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社會主義的道路上，康帕內拉《太陽城》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總體來說，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康帕內拉設計的「太陽城」對於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嶄新的國家，無論是在社會制度還是生活方式等方面都是非常令人嚮往的。在那裡，不僅消滅了「萬惡之源」的私有制度，摧毀了殘酷的階級剝削和壓迫，實行了財產共有，人人還參加勞動，按需分配，人與人之間沒有欺詐，平等友愛，人人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一切都與康帕內拉所生活的陰暗社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太陽城》從根本上說是一種虛構和空想，缺少改造現存制度的可行方法，並沒有從根本上脫離柏拉圖的《理想國》和莫爾的《烏托邦》，但是，它畢竟是17世紀時期下層勞動人民在殘忍的壓迫下的無可奈何的想法，是對現存社會制度和不平等現象的批判與反思，更反映了廣大人民群眾迫切要求改變現有不平等制度的強烈願望，因而，康帕內拉的《太陽城》在一定程度上為空想社會主義的發展乃至對科學社會主義的創立都作出了一定的貢獻，特別是他創造性地提出的以下幾個觀點。

首先，康帕內拉在社會主義思想史上第一次提出了勞動光榮的思想。通過描述我們可以知道，在實施公有制的「太陽城」中，無論是從事農業、畜牧業，當兵，還是看門、做飯，都被認為是同等重要的，沒有職業上的貴賤與歧視，誰的手藝好，誰的手藝絕，誰就會受到尊敬，這與我們今天所說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謀而合。同時，康帕內拉的這個思想，還解決了莫爾在《烏托邦》中無法解決的難題，即如果社會中人人平等了，誰去干體力活，誰去干臟活累活的問題。莫爾提出保留奴隸的辦法，但是康帕內拉不贊成這個方法，他非常痛恨現存社會中的過度勞動和遊手好閒的人，因此，康帕內拉在《太陽城》中強調一切勞動都由全體公民共同負擔，而且還強調所有勞動沒有貴賤之分。在「太陽城」，只是根據人的身體狀況分配不同的勞動，勞動都是光榮的，人們在「勞動光榮」思想的鼓舞下自願從事各種有益的勞動，並且實行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相結合。這個新思想初步接觸到了由於所有制性質的改變繼而勞動的性質也隨之改變這樣本質的問題。對這個問題，恩格斯說過：「當社會成為全部生產資料的主人，可以按照社會計劃來利用這些生產資料的時候，社會就消滅了人直到現在受他們自己的生產資料奴役的狀況。」「代之而起的應該是這樣的生產組織：在這個組織中，一方面，任何個人都不能把自己在生產勞動這個人類生存的自然條件中所應參加的部分推到別人身上；另一方面，生產勞動給每一個人提供全面發展和表現自己全部的即體力的和腦力的能力的機會，這樣，生產勞動就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成了解放人的手段，因此，生產勞動就從一種負擔變成一種快樂。」

其次，康帕內拉已經開始認識到科學技術對於社會生產的重要作用。康帕內拉本人十分欣賞曾經的「黃金時代」，他在《論黃金時代》詩中寫道：

從前曾有過黃金世紀的時代，

它是會回來的，而且不止一次。

一切被埋葬的東西都力圖重見天日，

它們終於將循環歸根。

狼、狐狸、烏鴉——一切壞東西，

都反覆地說，它們再也不來訪問我們了，

但是，上帝的聲音、預言和故事還是提到了它們，

也提到了一切貪求者。

如果人們忘掉「我的」「你的」，

從事一切有益的、正直的和愉快的事業，

我相信現實生活就會變成天堂，

盲目的感覺就會變成有眼光的高深的知識，

而不是迂腐的知識，

遲鈍、撒謊和暴君的壓迫就會變成美好的兄弟情誼。

但是，康帕內拉對曾經的「黃金時代」的渴望，並不是想要回到生產力極其低下的原始社會。在康帕內拉設計的「太陽城」中，非常重視科學技術知識的學習和研究，注重將科學知識轉化為先進的生產力。他們發明了很多先進的工具，知道如何利用風力，使用秘密的方法進行農業、畜牧業的生產。正是由於科學技術和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太陽城」里人們用於勞動的時間比莫爾的「烏托邦」要少很多，每天大概只要勞動四小時。

第三，康帕內拉提出了十分有創見性和預見性的社會教育制度和方法。他知道下一代是祖國未來的希望，因此特別重視新一代的成長。嬰兒生下來以後，就交由國家進行集體撫養，既重視他們對科學文化知識的學習，也不放鬆鍛煉他們的身體；既有課堂教學，也要走出課堂，去田間、工場進行實地的學習；既注意書本教學，也採用直觀教學，將知識以圖畫的形式畫在牆上，開展生動形象的科學文化知識學習。這種圖文並茂的學習方法，直到現在也被教學者廣泛採用， 是現代社會的一種重要的學習方法。

雖然在通往社會主義的道路上，《太陽城》作出了重要的貢獻，但是 「太陽城」中仍然還有一些不足的地方，仍然保存了一些很落後的風俗習慣。每個人都知道，祭祀是常見的宗教儀式之一，在祭祀儀式上獻祭的祭品多為牛羊、禽類、奶、蜂蜜等等，然而「太陽城」卻出現了人祭。但是這裡的人祭並不是強迫人所為，一切都是自願的行為，「祭祀儀式是這樣舉行的：由『太陽』問人民，誰願意為自己的同胞奉獻自己以祭祀上帝。這時就有比較虔誠的人願意主動獻身，於是大家經過規定的各種儀式和祈禱之後，就把他放在一張四方桌上，桌子的四角系著四根粗繩，繩子連到四個固定的滑輪上，懸在神殿的穹隆之下。然後他們祈求上帝大發慈悲，慨然接受這個自願的人祭，而不是像異教徒那樣強迫牲畜作犧牲。接著，『太陽』下令拉起繩子，把這個人祭上升到小穹隆的中心，並由他在那裡作虔誠的祈禱。居住在這個穹隆四周小房子里的司祭，就從窗口投給他食物，但是數量非常少，直投到全國的罪過被認為已經贖盡為止。他背誦著祈禱文,祈求上帝接受他完全自願的犧牲。經過二十天或三十天的祈禱，在上帝息怒之後，他就可以成為司祭，或者是穿過司祭的小房子重新下來（但這種情形是很少有的）。這樣英勇的人，後來是會因他甘願為祖國犧牲而受到人們極大的尊敬的」。再比如，「太陽城」內的最高領導人不是由人民選舉換屆，而是終身任職，這說明民主制度的不健全；而男女結合需要政府調控，希望繁育出優秀的下一代，這也無疑違背了婚姻的基礎——愛情；行政權和司法權高度集中於一人，又勢必會造成個人專權……

綜上，康帕內拉提出的這些新思想為馬克思恩格斯創立科學社會主義學說提供了寶貴的經驗，但是由於當時社會歷史條件制約，康帕內拉的思想中也表現出很大的局限性。作為唯物主義的信仰者，他否定上帝，不相信靈魂的存在，厭煩基督教義和教權統治，但是在他設計的理想國家中還保留著「大祭司」，保持宗教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他的國家觀，特別是選拔人才的標準具有唯物主義因素，但是仍然建立在人性論的基礎之上，最高領導人遵循天賦條件進行領導，不僅終身任職，而且個人決定一切。這些現象表明，康帕內拉的唯物主義是不徹底的，還沒有完全擺脫宗教勢力的束縛和神權政治觀念。康帕內拉對舊社會進行了尖銳的批判，對新社會作出了大膽的預想，但是卻沒有找到將舊社會改造成新社會的徹底可行的方法，因而被稱為空想社會主義者。

但是，我們應該注意到，康帕內拉的思想也是一直在進步之中的，比如他的國家學說在《論最好的國家》一文中，就比《太陽城》中有了很大的創新和進步。很明顯，《太陽城》里的有關國家問題的敘述還帶有非常濃烈的神學色彩，但是在《論最好的國家》一文中，康帕內拉的字裡行間已經充滿了理性色彩。他認為自己描述的這個國家的制度不是上帝提供的，而是由於哲學家的推理才發現的。馬克思也對康帕內拉的這一進步給予了肯定的評價：「康帕內拉等已經用人的眼光來觀察國家了，他們是從理性和經驗中而不是從神學中引申出國家的自然規律。」

康帕內拉一生都在為爭取祖國和人民的解放而鬥爭，他從年輕時候起就敢於探索真理，不受傳統觀念的束縛，對一切不合理性的思想統治和政治統治都敢於發起挑戰，堅決與神聖不可侵犯的基督教和窮凶極惡的外國侵略者勢不兩立。但是，正是由於他的血氣方剛，勇於指出神學的欺騙性，敢於領導家鄉人民密謀起義推翻統治者，為此康帕內拉一次又一次地被抓進宗教裁判所和世俗監獄。從二十歲出頭的風華正茂到日薄桑榆的老人，康帕內拉在牢中待了長達三十三年之久。在獄中，敵人為了讓他承認罪行，使康帕內拉受盡了非人的折磨，可是無論是水牢還是地牢，無論是「鱷魚坑」還是「馬駒」和「不眠」，都沒有戰勝康帕內拉堅強的意志和機敏的智慧。康帕內拉在《太陽城》中曾對此描述道：「有一位他們（指『太陽城』里的人）很尊敬的哲學家，儘管受敵人最殘酷的刑訊達四十小時之久，但由於始終堅持沉默而沒有說出敵人要他承認的半個字。」雖然康帕內拉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中度過的，但是他卻給人類社會留下了豐富寶貴的精神財富。在極其艱難的寫作條件下，康帕內拉完成了大量著作。他的觀點深受當時義大利著名哲學家特勒肖的影響，雖然在「太陽城」中他主張大祭司管理國家，實行政教合一的制度，並贊成用人祭來贖罪，體現了他唯心的一面，但在認識論上佔主導地位的是唯物論思想。他反對教會，具有明顯的無神論思想，懷疑《聖經》，懷疑聖哲說的話都對的觀點。在康帕內拉看來，過去權威人士的言論是不能夠作為認識自然、認識世界的依據的，經驗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雖然那個時代的康帕內拉不可能認識到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但是他的觀點，在當時仍然是批判唯心主義、反對經院哲學的有力的思想武器，從而在很大程度上也推動了當時思想文化的發展。

在獄中寫成的著作《太陽城》，正是康帕內拉通過對舊世界的批判而進行的對新世界的探索。如今在我們看來，《太陽城》中的許多地方都是幼稚，甚至錯誤的，因為康帕內拉認為這種制度一旦被人所理解就會實現，但他卻不知道，不經過鬥爭與革命，統治階級是絕不會放棄自己的統治權力的，他也不知道在遙遠的未來，只有無產階級才是唯一徹底的革命階級，才能實現康帕內拉所幻想的社會主義制度。但是我們必須認識到，康帕內拉所處的社會與我們相隔久遠，在那個被迷信和宗教統治的黑暗時期，他卻認識到了勞動的偉大意義，看到了私有制的危害，並令人驚奇地預言了共產主義景象，這無疑是值得我們敬佩的。

康帕內拉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是偉大的一生，直到客死異鄉的時候，他還在與敵人鬥爭。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宮城牆的旁邊，聳立著一座灰色的花崗岩紀念碑。這是為了紀念宣傳和實現社會主義思想的偉大的戰士們而樹立的。康帕內拉，這個偉大的名字與他英勇不屈的形象，也將永遠保留在這塊石碑之上。

原題：通往科學社會主義的階梯

摘自：「大家精要」叢書之王翼《康帕內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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