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父母：年輕時分床，年老時分居
文//淡淡下午茶
我的一個男鄰居在去年春節前夕走了，是再也回不來的那種走。
後來，他妻子就住到了市裡兒子家很少回來，我偶爾見到她，一副清瘦的身材和清秀的臉龐，還是和她男人在的時候一個模樣，但是我發現她和人打招呼時的表情卻變了。以前她看見鄰居都是先笑後說話，現在她看見誰都是淡淡的，說話時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被驚擾感。
那天周末，男人小酒後猝死在自己家裡的沙發上，當時身邊沒有其他人，享年50歲左右，在職幹部。
第二天周一，說好的8點整出發去鄉里檢查工作，可是同事打爆了他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他們只好給家屬打電話詢問。女人接到單位電話時，心裡咯噔了一下，她知道他有高血壓，本來這個周末應該回去看他的，可是孫女周五夜裡突發高燒，這兩天她幫著兒子兒媳給孩子喂葯做飯，忙得連個電話也忘了給老伴打。
市區距縣城不遠，30分鐘車程，當兒子開車載著她到達家門口的時候，女人細心地叫上了社區醫生。
一行人上樓，她一邊開鎖一邊急促喊他的名字，自然是無人答應的。進門，一眼看見他匍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跑過去想扶起他，卻發現他已經肢體僵硬身體冰涼。
她嚇哭了。
埋葬了男人之後，女人偶爾再回來，都是和兒子兒媳孫女們在一起，貌似一副天倫之樂，可在我看來，這樣的熱鬧反而襯託了她的孤獨。
我覺得上一代的老人，也就是咱爸咱媽，他們是最能吃苦耐勞和最疼愛自己孩子的一代人。
為啥這麼說呢？因為咱們這一代人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咱爸咱媽或者咱公公咱婆婆給幫忙帶大的。然而咱們小時候呢？一般都是由自己的父母帶大的，咱爺爺奶奶還得砍柴犁地喂牲口拉石頭，根本沒空帶孫子孫女。
我媽說我十個月的時候她下地幹活，收工回來看見奶奶正忙著燒火做飯炕玉米餅子，她姑娘呢？小姑娘我被親奶奶夾在小板凳里不要亂動。沒辦法呀，大家庭十來口子等飯吃呢，我奶奶沒有魔法棒，她只有把到處亂爬的小人兒夾到小板凳的四條腿里。
如今，時光正好，爸媽亦不算老。
書上說老有所為——為兒女帶孩子。
書上說老有所養——做好飯菜養兒女。
我有一位遠房的嬸子，她有兩個兒子，一個安家在洛陽，一個居住在鄭州。倆兒子都生了兒子，倆兒子都想請老媽過去帶孩子。可是我老叔這輩子除了我老嬸兒再沒有別的紅顏知己，所以也勻不出兩個老伴同時給兩個兒子帶孩子。
這怎麼辦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媳婦小媳婦都不好得罪。
關鍵時刻，我嬸子發話了，她說：給你們帶孩子，中！但我有個條件，無論去誰家，我必須帶上你爸，別想著把我倆拆開一個給老大家一個給老二家，我們倆老了老了決不能分居。
哇塞，我這個老嬸兒才是真正的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老頭兒絕的老紫薇，2018版《老還珠格格》。
我還有一位網友姐姐，就是寫《旗袍的美好一天》的作者。前幾年她空閑的時候寫過很多好文章，其中有一篇小說《不如不見》發在我的公眾號里，閱讀量也很高，她有一定的文學修養和寫作能力。
但是這兩年她都沒有再更文了，愛好寫作這件事和愛好打麻將其實是一樣的，無論再忙再累，只要逮住機會和時間，一定急著上桌練練手。
為什麼說愛好是最好的老師，就是因為但凡是你的愛好，就一定擱不下。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神仙姐姐並沒有失蹤，她只是在給閨女帶孩子。少壯不努力，老大帶孩子；無論官居哪一級，退休都得帶孩子。
我問姐姐：你怎麼不寫了？
她說：我在家裡帶孩子。
隔了幾天我又問：你怎麼還不寫？
她說：我一天到晚帶孩子，感覺腦子都遲鈍了。
這個遲鈍我有同感，帶孩子需要不停地說話，哄他吃、逗他笑、陪他玩、給他講故事、回答他提出的千奇百怪卻根本沒有答案可尋的問題……一天下來口乾舌燥，這種交流實在是無聊透頂。
聽說三歲一代溝，奶奶和一個幼兒之間，隔著幾十道溝。所以自言自語久了，人會變得不機靈。
在微信朋友圈，我看見神仙姐姐把閨女家的綠植養得欣欣向榮。但是我沒敢問:姐，我那神仙哥哥呢？一個人獨守大本營？
唉，一對兒勞燕分飛的神仙。
經常來我家送水的大哥，40多歲，身材魁梧。他每次換水桶時，我就趕緊把水桶上面放著的降壓藥拿下來。
他說，這種葯我也吃過，但現在不吃了。
我連忙追問，你血壓怎麼降下去的？
他憨厚地笑笑，說，以前我家那位在家，每天給我做好吃的，吃得我血壓都高了。這兩年她去外地兒子家帶孫子，我每天湊合著吃飯，發現血壓也穩定了。
我心裡樂：我滴個天吶，老婆會引起高血壓？
因為彼此不熟，我們的談話便沒有繼續。
其實我特別想問：大哥你確定你的高血壓是因為伙食太好，而不是因為媳婦太孬的緣故嗎？
家裡水桶上的降壓藥是我老公的，每天一粒。我要不要告訴他，他的高血壓是因為我的廚藝太精湛呢？
送水的走後，我帶著女兒出去買吃的。
忽然發現街邊拐角處兩三年都沒有出攤的白吉饃又開始賣了，不由欣喜。
瘦老頭兒剁肉，胖老太炕饃。瘦老頭膚黑，臉色像放了醬油的肉；胖老太膚白，身材像剛出爐的白吉饃。
瘦老頭兒活潑，話多。我閨女都13歲了，他還一邊夾饃一邊說：乖乖小心，別燙了手。
我笑了，這口氣像我二表叔。
我也話多，說：你好長時間沒出來賣了。
他轉過臉看著老伴呵呵一笑：哎呀，她去大城市裡帶孫子，我自己弄不了，一會兒饃糊了，一會兒肉涼了，還不如在衚衕里下下棋舒服。
白吉饃在胖老太胖乎乎的手心裡翻轉，她微微笑著也不做聲，一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滿足。
在我身邊，因為給兒女帶孩子而分居的老人數不勝數，我肉眼看不出他們年輕時是否因為兒女分床過，但是我十分清楚，我自己已經和老公分床6年了。
請允許我感嘆一下:人生有多少個6年啊！特別是一個女人剛剛成熟到風姿綽約風韻猶存風流絕代的年齡，卻因為哺育下一代而不得不戒生冷戒油炸戒辛辣戒男人，酷刑啊！
孩子是愛情的肇事者和終結者，當你的第一個孩子闖進來的時候，你們還雙雙抱著愛情的大腿誓不分床。當你的第二個孩子又闖進來的時候，愛情抬起大腿一腳把當爹的踢到小客卧。有多少夫妻起初是被迫分床的，我算一個；有多少夫妻後來不分床就睡不著，我也算一個。聽說習慣的養成需要21天，21天是母雞孵出小雞的時間，母雞為了孩子能和公雞分開21天，女人是母雞中的戰鬥機，我已經和老公分床2100天。
不光是我，我的親戚鄰居朋友之中，為了孩子分床的夫妻比比皆是，爸爸陪老大睡，媽媽陪老二睡，夫妻同居不同床，已經成為我們這一代人的夜生活模式。（這種模式的唯一好處，就是方便玩手機。）
我小時候家裡窮得只有一張床兩條棉被，一家四口擠在一起那是迫不得已。現在條件好了，兩口子不分床睡，貌似對不起婆婆置辦的12條被子和三張床。
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睡在一起就盡量睡在一起吧，年輕時為了自己的孩子被迫分床，年老時為了孩子的孩子無奈分居，平時除了打架干仗吵嘴冷戰值夜班，能夠共枕眠的日子，我算過了，也許還沒有咱的頭髮絲兒多呢。
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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