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是如何從魏王變成曹魏皇帝的?
按:曹魏的篡漢,是一步步完成的。先是曹操由司空變為丞相,然後封魏公,然後封魏王。但魏王畢竟不是皇帝,曹操沒有稱帝而撒手人寰。魏王太子曹丕,最終完成了從魏王到曹魏皇帝的轉變。過程是怎麼樣的?來看南門太守《司馬懿》對此段歷史的敘述。
曹丕即王位後,自然不會忘記司馬懿。
司馬懿被封為河津亭侯,列侯分為三級:縣侯、鄉侯、亭侯。儘管亭侯是最低一級,但對於沒有直接軍功的人來說,能封為列侯已屬不易。
曹丕同時命司馬懿由丞相軍司馬轉任丞相長史。這兩個職務雖然品秩都是一千石,屬於「副部級」幹部,但誠如前述,長史的地位類似於秘書長,是丞相府里的「二把手」,重要性高於其他職官。
《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中李晨飾演曹丕
有的史書記載說,司馬懿這個長史並未當多久很快轉任為督軍、御史中丞,並以這個新的身份向曹丕勸進的。這其實有點不對,司馬懿任新職還沒那麼快,他擔任督軍和御史中丞是曹丕禪讓以後的事。
關羽死後,襄陽、樊城的危機表面上已化解,但曹魏在整個荊州以及南陽郡一帶的基礎被徹底破壞,孫權「帥兵西過」,不斷對原劉備和曹魏的地盤蠶食,許多人認為「樊、襄陽無谷,不可以禦寇」。
鎮守襄陽的曹仁也多次請求放棄襄陽和樊城,將戰線收縮到南陽郡內的宛縣一帶。對此,司馬懿認為不可,他說:「孫權新破關羽,此其欲自結之時也,必不敢為患。襄陽水陸之沖,禦寇要害,不可棄也。」
孫權與劉備已結深仇,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得罪曹魏,所以襄陽之危表面看來很嚴重,但實際上襄陽很安全。
曹丕雖然覺得司馬懿說得不無道理,但曹仁那邊回撤的願意也很強,曹丕與父親不一樣,他得管曹仁叫叔父,儘管內心裡不太情願,曹丕還是尊重了曹仁的想法,下令回撤。曹仁「遂焚棄二城」,自動將主力後撤幾百里,回宛縣。
《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中吳秀波飾演司馬懿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曹軍主力雖然撤回,孫權的人馬卻不來佔領這些唾手可得的地盤,誠如司馬懿分析的那樣,孫權不敢兩面開戰,不敢在此時得罪曹魏,襄陽、樊城即使白給他也不要。
但襄陽、樊城已遭曹仁等人毀滅性破壞,再移防回去已不可能。曹操花了十幾年時間苦心經營的荊州防線就這樣白白拋棄了。曹丕恨不聽司馬懿當初的建議,「悔之」。
這時,一種說法在文武百官和百姓中迅速傳播,那就是魏國應該取漢朝而代之。這種說法曹操在世時已經悄悄流傳,但曹操本人一再聲明他不會稱帝,所以類似的預言往往不攻自破。
曹丕即王位後,這種說法突然間盛行起來,並發展成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
三月,曹氏故里譙縣有人發現了「黃龍」,一個叫殷登的人聽到消息後想起四十五年前的一件往事,那時是漢靈帝熹平五年(176年),譙縣也出現過黃龍,擔任光祿大夫的名臣橋玄問太史令單揚這是什麼徵兆,單揚說這個地方以後會有王者出現,五十年之內,此地黃龍還會再現。橋玄和單揚說這些話的時候殷登正好在場,他於是想起了四十五年前的往事。
如果是曹操聽到這些會當成八卦置之不理,如果再折騰就會讓有關部門對當事人進行誡勉談話。但曹丕聽說後卻親自召見了殷登,對他進行了誇獎,稱殷登為「篤老」,說他「服膺占術,記識天道」,並賞賜他三百斛糧食。
這是一個信號,對於那些投機分子來說,再笨的人也能揣摸出來點東西,否則就是白活了。四月十二日,饒安縣(今河北省樂陵)聲稱有白鳥顯現。曹丕下令賞賜,免除饒安縣的田租,並「百戶牛酒,大酺三日」。
整這事不僅有表揚獎勵,還能免田租、吃酒席,利已利地方,天下哪還能再有這樣的好事?你敢獎,我就敢拿。一時間,各地類似報告層出不窮。
最後,連權威人士都出面了,擔任太史丞的許芝遞上了一份二千多字的長篇上書,從「理論上」對這些現象進行了總結,認為這些都是「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明者也」。許芝引用了當時流傳於社會上的大量讖語並進行了新的詮釋,如「漢以魏,魏以徵」,「代赤者魏公子」,「漢以許昌失天下」,「許昌氣見於當塗高,當塗高者當昌於許」,他認為這些無不昭示,漢朝氣數已盡,代替漢朝的正是魏朝。
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漢獻帝劉協坐不住了。十一月,劉協「以眾望在魏」,乃召群臣公卿,表達禪位於魏的意願。劉協下詔道:「朕在位三十有二載,遭天下盪覆,幸賴祖宗之靈,危而復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數既終,行運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樹神武之績,今王又光曜明德以應其期,是曆數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故唐堯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無窮。朕羨而慕焉,今其追踵堯典,禪位於魏王。」
劉協祭祀於高廟,之後派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於曹丕,要求禪位。曹丕推辭,認為「薄德之人,何能致此,未敢當也」。劉協前後三次請求,曹丕連推了三次。
曹丕一方面刻意保持低調和謙卑,另一方面也要看看群臣的反映。於是,群臣們紛紛上書,勸說曹丕接受獻帝的禪讓。史書里記載了十多份這樣的上書,每份上書大多有十來個至數十個人共同聯署。
其中有一份是司馬懿領銜,侍御史鄭渾、羊祕、鮑勛、武周等人所上,司馬懿當時的身份是御史丞,侍御史是他的屬下。在司馬懿率御史台同僚們的這份上書里寫道:「伏讀太史丞許芝上符命事,臣等聞有唐世衰,天命在虞,虞氏世衰,天命在夏;然則天地之靈,曆數之運,去就之符,惟德所在。」
司馬懿等人認為漢室已不可復興,因為「自安、和、沖、質以來,國統屢絕,桓、靈荒淫,祿去公室,此乃天命去就,非一朝一夕,其所由來久矣」。而曹丕自即魏王位以來,「至德廣被,格於上下,天人感應,符瑞並臻,考之舊史,未有若今日之盛」。現在「八方顒顒,大小注望,皇天乃眷,神人同謀,十分而九以委質,義過周文,所謂過恭也」。
這些上書千篇一律,沒有啥新意,詞藻華美,內容空洞,且無不長篇大論,似乎寫少了不能把感情表達盡。對於這些垃圾文字,曹丕卻看得很認真,很仔細,而且每一道上書都親自回復。
如在一份回復里說,初聽禪讓之事,他「心栗手悼,書不成字」。在另一份回復里說:「百姓簞瓢屢空,面有菜色,連粗布衣服也不完整,他們如此受難,皆是我德薄能鮮所致,何敢稱帝?」
對於司馬懿等人的上書,曹丕的回復是:「吾德非周武而義慚夷、齊,庶欲遠苟妄之失道,立丹石之不奪,邁於陵之所富,蹈柏成之所貴,執鮑焦之貞至,遵薪者之清節。」
曹丕甚至說:「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吾之斯志,豈可奪哉?」
群眾的一片熱情領導卻不領,眼看陷入僵局。不管你們如何誠心誠意,也不管「民意「如何強大,曹丕就是不答應。
勸進表累計遞進去了十九次,曹丕駁回了十九次。
外面的人不氣餒,又把第二十次勸進表遞了進去。
還是太尉賈詡的辦法多,他說只這麼勸來讓去不是事兒,他建議由獻帝下令,築一座受禪台,準備好相應典儀,到時候「逼著」魏王就範。
大家都認為這個辦法好。獻帝自然同意,能讓他早點解脫,幹什麼都成。
築壇的事大家推舉司馬懿來辦理。經過商議,地點選擇了許縣不遠的一個名叫繁陽的小鎮。
為何選擇這裡,也許與它的名字有關,繁陽,寓意著興旺。此地位於如今河南省許昌市的西南,今漯河市臨潁縣的繁城鎮。
時間緊迫,好在繁陽鎮周邊有大量駐軍,司馬懿指揮軍士挖土築台。此地現在還有一個司馬村,村裡沒有一個人姓司馬,相傳司馬懿在此駐過兵。築台取土的那個村子大多數人姓楊,如今叫扁擔楊村。
受禪台分為三層,每層二十七級,總高三丈多,雖然算不上高大巍峨,但在一馬平川的許縣近郊,也是個很顯眼的建築了。
十月二十九日,台成,受禪儀式在此舉行。
這一次曹丕沒有再拒絕。
當天,漢獻帝劉協、魏王曹丕以及文武公卿約四百餘人由許縣趕赴繁陽,此行還有匈奴、單于、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等各國的使節,以及十多萬將士,大家在這裡共同見證一個歷史時刻的到來。
曹丕登台,拜謝漢獻帝,接受臣民及各國使節的朝賀,祭天地、五嶽、四瀆,改國號為魏。
自此,綿延四百餘年的大漢王朝宣告結束。
為紀念這一盛事,曹丕下令刻石立碑,這便是「公卿將軍上尊號奏碑」和「受禪表碑」。「受禪表碑」碑文二十二行,每行四十九字,「公卿將軍上尊號奏碑」正面二十二行,背面十行,每行也是四十九字。兩碑記述了漢獻帝禪位於曹丕的經過,它歌頌了禪讓是千古美德,頌揚曹丕「齊光日月,材兼三級」,有「堯舜之姿」、「伯禹之勞」、「殷湯之略」、「周武之明」,特彆強調了曹丕是在公卿將士們多次請求之下,經過「回思千慮,至於再,至於三」才接受禪讓的。
這兩塊碑十分有名,它們被後世稱為「三絕碑」。據唐代劉禹錫在《玉堂嘉話》考證,該碑由「王朗文,梁鵠書,鍾繇刻字,謂之三絕」。
王朗,曹魏老臣,時任御史大夫,司馬懿的頂頭上司,他撰寫的碑文文采非凡,氣勢磅礴,「增字則余,去字則損,不枝不蔓,無懈可擊」。梁鵠,當時名氣最大的書法家,同為書法家的曹操對其字愛不釋手,他的字凝重遒勁,氣度雍容,結構嚴謹,體勢方正。鐫刻該碑的鐘繇前已介紹,他是曹魏重臣,也是大書法家,在後世的名氣甚至超過梁鵠。
他們三個人聯袂出場,被認為是文表絕、書法絕、鐫刻絕,註定使這塊碑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傑作。
更為難得的是,經歷一千八百多年的風風雨雨,這塊「三絕碑」仍得以保存,它們如今存放於河南省臨潁縣繁城鎮的漢獻帝廟內。
摘自:南門太守《司馬懿》,2017年版,上冊第五章第6節
※現代中國,有一個光輝的延安時期,也有一個燦爛的延安文藝階段
※石興邦:《陝西考古會史》2014年版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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