,那對在中國革命史上犧牲最慘重的家庭來說該是多大的安慰啊!」母親沉默良久,突然說了句:「石來髮長得就跟夏明震一個樣子!」「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呢?」「都是烈士後代么,不要搞那麼複雜。」我真不能贊同母親的邏輯,搞革命就可以不講血緣啦?


母親留給孩子們的話


1998年的4月4日,是母親87歲大壽。她知道這將是她最後的一個生日,清晨6點就起來了,擦了點頭油(這可少見),換上一身乾淨的病號服,又讓我用鮮花布置了房間。10點鐘,全家人齊刷刷地來給她祝壽。


自1995年母親病後,二哥春華和二嫂統惠就一直住北京家裡,但這次我特意從井岡山請來了大哥石來發。我們兄妹三人共同為母親祝壽還是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母親今天有點激動,講了不少話,她對大哥和二哥說:「我對不住你們,讓你們吃了很多苦。春華殘疾了,石來發至今還是個農民勞動者。但是當時我也是沒辦法,我也只是個小孩子,又要行軍打仗,環境很苦,沒有辦法養孩子,要請你們原諒!」這是我第一次聽母親向她的兩個兒子講這樣的話,這話可能已在她心裡埋藏了很久很久。我早看出她企圖以關愛的行動去補償,但晚了!她和他們都老了!從不說溫存話的母親,今天能講出這麼情真意切的一番話來,說明她心中始終在惦念著這兩個苦命的兒子。


春華幾次哽咽流淚,他對母親的感情太複雜了,可以說是愛怨交加,有一肚子的委曲,我很同情他。相比之下大哥簡單得多,他誠懇地對母親說:「你白養我們了,你病了我們都不能來照顧你,勞累妹妹一個人了。」


母親去世4個月後,我帶著井岡山的兩個侄子和侄孫女,特地到郴州為夏明震掃墓。夏明震若地下有知,那麼,現在他不僅有兒子,還有兩個孫子,一個重孫子,四個重孫女,還有兩個第五代孫兒孫女。這正是:殺了夏明震,還有後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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