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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天花板里的怪物

【原創】

文:鹿小寞 圖:網路

和以往不同,冷鎮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立冬剛過,風裡面就已經夾了些絨毛般的冰棱花,吹得叫人睜不開眼。

這天清晨,透過玻璃,沈強看了眼窗外,從柜子底下翻出了去年冬天買的那件皮襖,深棕色的襖子里填滿了潔白的羊羔毛,想來禦寒應該不成問題。

他不緊不慢地套上皮襖,對著鏡子,將掛在旁邊衣鉤上的棉帽、手套以及口罩依次穿戴好,回頭看了眼卧室里還在熟睡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出了門。

從這裡開始,大約只需要十五分鐘左右的路程,就到了沈強工作的地方——佳佳超市,換言之,他是超市為數不多的員工之一,也是唯一的老闆。

「早啊,沈哥!」

還隔著老遠,沈強便看到了一個穿著牛仔夾克的年輕男孩在空中揮舞起雙手,嘴裡噴薄出白色的霧氣,沖自己熱情地打招呼。

「今天夠冷的,穿這麼點不怕著涼啊?」

當看清男孩連件毛衣都沒穿後,沈強不禁搖了搖頭,從兜里掏出超市後門的鑰匙,插進了鎖孔里。

「沒那麼誇張,在我老家那邊,這點雪根本就……啊嚏!」話沒說完,男孩立馬打了個噴嚏。

「看吧,我說什麼來著?還不趕緊進去暖暖,明天要再穿這麼少上班,小心我不讓你進門!」沈強忍不住笑罵一句,拉了開門,走進去依次摁開了牆上的開關。

「行行行,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男孩苦笑著揉了揉鼻子,快速換過一身工作服後,正準備去打開超市外面的卷閘門,卻被身後的沈強給叫住了。

「歡子,這盒備用金里的錢不對啊,怎麼少了三百塊?」

男孩一愣,忙走到沈強旁邊,抱過錢箱重新數了一遍,發現裡面確確實實少了錢。

接著他摸了摸下巴,仔細回憶起來,突然一拍腦門,大叫道:「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晚有個顧客臨時要來退貨,說咱們這的進口巧克力買回家一看,居然已經被人吃掉了小半盒,在這鬧了大半天,後來實在沒辦法就只好退給他了。」

「被偷吃了?這怎麼可能!」沈強不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剛開始我也覺得是來找茬的,可在看過他帶來剩下的那些巧克力後,我也有點懵了,上面竟然全是些細小的牙印,就像被什麼動物啃過一樣,應該不是那人自己弄的。」

說到這,男孩有些緊張地看了沈強一眼,接著說道:「沈哥,你說該不會是咱們這有老鼠吧,我可最怕老鼠了,一聽見這兩字都會起雞皮疙瘩!」

「別瞎說,你見過偷吃完還能把包裝還原的老鼠嗎,照我看,應該是咱們超市裡出了小偷才對。」沈強白了男孩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小偷?也對,你還真別說,別看最近超市裡生意不錯,但實際每次盤點的時候,總有些東西會莫名其妙地不見,看樣子咱們是遇上了慣偷。」

男孩露出一副怒氣沖沖的表情,看樣子平時沒少因為盤點出現差異的問題而頭痛,「這幫孫子,要被我抓到證據了,一定好好修理他們一番。」

沈強沒有說話,他抬頭環顧了四周一圈,當目光落到牆角的攝像頭時,身形一頓,臉色沉了下來。

當天中午,等到有其他員工來接班後,沈強把歡子叫到了休息室,二人一起快速解決過午飯,來到了休息室旁的機房,打算查查監控。

說起在超市裡裝監控攝像頭,沈強應該算是冷鎮上的頭一人,不過這也在所難免,畢竟他三年前從別人手裡盤過這家超市時,超市正因為長期的管理混亂而面臨著關門大吉。

據說,當時超市的第一任老闆周衛平儘管有著不錯的生意頭腦,但為人卻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在投資建造了全鎮最大的超市後,便乾脆放權給了自己那幫狐朋狗友來管理,極少親自過問。

結果,不出幾年,超市就因為頻頻出現內盜、商品儲存不當等一系列問題,經營陷入窘境,迫於壓力,他只好低價向外轉讓超市經營權,自己則當起了甩手掌柜,只負責定期收取房租。

所以,當沈強接手這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辭退所有之前的員工,並在重新招人的同時制定了全新的管理制度。

最重要的是,他還在店內各個重要角落安裝了攝像頭,儘管這些耗費了他不少的時間和精力,但好歹讓超市的生意終於一天天好轉起來。

沈強統計了下,在這間佔地面積大約一千二百平方米的超市中,一共安裝了十五個攝像頭,分別記錄著超市前門、後門、收銀台、倉庫以及機房等重要位置的影像,且全天二十四小時處於開機狀態。

也就是說,如果真有小偷來光顧的話,幾乎不可能拍不到對方的行蹤。

在選定了幾個關鍵的機位後,沈強和歡子就這麼坐在電腦跟前,盯著屏幕整整一個下午,將上周一到周三之間的影像全部快進過了一遍,結果可疑的人沒有發現,反倒把兩人看得頭昏腦漲,眼裡直冒金星。

「我看要不算了吧,沈哥,不如待會我和幾個同事說一說,讓他們上班的時候都長個心眼,畢竟這麼看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別到時候人沒找著,咱倆先成了熊瞎子。」歡子一邊往眼睛裡滴著眼藥水,一邊無奈地說道。

沈強暗嘆口氣,可又有點不太甘心,難道自己花了這麼多錢搭設的監控,除了解決平時一點雞毛蒜皮的客訴外,關鍵時刻卻連個小偷都沒法揪出來嗎?

正當沈強思考著有沒有其他更高效率的方法時,身旁的歡子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臉神秘地轉過身去,關攏了機房的大門。

「沈哥,我這說句題外話,你別嫌我多嘴。」歡子回頭看了看身後,壓低聲音說,「你知道嗎?我聽說在你接下這家超市以前,這裡面曾經死過人。」

「死過人?誰?」沈強心裡一驚,這種事情自己怎麼不知道。

「不清楚,據說是個年輕女人,就弔死在咱們招牌下面的那根鋼樑子上,好像說當時還穿了個紅裙子,模樣瘮人得很。」歡子說到這咽了下口水,好像自己親眼看見過一般。

沈強搖了搖頭,明顯一臉不信的表情,「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都從哪兒聽來的,我怎麼就沒聽到過?」

「千真萬確,我有一次聽咱們這一個姓黃的老主顧說的,那天早上她剛好晨練時從這門口經過,看到幾個人把那女的放了下來,用草席裹著裝到了車裡,據說周衛平後來之所以會把超市低價轉讓,也是因為這件事!」歡子看著沈強,一臉信誓旦旦地說道。

沈強聽了不免有些發毛,仔細想想,超市老主顧里好像是有那麼一個姓黃的老太太,但他怎麼都覺得這事里里外外都透著不合理,出這麼大的事兒,警察難道沒有出現嗎?

他正打算反駁對方,可轉念一想,以周衛平家在冷鎮上的地位,的確很多在自己看來不太可能的事,到了對方那裡或許並非就完全行不通,尤其再一想到周衛平這人平時就詭詐難測,這事兒是真是假還真不好說。

想了想,沈強決定還是不去刨這些陳年舊事的好,清了清嗓子,語氣嚴肅地說:「好了,這都是些沒根據的事情,咱們就別跟這兒瞎猜了,而且這和咱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又沒有關係,還是趕緊想想有什麼辦法能抓到小偷吧!」

聽到這話,歡子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起來,他欲言又止地朝沈強這邊靠了靠,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把自己前幾天和幾個同事之間的談話統統告訴了沈強。

沈強一聽,頓時臉色大變,接著背後冒起了一股寒意。

「什麼,超市裡鬧鬼?」

活了大半輩子的沈強,幾乎敢說自己什麼都見過,可關於這神神怪怪的,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作為一名無神論者,沈強平時從不會聽信什麼宗教信仰,哪怕逢年過節時,家家戶戶都要祭拜神靈,他也只是象徵性地朝天空作個揖,壓根不會特地去準備什麼祭品。

所以,當他聽到歡子說超市裡的偷盜可能和女鬼有關時,當時就有些不大高興,可在繼續聽下去後,他又開始慢慢覺察到事情的不對勁,至少用他腦中僅有的那點科學知識,根本沒辦法解釋這些現象。

據歡子說,最近已經有不少顧客向他們投訴過,超市裡總有著一股淡淡的腐臭氣味,剛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那是生鮮區域散出來的味道,可在多次打掃過後,那股味道依舊不見散去。

當然,這還不是最奇怪的地方,聽一個超市裡的女員工說,她在某個值夜班的晚上,曾因為無聊而在店裡自拍了幾張照片,可當她回到家裡再次打開手機時,竟然看到照片里右下角的那口巨大的生鮮魚缸中居然漂浮著一張慘白的人臉,那表情似乎正對著她的鏡頭髮笑。

在那之後沒過一周,那名女員工便借故辭職了,而就在這之前,沈強還一直以為對方是對薪酬不太滿意才選擇了離開。

出於好奇,歡子在聽說這件事後,曾主動聯繫過那個女孩,向她要到了那張照片,發現的確如她所說,魚缸中確實有著一張類似人類的面孔,可那到底是不是光影形成的錯覺,誰也說不好。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超市裡的東西的確在一天天地減少,當然這裡的減少指的並不是那些通過正常售賣渠道被帶出店外的商品,而是——不翼而飛,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店裡。

這時沈強忍不住打斷道,先前不是說只有小小的盤點差異嗎,怎麼現在又變成了每天都有東西丟失?

歡子的臉上頓時閃過一陣尷尬,深吸口氣後,這才終於道出了實情。

原來,早在一年多以前,超市裡先後有好幾個理貨員(包括他自己在內)都相繼發現,前一天自己明明看到還在的東西,第二天就會莫名其妙地消失。

剛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某些顧客的惡作劇,可直到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多次以後,大家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什麼,有這種事情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呢?」沈強焦急地一拍桌子,眼裡不無怒氣地說道。

歡子苦笑一下,說:「其實大家都是怕說了之後,會被當成工作不夠認真而被處罰,好在每個月在盤點時,本身就會出現一些差異,剛好可以把這些損失填平,所以就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沈強聽完蹙起了眉,但他知道現在並不是該發脾氣的時候,於是又接著問道:「難道你們就不好奇,這到底是為什麼嗎?」

歡子嘆了口氣,滿臉無奈地說:「其他人我不清楚,反正在我第一次發現後,就和咱們現在一樣,也來翻看過監控視頻,可什麼異樣都沒發現,便只好不了了之了。」

聽到這,沈強也不好再怪罪對方什麼,畢竟監控視頻他剛才自己也看了,的確找不到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沉默半晌後,沈強站起身,拍了拍歡子的肩膀,對他交代道:「今晚你們都早點下班回家吧,我來負責關門,我倒要看看,這些東西究竟是怎麼不翼而飛的。」

歡子則略有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表示自己也要留下來,不料沈強卻對著他搖了搖頭。

「放心吧,我一個人就足夠了,你別忘了我可是從部隊上退下來的,雖然現在發福了,但對付一兩個小毛賊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那不一定是賊,萬一是……」歡子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硬是被沈強的眼神生生逼退了回去。

「你記住,歡子,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有的只是好人和壞人罷了!」

說完,沈強收拾了下桌上的盒飯,拎著垃圾袋走出了休息室。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此刻在天花板的某處縫隙里,一雙紫紅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眨巴兩下後,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當晚,在沈強的要求下,原本到了晚上十點才會關門的佳佳超市,早在八點鐘便開始了清場。

除了歡子以外,所有的員工都不知道沈強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但他們顯然也並不關心,開心地換過衣服後,相繼從後門一一離去。

十分鐘後,當整個偌大的超市只剩下了沈強和歡子兩個人的時候,後者終於忍不住了,來到沈強的面前,再次提出了要一起留下來守夜的想法。

沈強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男孩,心裡不免感到寬慰,自從對方一年多以前來到超市,一直都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尤其到了今天,更是幫他分擔了不少的管理工作,此刻見到對方如此擔心自己的安危,實在令他再難說出拒絕的話。

「好吧,我知道了,那咱倆今晚就在這湊活一晚,有個人作伴也好,我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聽到沈強同意自己留下,歡子興奮地點了點頭,隨後自告奮勇地拿著鑰匙到了門外,打算最後再檢查一次外面的卷閘門是否已經關好。

沈強見了心裡自然是一萬個滿意,有這樣細心的員工跟著自己,超市哪裡還用擔心什麼夜間安全問題,直接大門一關,安安心心地在裡面睡覺就可以。

等等,夜間安全……該死的,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沈強猛地一拍腦門,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拔腿便朝機房裡奔去。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就是在和歡子查看監控時,竟然只翻看了超市營業時間段的影像,而在那之後的午夜乃至凌晨的時間段,壓根一點也沒看過。

接著沈強在電腦上飛快地調出了上周三晚上的視頻,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電腦屏幕,將畫面以4倍慢速進行回放,生怕錯過一點線索。

果然,在凌晨兩點十七分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一排擺放著巧克力的貨架突然毫無徵兆地晃動了下,緊接著一盒進口巧克力便消失在了屏幕中。

沈強知道自己距離真相已經只有一步之遙了,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視頻中那排詭異的貨架上,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一個黑影正在慢慢地接近自己。

他將視頻回放速度調到了16倍速,讓畫面幾乎以一幀一幀的速度進行播放,這下他終於看清了,就在貨架背後的縫隙中,突然伸出了一隻枯槁的手,以常人無法想像的速度抓起一盒商品後,又飛快地縮了回去,整個過程幾乎沒有超過一秒。

就在沈強震驚於那究竟是人手還是動物的利爪時,一聲焦急的吶喊猛地在身後響起。

「沈哥,小心!」

沈強回頭一看,竟看到歡子正死死地抱在一具黑色人影的腰上,拚命地想將對方往後拖,混亂中,從黑影的身上掉落了一件明晃晃的東西,細看之下竟然是一把摺疊式的彈簧刀。

這傢伙究竟想要幹什麼?沈強大吃一驚,連忙衝上前去一腳將刀踢到了遠處,打算和歡子一起將黑影制服。

可沒想到的是,這黑影的力氣竟然出奇的大,忽然一把扣住了歡子鎖在自己腰間的手,狠命一抓,只聽見歡子一聲慘叫,整個人便被甩飛了出去,撞在儲物柜上,再沒了動靜。

沈強見了,心裡焦急萬分,當即飛起一腳朝黑影踢來,不料對方似乎早有準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沈強的腳踝,借勢一拉,將他生生地從半空中摔落在地。

不等沈強恢復過來,黑影一個躍步,衝到了遠處的牆角里,撿起了那把剛才掉落的彈簧刀,解開保險,直直地便沖著沈強的胸口刺去。

眼看鋒利的刀刃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沈強的心臟幾乎快要頂到了喉嚨,他知道這一擊無論如何都來不及躲避,只能憑著求生的本能,將雙手不由自主地護在了胸前。

千鈞一髮之際,沈強看到自己的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火藍色的電光,伴隨著一陣劈啪作響的電流聲,黑影發出了幾聲駭人的尖嘯,隨著應聲倒下,彈簧刀也被甩到了一邊。

沈強爬起來一看,原來是歡子臨時從柜子里找來了電擊器,這才及時將自己從黑影手中救下。

看著此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影,兩人都大口喘著粗氣,相視一眼,趕忙分別找來了繩子和椅子,將對方五花大綁了起來。

接著,沈強又讓歡子從超市裡拿來了新的毛巾和面盆,接了熱水,打算將黑影臉上那層幾乎快要結痂的污垢一點點地擦去。

在連續換過兩次水後,那張隱藏在一頭亂髮當中的面孔總算漸漸露出了真顏,可沈強和歡子的表情卻越來越奇怪,直到最後一次移開毛巾時,二人面面相覷,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在他們眼前的,哪裡是什麼怪物,分明就是一個十來歲的清秀少女。

「沈哥,這下該怎麼辦?」一見黑影的真面目竟然是個女孩,歡子心裡一下沒了主意。

沈強沉吟片刻,來到女孩面前,抓起她的手掌仔細觀察了一下,轉頭望著歡子,嘴裡問道:「你剛才看見她走進機房了?」

「呃,這倒沒有,我看到的時候,她就已經站在你背後了。」歡子回憶道。

「那就奇怪了,咱們的休息室跟外面的超市分明還隔著一道鐵門,如果她是從超市進來的,至少我應該聽到推門的聲音才對,怎麼會猛地一下子出現在我背後呢?」

歡子也是一臉的疑惑,他出去檢查門鎖的時候走的是後門,那裡就更不可能有人進來了。

「難不成,她一直躲在休息室里?」

歡子剛一說出口,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休息室里除了一套儲物櫃、幾張桌椅以及一些小家電外,根本不可能藏得下一個人。

沈強略一思忖,轉身來到了剛才自己所在的機房,抬頭看了眼後,一下明悟過來。

「快,趕緊把倉庫里那把高腳梯給搬過來。」

歡子一愣,雖然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但還是立刻照做,將梯子搬到了機房的下方,正對著頭頂的天花板。

沈強小心翼翼地順著梯子爬到了頂端,掀開上面的吊頂一看,差點眼珠子沒掉出來。

這哪裡是什麼天花板夾層,這裡分明就是一個巢穴,一個可以供人居住,同時又不被任何人發現的秘密據點。

接過歡子遞來的手電筒後,沈強這才看清了這個「頭頂世界」的構造,在巨大的中央空調排風管道和消防水管之間,碼著一排長度參差不齊的竹竿,兩頭分別被繩子固定住,形成了一個平面,用一層油布覆蓋著,堆放了各式各樣帶包裝的食物。

除此之外,還能看到在食物的背後放置著一個髒兮兮的簡易被窩。

她究竟在這裡呆了多久?沈強驚訝地張大了嘴。

看到這一切後,他的心裡早已把抓小偷的事情拋到了腦後,反而更想知道,這個女孩究竟是誰,為什麼會以這樣的形式蝸居在這裡,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歡子在爬上梯子看過以後,同樣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知道幾乎所有的商場都會在天花板上隔出一段距離,用以排布水電的走路,可從來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就住在那裡面,白天蟄伏,到了晚上才伺機而動。

光是一想到要在那種密不透風,站起來連腰都伸不直的地方住上幾天,幾周,甚至幾個月,歡子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看了眼坐在角落裡的沈強,悶著頭好像在思考什麼,也不好去打擾,乾脆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等待對方想出個解決的辦法。

可就在這時,後門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沉悶的敲門聲,一個冷峻的男聲隨之響起。

「沈強,快點開門,外面凍死老子了!」

這聲音竟然是……周衛平!

歡子和沈強頓時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對方,不同的是,沈強的眼神里似乎早就知道周衛平會來。

「糟了,我怎麼把這孫子今晚要來的事給忘了。」

歡子一怔,正準備開口問道,卻聽見周衛平在門外又喊上了。

「沈強,不是你約我來談談的嗎?難不成,你改了主意,不打算把超市賣給我了?」

「什麼,沈哥,你要賣超市?」歡子驚得一下瞪大了眼睛。

沈強緊緊地皺著眉頭,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先冷靜下來,自己則走上前去,將後門打開了來。

「怎麼搞的,這麼久才開門,我還以為你又變卦了呢,嘿嘿!」

見門開了 ,外面那個梳著背頭、身穿皮夾克的中年男人帶著一臉得逞的笑容,悠悠地走進了屋內,不屑地瞄了眼沈強二人後,正要開口,目光卻一下被角落裡昏迷的女孩吸引了過去。

原本還在指間的香煙一個沒夾穩,掉到了地上。

「這,這個女孩,你們從哪兒找來的?」周衛平此時再沒了笑臉,轉而換成了一臉震驚的表情。

沈強和歡子暗暗對視一眼,很明顯,對方應該知道這個女孩的來歷。

「怎麼,你認識她?」沈強不動聲色地望著周衛平的眼睛,故意開口問道。

「呵,我和她豈止是認識。」周衛平凄然一笑,眼裡不無哀傷地說道,「如果我沒認錯人的話,她……應該是我的親生女兒。」

「什麼?」這下不光是沈強,連一旁的歡子都忍不住叫出了聲。

「你說她是你的女兒,可她現在,現在這幅模樣,這怎麼可能。」歡子顯然被這個重磅消息一下砸得沒了頭腦,竟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沈強沉著臉,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後,手指著機房裡還沒被搬走的梯子,對周衛平說道:「你先爬上去看一看,然後就知道為什麼我們會這麼吃驚了。」

周衛平抬頭看了看梯子頂部的天花板,猶豫了下,最終還是爬了上去,結果下來時,他的表情就和沈強二人第一次看到裡面時一樣,充滿了難以置信。

「真沒想到,這些年來,她竟然一直都以這樣的方式活著,我這算是哪門子的父親?」周衛平說著兩行眼淚便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沈強心裡一動,他自認平日里從沒看到過周衛平這幅模樣,但依舊沒有放鬆警惕,開口問道,「你和她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為什麼她會一直住在超市天花板里,成天靠偷盜度日?」

周衛平長長地嘆了口氣,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講起了自己從未向別人提起過的故事。

原來早在十多年前,周衛平家還沒有因為拆遷而一夜暴富,他的家人為他在鄰村談下一門親事,對方則是個被農戶收養的孤兒。

原本二人應該從此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但不料就在婚後的第二年,女人竟然給周衛平生了個有天生缺陷的孩子,不僅說不了話,更要命的是,竟然還長了一雙紫紅色的異色瞳,這在當時所有人看來都是不詳的徵兆。

緊接著沒過幾年,冷鎮上的拆遷通告下來了,周衛平家因為地處項目的中心,一下成為了全鎮首富,自此,周衛平的家人對待這娘倆的態度更加冷漠了。

直到後來有一天,周衛平從外地回來時,看到家裡的妻子和孩子都沒了蹤影,萬般詢問下,這才知道她們竟然被自己的家人趕出了大門,任其在外面自生自滅,再也沒有回來過。

說到這,周衛平已經快哭得不成人形,臉埋在雙腿之間,彷彿這一幕就發生在昨天一樣,仍舊曆歷在目。

「後來我在周邊幾個縣城裡都託人去找過她們,可一年過去了,她們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這都怪我,如果當時我沒有去外地,這一切說不定就不會發生,我的女兒,也就不會是今天這幅模樣了,造孽呀!」

周衛平痛苦地低嚎著,好似下一秒就會嘔出靈魂,看得一旁的歡子也不禁動容,偷偷用手背抹了抹眼淚。

沈強表面上裝作同情的樣子,心裡卻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如果說周衛平在妻女離開後的第一時間就去四處尋找,不大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更別說後來找遍周邊的幾個縣城了。

再有一點,為什麼她的女兒今天不是出現在別處,而是偏偏出現在了周衛平先前自己經營的超市裡。一想到這兒,沈強不知為什麼,腦海里突然浮現起了之前歡子說過的話。

超市的門口曾經上吊自殺過一個女人,如果她就是女孩母親的話,那這一切似乎就更容易說得通了。

就在沈強打算針對自己懷疑的這幾點,向周衛平繼續問個清楚時,一直昏迷在角落裡的女孩卻剛好睜開了眼睛。

發現自己被捆住後,她立刻憤怒地咆哮了起來,宛如一頭剛被捕下的野獸,呲牙咧嘴地向房間里的三個人示以警告,同時拚命地掙扎著,想要從繩索中掙脫出來。

周衛平見了,立刻走上了前去,在確認繩索足夠結實後,跪在了女孩的面前,大聲哭喊起來。

「思琪,你還認得爸爸嗎?爸爸來晚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沈強在後面一言不發地默默觀察著,只見女孩竟真的一下平靜了下來,一雙紫紅色的眸子撲閃了幾下,隱隱升起了一團水霧。

不會吧,難道周衛平說的是真的?沈強大吃了一驚。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就在周衛平又朝女孩靠近了一些後,女孩嘴角忽然閃過了一絲獰笑,被捆住的腳猛地踮起了腳尖,朝前一倒,剛好壓在了周衛平的身上,嚇得他頓時哇哇大叫,死命地往後爬動。

當沈強二人回過神來,趕忙撲上去的時候,卻發現女孩在混亂中居然用嘴狠狠地咬住了周衛平的右手食指,沒有半點鬆開的意思。

疼痛之下,周衛平將另一隻手死死按在了女孩的臉上,想要強行扳開她的嘴,但女孩就好像咬住獵物的豹子一般,越咬越緊,反倒因為手指滲出的鮮血順著流入自己的嘴巴,而感到無比的興奮。

周衛平眼看自己的手指馬上就要被咬斷了,吃痛之下,終於再也顧不上偽裝,左手成拳,恨恨地砸在了女孩的面部。

幾拳過後,女孩的鼻樑骨明顯被打變了形,鮮血立刻如水柱般噴涌了出來。

頓時,怒吼聲、咆哮聲、勸阻聲統統混雜在了一起,整間屋子裡亂作了一團。

砰!

就在這時,一聲突兀的巨響蓋過了所有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耳朵里都感覺到一陣發麻。

沈強愣了一秒後立刻反應過來,剛才的那聲巨響——是槍聲!

他急忙回頭一看,只見周衛平此刻已經站起了身,左手握著一把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手槍,指著天花板,烏黑的槍口上還掛著一絲淡淡的青煙。

沈強一眼認出來,那是一把自製的仿54式手槍,殺傷力不比正規制式武器弱。

「老周,聽我的,別衝動,先把傢伙收起來,萬一……」

「你他媽給我閉嘴!」周衛平怒不可遏地咆哮著,眼裡滿是狠戾,「早知道這婊子還記得我,老子才懶得和你們演那麼多戲。」

「演戲?你什麼意思?」歡子這時不自覺地把女孩護在了身後,一臉戒備地問道。

「意思就是,這婊子是我女兒沒錯,但我根本就沒打算把她接回家去,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周衛平吼著將自己的右手舉了起來,食指上明顯已經少了一截,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這麼說,當年把她們娘倆趕出家門的其實並非你的家人,而是你才對!」沈強怒視著周衛平,心裡已然把對方視作了一頭毫無人性的野獸。

「沒錯,你說得很對,當初就是我把她們倆趕出了我家,結果呢,她們沒過幾天又死皮賴臉地找了回來,可笑的是,那女人後來居然還敢用自殺來威脅我,可惜她猜錯了,我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你就放任你的親生女兒流浪街頭,最後只能躲在天花板里過螻蟻一樣的生活嗎,你他媽還算是個人嗎?」歡子聽完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恨不得馬上衝上去狠狠教訓對方一頓。

「老子當然是人啦,反倒是你們三個,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和螻蟻又有什麼區別?還好意思來教訓我?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那就統統給我下地獄吧!」

周衛平此時瘋狂地張大了嘴,喉嚨里發出了桀桀的怪笑聲,把槍口緩緩地對準了沈強。

「老沈,別怪我,我本來看著超市生意這幾年又回來了,打算重新從你手裡強買回來的,但既然事情都到這份上了,我也就不花那個冤枉錢了,哈哈哈,再見了。」

說完,周衛平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和一陣白茫茫的煙霧。

聞著刺鼻的火藥味,沈強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呆住幾秒後,連忙低頭一看,發現周衛平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幾乎半邊臉都被炸得血肉模糊,只剩嘴唇還在不停地上下抖動著,看上去命不久矣。

「沈哥,怎麼會這樣?」歡子心有餘悸地看向了沈強。

「應該是炸膛了吧,自製武器都容易有這個毛病。」

沈強說著撿起了地上那把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槍體,發現那竟然是把高度接近原版的仿製品,至於為什麼剛好會出現炸膛,除了運氣好,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別的理由。

他回頭看了眼正害怕得縮作一團的女孩,和正在輕聲安撫著她的歡子,不禁喃喃自語道。

天道有輪迴,難道真應了那句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他獃獃地望著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不覺指向了六點,天終於亮了。

- -鹿小寞的第125個原創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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