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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托邦的世界—《列子.湯問》記載的終北國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塗,謬之一國。濱北海之北,不知距齊州幾千萬里。其國名曰終北,不知際畔之所齊限,無風雨霜露,不生鳥獸、蟲魚、草木之類。四方悉平,周以喬陟。當國之中有山,山名壺領,狀若甔甀.頂有口,狀若員環,名曰滋穴。有水湧出,名曰神瀵,臭過蘭椒,味過醪醴.一源分為四埒,注于山下。經營一國,亡不悉遍。土氣和,亡札厲。人性婉而從物,不競不爭。柔心而弱骨,不驕不忌;長幼儕居,不君不臣;男女雜游,不媒不聘;緣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氣溫適,不織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 其民孳阜亡數,有喜樂,亡衰老哀苦。其俗好聲,相攜而迭謠,終日不輟音。飢惓則飲神瀵,力志和平。過則醉,經旬乃醒。沐浴神瀵,膚色脂澤,香氣經旬乃歇。周穆王北游過其國,三年忘歸。既反周室,慕其國,悵然自失。不進酒肉,不召嬪御者,數月乃復。

大禹治理水土的時候,迷失了方向,誤入一個未知的區域。

神話中的大禹,不僅治水,而且也週遊世界列國。相傳大禹親自去天邊探險,他往東過「扶桑「,「九津」和「青羌"的原野,攀登高山到過"鳥谷國」、"黑齒國」和有九尾狐的「青丘國」。向南到過「交趾」(按,交趾是中國古代地名,秦以後為指現在越南北部地方),翻越天氣極熱的九陽之山,到了「羽人國」、「裸民國」和「不死國」。往西去過西王母三青鳥居住的「三危山國」,見到了只飲露水不食五穀的人;還到過堆滿黃金的「積金山」,見過「奇腦人」、「一臂三面人」。向北到過「令正國」、"犬戎國」,又穿過積石山,到北海拜訪了兼任海神與風神的禹疆。大禹告別禹疆後本打算回家,卻又在茫茫風雪中迷了路,反倒愈發向北走去,最後到了一個叫做「終北國」的地方。

南懷瑾大師說得有趣極了。說按照佛學的分類,世界有四大部洲。分別叫做南贍部洲、北俱盧洲、東勝神洲、西牛貨洲。據小乘佛經講,北俱盧洲世界,人沒有妒忌心,沒有煩惱,長壽活到一千多歲,無疾而終,並且思衣得衣,思食得食。北俱盧洲有曲躬之樹,人一蹲下來,樹枝葉就彎下來把你蓋起來,外面的人看不見。更特別的是,要大便時,地上會裂一個坑,大便完了地下湧出一股水把屁屁洗得乾乾淨淨。太神奇了耶!這麼好的地方,與道家幾千年前說的有類似之處

那裡濱臨北海的北部,不知道距離齊州(山東地方,山東稱作「齊魯」)有幾千萬里了。大禹回來給它起個名叫終北國。「不知際畔之所齊限」,不知道它的邊界在哪裡。說是當時大禹帶的測量工具是向「瑤池金母借來的,是一條龍,就像孫悟空的金箍棒一樣,念個咒語可變大變小,用時可變大到幾乎可以測量整個地球,可是在這裡居然沒法測量了」所以,「不知際畔之所齊限」了。

那個地方是真的好,沒有風雨霜露,沒有鳥,沒有野獸、也沒有蟲魚、草木之類。四面八方都很平坦,周圍環繞著層層迭迭的高山(周以喬陡)。正中有一座山,名叫壺嶺。山的形狀象只口小腹大的瓦罐。山頂上有個洞口,狀若圓環,名叫滋穴。洞口中有泉水噴出來,像個噴水池,大禹給它起個名字名叫「神瀵」。它的氣味清香勝過蘭草花椒(臭過蘭椒, 此處「臭」解為「嗅」),喝一口,味道勝過美酒(醪醴,是甘甜的米酒類,也可入葯。《黃帝內經. 素問. 湯液醪醴論第十四》有記載)。噴出來的水,向四面流,灌注到山下,周流全國,到處流遍。那裡地氣平和,沒有瘟疫(亡札厲)。

這裡的人性情委婉順從,不競逐,不爭鬥;心地仁慈,不驕傲,不妒忌;年紀大的年紀輕的一起居住;不分君臣上下, 男男女女,一起遊玩,男女交遊,不用媒聘;在河邊居住,不耕種莊稼; 氣候溫和,不織布帛,不穿衣服;百歲而死,不天折,不生病。

那裡的人民繁衍興旺,人口無數,只有喜悅安樂,沒有衰老悲哀痛苦。同佛經里說的那樣,一直是快樂的。所以佛也說北俱盧洲不需要宗教,因為人沒有痛苦,不需要找依靠,也不需要解決什麼人生問題,也就不需要解脫的了。

那裡的風俗喜歡音樂,老老少少,成群結隊,輪流唱歌,歌聲整天不停。飢餓疲倦了就喝神瀵的泉水,力量和心神立刻得到恢復。喝多了就會醉,十多天才醒過來。用神瀵的泉水洗澡,膚色潔白光滑,芬芳的香氣十多天才消失。周穆王到北方巡遊時經過這個國家,留連忘返,在那裡一直居住三年。回到自己的國家後,仍舊思慕那個國家,悵然若失,不吃酒肉,不親近嬪妃,幾個月後才恢復了常態。

實在是太美妙了,這幾乎是歷代哲人所追求的「大同世界」!反映了道家學派天地境界人類理想的生活狀態。

我們只是覺得,儘管這個書里內容看起來像是神話,或者說類似於幻想,(其實我們現代人並無足夠證據說明,這些上古時代的故事完全都是神話,或者說是幻想)那幾千年前的人為什麼會有這種幻想呢?我們是不是憑藉著現有的認知條件來按常理推斷,理所當然的認為那些故事就是幻想的呢?

無獨有偶,西方的先哲們也有他們的「理想國」,但是好像在層次上顯然低得多。古希臘三大哲學家之一的柏拉圖的對話體著作《理想國》,通過蘇格拉底和他人的對話,給後人展現了一個完美優越的城邦。

柏拉圖把國家分為三個階層:受過嚴格哲學教育的統治階層、保衛國家的武士階層、平民階層。他鄙視個人幸福,無限地強調城邦整體、強調他一己以為的「正義」。在柏拉圖眼中,第三階層的人民是低下的,可以欺騙的。他賦予了統治者無上的權力,甚至統治者「為了國家利益可以用撒謊來對付敵人或者公民」。這可離書名相去甚遠了,理想國居然還要分階層,還要有統治者,離大同世界風馬牛不相及。

柏拉圖出生在奴隸主貴族家庭(元前427年—公元前347年),古希臘著名哲學家。

列子是公元前450年—公元前375年之間,據古文獻記載,(東漢應劭《風俗通義》列氏,古帝王列山氏之後),道家的突出人物代表。

同時代的中外哲學家,對理想的追求不在同一個層次。

再看看列子描述的世界 ;「長幼儕居,不君不臣;男女雜游,不媒不聘」— 連「君 」 和」臣 」 都不分了。沒有「媒」,「聘」,男女雜游;應該是說,世俗的婚姻是不存在的,那麼家庭也就是不存在的。依照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的理論,私有制是家庭和國家的起源。那麼,這個大禹的概念中的「國」 並非是國,你看其描述,連界限也沒有嘛,只是一個遠離世俗社會的美麗烏托邦。

蒙昧時代、野蠻時代進入文明時代前,生產力不會有深刻的發展。所以在這個故事裡,其依靠的根本,是外部環境的巨大的優越性。依靠「神瀵」,就解決了大部分生存所需,而不需要耕種。「土氣和,土氣溫適」,就又不需要織布穿衣,而又沒有了疾病和瘟疫。「緣水而居」 ,又不需要分期付款貸款購房了,一切都完美得天衣無縫。

由此,大同世界得以存在。

致敬我們偉大的先賢的偉大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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