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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漫語】寶玉與可卿

作者:廖悰

秦可卿是《紅樓夢》中身份最為撲朔迷離的人。沒有之一。

按照小說文字,秦可卿來歷貧寒微賤。乃其父秦業當年向養生堂抱養。秦業現任也不過一個工部營繕郎。雖說賈母口中說不堪對方的家境怎樣,只要模樣要好、性格要好,但文字里又有「那賈家上上下下都是一雙福貴眼睛」。憑秦業這等人家能夠因何「瓜葛」能與賈府結親?而且許與賈蓉為妻。賈蓉不是賈府一般子弟,祖父賈敬,父親賈珍,乃寧國府正派玄孫是也。

有學者對秦可卿的身份進行猜測,認為其可能涉及當時清朝宮廷、朝政,而曹家也捲入政治漩渦。秦可卿極有可能乃天潢貴胄——一位真正身份高貴的「格格」。因某種原因借住或隱身於賈府。

一方面是最草根的存在,一方面是最顯貴的存在。

關於可卿身份,當另文言說。這裡來說說寶玉與可卿,他們的關係同樣撲朔迷離。

賈府裡面男女關係有些亂。賈珍、賈璉、寶玉都不是吃素的。賈瑞想入非非結果丟了命,但也是不僅心動,也有行動。草字輩的如賈蓉、賈薔、賈芹都有「亂」的明眼文字。

從女性方面也有不少。至少,涉及了鳳姐,還有這裡的可卿。

寶玉游太虛幻境,見可卿的判詞是:

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後面唱可卿的曲子《好事終》:

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可卿是一個風流主兒,所謂的「擅風情,秉月貌……宿孽總因情!」。

焦大曾經喝醉了撒野罵賈珍「爬灰的爬灰」,這一罵,加上後文可卿死後賈珍的表現,正好給我們讀者對號入座了。我倒認為並不這樣簡單,已在另文敷衍,此處不表。焦大作為寧府的下人,最清楚的只是寧府的事。所以,他的「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最可能指向賈薔或其他人。但是,這個「小叔子」也有學者認為跟寶玉有關,雖然錯了輩分。

賈府比較亂。而且,有很多男女關係都在榮府與寧府之間。明眼文字中,賈璉偷娶尤二姐便是一例。鳳姐與賈蓉也有曖昧,又是一例。

我注意到可卿判詞中的「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中的「不肖」二字。

「不肖子孫」我們聽多了,也說得多了。但《紅樓夢》中這個「不肖」出現得不多。這裡是一處,另一處卻在寶玉出場時的《西江月》上: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可憐辜負好時光,於國於家無望。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或許讀者會說,你也太過敏了吧!?如此文字,哪裡都能遇見,如有雷同,也極可能巧合而已,何苦如此攀扯一起?

不是我過敏,乃是因為《紅樓夢》中的文字均是精雕細琢而成。均可能有蘊意。比如,有學者分析,小說中賈政認為二月二十二日子好,可以讓寶玉及姐妹們搬進大觀園,而雍正死於八月二十二日,而北方民間有所謂「二八月」之說。於是據此不排除《紅樓夢》中言「二月二十二日子好」的動機。

那麼,我這裡的「過敏」不算過分的。

接下來,我們進入本文的關鍵點,寶玉與可卿的關係何以被讀者們感覺撲朔迷離。按筆者的理解,原因在於四個一,即:一個場景、一個吩咐、一個名字、一口血。

《紅樓夢》直接敘述寶玉與可卿的交往便是寧府梅花開放寧府家宴上,賈珍妻子尤氏和兒媳秦氏(可卿)來面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來,寶玉也同來。一時寶玉倦怠,想睡午覺,可卿來安頓。寶玉不喜上房,便去侄兒媳婦(可卿)房間睡覺去了。一個嬤嬤說道:「那裡有個叔叔往侄兒媳婦房裡睡覺的禮呢?」是啊,「禮出大家」,賈府家大業大,規矩也大,寶玉縱然自幼受到寵溺,但一些大節規矩是必然知曉的。此時他沒有守「禮」。可卿作為寧府嫡孫賈蓉之妻,所謂的「冢婦」,身份也非常人所比,一些大節規矩是必然知曉的。此時她也沒有守「禮」。更可駭的是房中驚顯一個特殊的有性暗示的場景:有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兩邊有宋學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有武則天用過的寶鏡,趙飛燕舞過的金盤,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壽昌公主卧過的榻,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等等,還有那令人眼餳骨軟的夢甜香,何等香艷,何等迷人。

接著,可卿安排寶玉睡下,臨走時還不忘叮囑丫頭們一個吩咐「好生在廊檐下看著貓兒狗兒打架」,意味深長。由此方是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終與夢中警幻仙姑之妹乳名叫「可卿」者領略了兒女風情,這就是令人聯想的「一個名字」。

《紅樓夢》中,真即是幻,幻亦作真。故可卿將死之前能託夢給鳳姐言說家事,件件都落到了實處。這裡的寶玉夢中與可卿私情,也未嘗不可是小說以幻寫實。

據此,寶玉與可卿當是極為親昵的,超出一般。

於是,才有寶玉聽聞可卿死:

如今從夢中聽見說秦氏死了,連忙翻身爬起來,只覺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覺的「哇」的一聲,直噴出一口血來。襲人等慌慌忙忙上來,扶著問:「是怎麼樣的?」又要回賈母去請大夫。寶玉道:「不用忙,不相干。這是急火攻心,血不歸經。」

再怎麼著,可卿從名分上只算寶玉的隔房的侄兒媳婦,若僅此關係,可卿的死竟讓寶玉吐了「一口血」,太過了點,頗為怪異。

說完四個一,筆者還發現兩個影射。一種影射是寶玉與茗煙;另一種影射,應是可卿與香菱。

寶玉與茗煙的影射應從「鬼混」說起。第十九回,元春省親回宮後,賈珍請看戲,寶玉又去了寧府:

獨有寶玉見那繁華熱鬧到如此不堪的田地,只略坐了一坐,便走往各處閑耍。先是進內去和尤氏並丫頭姬妾鬼混了一回,便出二門來。

這裡有個「鬼混」一詞。這裡用「混了一回」或者「廝混了一回」都行。偏偏這裡用了「鬼混」二字。《紅樓夢》的文字功夫非我能妄自評議,但作者絕對是非常推敲字眼的。

寶玉是有點「混」,這有著可愛的味道。但「鬼混」的話,便跟賈珍、賈璉、賈蓉等人入了一流。

賈府這等豪門世家,寶玉為何能給我們「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其實,換言之,這種感覺是作者的文字的掩映之後給我們的,然後我們又賦予了寶玉。《紅樓夢》中,跟寶玉「混」過的不少,可卿、襲人等,晴雯口中的碧痕服侍寶玉洗澡,水汪到了床上席子上,洗了兩個時辰……所以,寶玉真有「混」的時候。而且,有「鬼混」的時候。

接下來,寶玉躲清靜,去一間小書房,結果遇見小廝茗煙正和一個女孩「干那警幻所訓之事」。

榮府服侍寶玉的小廝茗煙也在寧府「鬼混」。

而且,《紅樓夢》中,很多人物——主子和下人之間(有時候不一定是服侍自己的下人)有著影射關係。(此處的影射不是有學者探究的小說人物影射明清兩季歷史人物那種)

茗煙此處「干那警幻所訓之事」,之前寶玉也在寧府夢遊太虛幻境,與可卿「干那警幻所訓之事」。

英蓮被薛大傻子搶了作妾,改名為香菱。

剛入賈府,周瑞家的便說香菱「有蓉大奶奶的品格」。此處的「品格」可指容貌、氣質等,當然還有隱含的身世之類。

六十二回,寶玉生日,香菱等鬥草作樂,香菱說有「夫妻蕙」,被豆官取笑想漢子,兩人笑鬧,「香菱的半條裙子都污濕了」。豆官們一鬨而散,寶玉來了。

可巧寶玉見他們鬥草,也尋了些草花來湊戲,忽見眾人跑了,只剩了香菱一個,低頭弄裙,因問:「怎麼散了?」香菱便說:「我有一枝夫妻蕙,他們不知道,反說我謅,因此鬧起來,把我的新裙子也遭塌了。」寶玉笑道:「你有夫妻蕙,我這裡倒有一枝並蒂菱。」口內說著,手裡真箇拈著一枝並蒂菱花,又拈了那枝夫妻蕙在手內。

寶玉見香菱裙子污了,便說襲人有一條與此一模一樣的,叫香菱換上。於是香菱等著寶玉去找襲人拿裙子來。路上寶玉「歡喜非常」,又感嘆香菱的身世,

因又想起:「往日平兒也是意外想不到的。今兒更是意外之意外的事了。」

寶玉接下來將「夫妻蕙」與「並蒂菱」用樹枝兒挖了一個坑,先抓些落花來鋪墊了,將這菱蕙安放上,又將些落花來掩了,方撮土掩埋平伏。

二人已走了數步,香菱復轉身回來,叫住寶玉。寶玉不知有何說話,扎煞著兩隻泥手,笑嘻嘻的轉來,問:「作什麼?」香菱紅了臉,只管笑,嘴裡卻要說什麼,又說不出口來。因那邊他的小丫頭臻兒走來說:「二姑娘等你說話呢。」香菱臉又一紅,方向寶玉道:「裙子的事,可別和你哥哥說,就完了。」說畢,即轉身走了。寶玉笑道:「可不是我瘋了?往虎口裡探頭兒去呢!」

香菱有「夫妻蕙」,寶玉來找她們鬥草一起作樂,正好找了「並蒂菱」。「並蒂」雖然不是「夫妻」,但有夫妻之實。

香菱裙子污了,正好襲人那裡有與此一模一樣的。襲人曾與寶玉狎昵過。

寶玉將香菱的花和自己的花安放一處,下面有花,上面也有花,然後掩埋住。正是「並蒂」而眠的情狀。

然後,香菱紅了兩次臉,叫寶玉不要將裙子的事說給薛蟠薛大傻子。

這件事也太曖昧了,瘋了才敢去虎口裡探頭。

此番乃寶玉遇到了「意外之意外的事」,以前平兒受了委屈,寶玉好容易得以親近,「意外想不到的」。香菱的身份跟平兒差不多,一個是賈璉房中有些體面的丫頭(有夫妻之實),一個是薛蟠正經八百討在房中的妾室。

都是別人的老婆。寶玉遇到如此意外之事,都是「歡喜非常」。

而且,這裡香菱一事,出處透著曖昧。

這個世界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好像一般不套用為「世界不缺少曖昧,只是缺少發現曖昧的眼睛。」

我不是一個愛發現曖昧的人。我只是一個愛看書的人。

文字裡面有信息。有時候讀不出來,有時候還會誤讀。

《紅樓夢》並沒有哇啦哇啦告訴我們這樣那樣。我也不敢明言這樣那樣。這些都是基於 可能的推敲而已。

好吧!再回頭說——香菱形象既然影射著可卿。那麼,香菱跟寶玉此處的情狀自然也配合著前面寶玉跟可卿的「夢幻」中的情狀。

這種處理方式,也是《紅樓夢》中多見的——作者前面說半句,中間隱隱綽綽說兩句,後面再說半句。一件事情你要讀通前後,才能貫通起來,大致明白。更何況後四十回又是一個謎一般的存在。

說到這裡,本文所說的「寶玉與可卿」的關係基本落實——他倆之間有可能關係極為親密、親昵。根據東鱗西爪來看,隱隱約約,至少不能貿然否定了罷!

再加一個有趣的結尾,三十四回,寶玉挨打,因蔣玉菡的事,大家都疑心薛蟠因拈風吃醋泄露的寶玉、蔣玉菡的一些事,薛蟠賭身發誓的分辨:難道寶玉是天王?他父親打他一頓,一家子定要鬧幾天。那一回為他不好,姨父打了他兩下子,過後兒老太太不知怎麼知道了,說是珍大哥治的,好好兒的叫了去罵了一頓。今日越發拉上我了!

奇了怪了!這次寶玉挨打,說跟薛蟠有關係是因為極有可能那些有關龍陽之事,薛蟠拈風吃醋。賈珍比寶玉大了許多許多。又為了個啥要「治」寶玉?

是因為前面寶玉「先是進內去和尤氏並丫頭姬妾鬼混了一回」?還是前面睡了侄兒媳婦的房間?

雲山霧罩。夠你去看的。夠你去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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