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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榮湟:明清叢林僧職制度研究

明清叢林僧職制度研究

叢林,又稱禪林,通常指代禪宗寺院。作為宗教社會組織,叢林為了維持其存在和運行,需要設置系統的功能組織機構。處於最高領導地位的權力機關為住持,其下是西序和東序兩類職能機構。「兩序之設,為眾辦事,而因以提綱唱道,黼黻宗猷」,兩序僧職輔佐住持,分工負責寺院內外事務,保障叢林共住秩序正常運行,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

《敕修百丈清規》是明清法定的叢林管理制度文獻,其中兩序章有關規定代表著當時僧職制度的基本範式。由於「清規為兩序提攝大綱,而立身行事之曲折細微,中間有未盡備也」,明清叢林僧職制度在執行過程中更加重視事務處理的詳細條則和具體程序,呈現出組織行為則例化、條規化的發展傾向。

關於叢林僧職制度,學界多關注宋元、近當代,對於明清研究相當少;且既有研究僅依據一二種清規文獻,對明清叢林僧職制度的具體情形尚未明晰。本文將根據清規、寺志、僧傳、燈錄、語錄等文獻,嘗試對明清叢林僧職制度作一番全面討論,若有不當,請專家斧正。

一、西序頭首

禪寺在佛殿、法堂舉行佛事時,職事僧分東西兩班序列,序列於西班的僧職為西序,其機構負責人稱為頭首。《敕修百丈清規》規定頭首包括前堂首座、後堂首座、書記、知藏、知客、知浴、知殿、侍者。在執行過程中,各叢林往往根據本寺需要有所因革損益。大體上說,「四大班首」——首座、西堂、堂主、後堂,以及書記、知藏、知客、侍者等是明清叢林比較關鍵、常見的頭首職位。

1、四大班首

叢林僧眾分為兩類:一是僧堂內的清眾,「一切照堂規隨眾,不理事務,唯坐靜香」;二是僧堂外的聽用,屬差撥「常住諸務」的執事。《敕修百丈清規》分僧堂為前、後板,置前堂首座、後堂首座以分轄清眾。明清「改僧堂之名為禪堂」,其領導僧職分化為「首座」、「西堂」、「後堂」、「堂主」四職,被稱為「四大班首」。

「首座」即《敕修百丈清規》中的前堂首座,其職責是:「分座說法,開鑿後昆。坐禪領眾,謹守條章。齋粥精粗,勉諭執事。僧行失儀,依規示罰。老病亡歿,垂恤送終。凡眾之事,皆得舉行。」在這些職權事務中,分座說法、坐禪領眾是首座的首要職責。由於住持事繁,堂眾得到住持親自指導的機會並不很多,「若其專事為人,開示警策,勘辦剿絕,以不辜來學者,全在首座之得人矣」,首座成為禪堂日常參禪開示活動的負責人。文獻中首座鉗錘開示學眾的例子很多。如清初三峰系碩揆原志禪師參學於靈隱具德弘禮,順治十六年(1659),「命居座首,倡明三峰之學,勘辨方來,電激雷奔,當者震慄」。又清初磐山系?溪行森禪師曾在玉林通琇座下,「分座說法,四眾參承,機辯敏捷,解說入妙,一時目為大鵬劈海,且稱為森鐵棒雲」。處罰違規清眾是首座另一重要職責。「堂眾有犯堂規者,維那舉出」,由首座「據理諒情罰之」;堂外各寮行眾若違犯清規,由知客糾舉,也由首座處罰。首座是禪堂清眾的領導者,其禪床處禪堂前板第一位,所以有「第一座」、「座元」、「禪頭」、「首眾」等職名。

首座在叢林中地位僅次於住持,若住持闕位或無法履職可「代為行事」。每個住持都會慎請首座來輔助弘法。如明末雲門系麥浪明懷禪師長期追隨湛然圓澄,「湛師每開法,輒命為第一座,倚之若左右手。湛師末年道法絕盛,師首眾,行正令,因之開悟者六人」。有的住持長期不立首座,直至機緣相契才會延請首座。最明顯例子可能是明末臨濟宗匠密雲圓悟。當名聞天下的漢月法藏前來參學,圓悟上堂告眾:「漢公悟處真實,學大而名,先出世於我,所以屈身來此者,為臨濟源流耳。老僧從來不易安首座,今以累漢公。」

「西堂」本指居處當山的他山退院住持,在宋元叢林中它是一些禮儀、說法活動的重要參與者。明清叢林西堂逐漸由堂寮名轉化為固定的僧職。西堂「亞於首座,其才其德,可為班首者也。然雖居班首之位,猶同參學之人」,實質是輔佐首座的「第二座」:「此職在堂,專以調理大眾,副貳首座,綱紀叢林。」其地位與宋元時的他山耆宿已不可比擬。不過,西堂在明清叢林中依然有重要地位。住持付法「常不於列職而必於首座、西堂」,首座、西堂相比其他僧職更容易得到住持付法,故往往是繼任住持的後備人選。如明末雲門系瑞白明雪禪師住持弁山龍華寺,崇禎八年(1635)春應請住持天台護國寺,「入寺,百廢並舉,一旦恢復,秋日即托嘯雲西堂主方丈」而返回弁山;崇禎九年(1636)明雪因病重退居深嵒,又囑咐首座久默繼席龍華寺。

「後堂」,即後堂首座,《敕修百丈清規》規定其職責是「位居後板,輔贊宗風,軌則庄端,為眾模範」。在分座說法權被西堂分割取代後,後堂轉變為率領堂眾作務的負責人:「此職專領大眾,以聽普請作務,般柴運水,摘茶鋤地,一切雜務凡動眾者,必白此職。」

「堂主」,原指寺院中各堂寮負責人。禪堂作為接納十方行僧的修行之所,置有常住香燈田土,故設立「專管十方施主布施錢糧」等經濟事務的堂主一職。

後堂與堂主職責有所側重,不過與首座、西堂一樣「兼有開示之責」。叢林開示在禪堂行香時舉行,由四大班首輪流講解坐禪之法,且有「首座在,西堂已下俱不得說;西堂在,後堂以下皆不許說」的規矩。禪堂休息之際,班首會對禪眾個人進行答疑輔導,這叫做「請開示」。雍正年間天慧徹禪師在杭州崇福寺擔任首座,令了凡際聖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際聖「經數月,無入處,泫然久之」,「一日,方舉前話,胸中若有物脫落,了無一念可得。天慧曰:『參禪須參活句。』問:『如何是活句?』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殊未達,徘徊庭間。聞彈指聲,忽有省,左顧右盼,無非自家受用處。舉呈天慧,乃詰之曰:『既知萬法歸一,畢竟一歸何處?』又不能對。天慧曰:『汝今得處與萌芽相似,須更加精進』」。這個例子展現了班首開示警策學人的生動畫面。

此外,班首還代替住持升座說法,此即所謂「秉拂」。四大班首以及書記、藏主等班首隻要得到住持授意就具有秉拂資格。班首不管是新受執秉拂,還是四時八節秉拂,均需奉住持命而行,按莊嚴禮儀加以延請。班首秉拂一般在法堂舉行,若班首為十方名德,住持也會參加。

2、書記

書記是「職掌文翰」的執事,「書狀」、「外史」、「外記」、「記室」皆指書記。《敕修百丈清規》稱「凡山門榜疏、書問、祈禱詞語,悉屬之(指書記)」,又另設書狀侍者,「使司方丈私下書問」。《叢林兩序須知》規定書記執掌:「一住持奉徵召,所有進謝表章,當代理。一住持聯啟、書柬、回復、顧問、慶弔等,當代理,稿成即呈覆,如住持有餘力,則不預其事。一記錄上堂、小參、開室、普說法語等,如方丈闕書狀侍者,當代理。一山門榜牒、齋疏、往來帖式及祈禱水旱蝗災祭文詞語,悉屬之。」不難看出,書記掌管與常住有關的文字工作,有時可代理書狀侍者之職。清初更涉今回依止天然函昰于丹霞山別傳寺,「師充記室,日數千言,一無所遺,會中目為今之慶喜雲」,很好履行了書記職能。書記還兼管「登記錢帛,教授初機」。如清初南庵大依禪師在林皋本豫會下擔任書記,「書疏文翰,一出師手,眾中習詞義者,豫皆命從師指授」。晚清東天目山昭明禪寺規定:「香客作佛事,歷開鄉貫,付書記自留底稿,或某功德、某佛事,事畢,錢票交付賬房。」

3、知藏

知藏,又名「藏主」,職在管理寺院經藏。由於「各僧看經,多就本寮」,藏殿為經籍收藏之所,知藏之責是保管藏經。《叢林兩序須知》指出藏主具體工作事項,包括安放並登記經典函帙、點對函帙目錄、增補殘斷缺失、曬焙濕潤蠧壞、處理借閱事宜、保管藏鑰、潔凈藏堂等。這其實是《敕修百丈清規》相關規定的細化。出於職務需要,知藏一般「兼通義學」,有許多機會接觸經籍,往往因此有所省發。如明初楚石梵琦禪師依族祖晉翁洵「典藏鑰」,「一日閱《楞嚴》,至『緣見因明,暗成無見,不明自發,則諸暗相,永不能昏』處,有省。歷覽群籍,恍如宿契」。原本知藏與藏主同職異名,清代改為二職並設,藏主淪為知藏屬員。《百丈清規證義記》說知藏與藏主「須協衷保護經藏,凡函帙安置、修補殘缺以及經本出入等事,俱知藏總其綱,而藏主分其執也」。此外,當時方冊藏經印刷業興盛,凡經版收貯、刊刻事宜也由知藏、藏主負責。

4、知客

知客,即「典客」、「典賓」。《敕修百丈清規》載知客主要職責是:迎待接引「官員、檀越、尊宿、諸方明德之士」;照管旦過寮、安頓新到行腳僧。知客旨在「專掌賓客,應酬施主,接納往來十方衲子」,所以要求任職者謙恭有禮以便接待道俗外賓。如清初獨冠行敬禪師皈依費隱通容,長期擔任知客一職,「蓋師為人謙恭,動止不妄,是以容凡遇大賓至,乃命師典之。且典之有方,風雅悅人,老知客之名聲播叢林」。知客還負責製造亡僧唱衣板賬和主持行腳僧喪事。清初雪嶠圓信禪師示寂,弟子曹源大歇延請介為行舟為知客,「其營葬、造塔一應後事,多屬師任」。這是知客主持亡僧喪事的典型例子。

此外據《箬庵禪師客堂規約》記載,信施辦齋散?、僧眾安單、職事請求入堂、求戒者引見登簿、客房什物管理、僧眾犯諍抽單檢點等涉及客堂僧眾事務皆由知客辦理。另據《叢林兩序須知》記載,舉凡接引新僉頭首禮拜住持、頭首知事告假出山行贐送之禮、常住犒勞頭首、分定飯齋、堂內各寮大眾告假、僧眾申請入堂、堂外各寮行眾處置、執事闕補差撥、客寮客房什物管理、引領亡僧喪主等事務都屬知客職權範圍。由此可見,明清知客不僅具有接待和引領的固有職能,而且還負責管理客堂僧眾和堂外各寮僧眾事務。

5、侍者

侍者一般指侍奉住持的執事,故又稱堂頭侍者。《敕修百丈清規》將侍者分為燒香、書狀、請客、衣缽、湯藥五職,規定各自職責:「凡住持上堂、小參、普說、開室、念誦、放參、節臘,特為通覆,相看掛搭,燒香行禮,記錄法語,燒香侍者職之。凡住持往複書問、製作文字,先具草呈;如闕書記,山門一應文翰,書狀侍者職之。凡住持應接賓客、管待尊宿、節臘特為、具狀行禮,請客侍者職之」;湯藥侍者責在「朝暮供奉方丈湯藥,左右應接,佐助衣缽侍者,撫恤近侍行仆」;衣缽侍者則是「掌住持錢帛」。此侍司五侍者別稱為「侍香」、「侍狀」、「侍客」、「侍葯」、「侍衣」。

《叢林兩序須知》、《百丈清規證義記》等私撰清規也普遍實行五侍者之制,且執掌無大變化:燒香侍者仍是住持說法、禮佛等禮儀活動的助手;書狀侍者是住持文字工作的秘書;請客侍者依舊是接待、引領外賓之責;衣缽侍者管理方丈內法器、資財等;湯藥侍者負責住持飲食起居。明前期無作慎行禪師參謁靈隱寺慧明性原,任燒香侍者,「凡幻隱上堂、小參、贈送偈語,諸徒爭執筆記錄,師一經耳目,絕無忘失」,即掌寫錄住持法語,與《敕修百丈清規》契合;然而晚明以後清規卻稱書狀侍者「方丈說法,則寫法語實貼」,「長老語錄,多出其手」,顯然當時記錄法語之責已轉屬書狀侍者。

侍者服侍住持,「得以寅夕咨決」,故「古人親近知識,多在侍寮」。住持喜歡熟悉其生活習慣者擔任侍者,所以長期擔任侍者的僧人並不少見。如凈輝照皈依曹洞宗匠永覺元賢禪師,「為侍者二十餘年」;事達理則追隨永覺元賢及其法嗣為霖道霈,「為侍者三十餘年」。

二、東序知事

禪寺中序列於東班的僧職稱為東序,其機構責任人稱為知事。在《敕修百丈清規》中,東序知事共有都監寺、維那、副寺、典座、直歲五職。儘管每個寺院知事設置各有特色,但監寺、副寺、維那、典座、直歲五職是明清叢林普遍設立的知事職位。

1、監寺

監寺,又曰監院,作為知事之首,是總領寺務的僧職。《叢林兩序須知》記載,監寺參與事務繁多,包括接待到訪外客,訪問信眾施主,會計錢穀出入,分發飯齋,預請化主,置辦什物,差設庄庫職務,訓誨、慰問、處罰行者,保管田莊山界租佃書契,監督田莊事務。這些寺務多與寺院經濟活動有關,有的有專門僧職負責,監寺更多起到督導、總領的作用,故監寺又被禪門中人稱為「權管」、「主首」、「當家」、「主僧」。鑒於財務管理為庶務重中之重,監寺作為庫司首領,直接掌握財務大權。監院在叢林中扮演著「住持右肩,執總庶務」的角色,因此叢林共住秩序的維護離不開監院的努力。明末漢月法藏禪師主席虞山三峰清涼禪寺,其弟子別峰弘萃「任三峰院事者有年,不憚勞瘁,既而隨漢和尚至鄧尉,開田鑿池,一切土木之役,皆賴其經畫區處」,很快鄧尉山聖恩寺也成為臨濟宗三峰系的傳法中心。一位能幹的監寺既能輔助住持總理寺院庶務,且往往是叢林振興的重要保障。清初楚雲興源禪師皈依竺庵大成,時攝山棲霞寺荒落蕭條,「百務不備,笑峰禪師有攝山六不可住之說,眾方憚其久廢,難於肩任」,興源「自請監其院事,如毛遂之自薦者。鶉衣草履,為眾忘身,寒暑晨昏,躬自操作,田園泥水,事事身先,不啻楊岐之事慈明也」。

有些大叢林因為僧徒眾多、寺務繁忙,設置數員監院分工管理,又在其上增設都總諸監寺的都寺,又稱為「都監寺」、「都管」、「都總」,其職能與監寺沒大差別。《百丈清規證義記》說都寺「乃上輔住持,下匡監院者也。雖不如監院之勞苦理事,而大端則須總持,是故亦名總理……在常住教十年監院之勞,方充此執,乃酬勞安享之位」,可見都寺不負責具體事務,只是進行指導和參與決策,而且必須有十年監院資歷方可任職,故叢林設置此職實際上是獎酬資深監院。由於都寺「總眾務、掌叢林、接來往、應官長」的職能地位,所以都寺成為代表常住與官府交涉的寺院戶主。

僧人出世之前往往會經歷監院、都寺的任職歷練,以便提前熟悉叢林庶務。如明末石車通乘禪師參密雲圓悟於金粟廣慧寺,任職都寺,「一日領眾作務,云云:『我在龍池為都監,做在人前。』師云:『虛名要它作么?』」,圓悟當年在其師幻有正傳門下也曾長期擔任都寺。

2、副寺

副寺是掌管財務的僧職。「庫頭」、「櫃頭」、「財帛」、「知庫」、「掌財」等都是副寺別稱。《敕修百丈清規》指出副寺「掌常住金谷、錢帛、米麥出入,隨時上歷,收管支用」,是替監寺分勞的副職。由於副寺「其所管執與監院同,凡事與監院和衷共濟,一切繁雜瑣碎之事,監院不及照管之處,賴副寺治理」,所以處理事務繁雜。《叢林兩序須知》列舉副寺應辦事項,大致可梳理為登記常住財務出入、保管庫內錢糧布帛米穀、管理倉庫、置辦庫內所需、辦送常住所需物件、犒勞執事、買補日用食材原料、製作糕餅果蔬、處理施主設齋事宜、登記常住什物等。凡財務開支事項,副寺均需與監寺等會商:「凡買辦物件,須通知監院開單,小則庫房商議,大則客堂共酌,然後與監收同辦,監院、副寺、監收三人同到,方可登賬。」

如何平衡維持良好財政狀況和給予寺眾福利是副寺掌財的難點。體恤僧眾的副寺容易獲得好評。如清初朗然一空禪師參謁隱元隆琦,「為典庫鑰,傾心恤眾,道譽籍甚」。若是為縮小開支而節流厘弊,往往容易招惹怨尤。如明末石奇通雲禪師依止密雲圓悟,「見叢林弊端日起,靡費少節」,崇禎九年(1636)冬自願擔任副寺,然而「每革一弊,怨□繼之,詆向本師,本師隨加罵詈」。

3、維那

維那,又稱「悅眾」、「綱維」、「堂司」。《敕修百丈清規》稱其:「綱維眾僧,曲盡調攝。堂僧掛搭,辨度牒真偽。眾有爭競、遺失,為辨析和會。戒臘資次、床歷圖帳,凡僧事內外,無不掌之。舉唱迴向,以聲音為佛事。病僧亡僧,尤當究心。」即以管攝堂眾生活事宜和舉唱迴向等為主要職責。維那執掌可分堂內與堂外:堂外活動是「二時功課,率眾領班;上堂說法,白椎示眾」,主持念誦、宣白、舉咒、迴向等聲音佛事;堂內活動是「凡堂中失儀,遵規舉罰」,維持禪堂秩序。明末林皋本豫禪師曾參湛然圓澄,充職維那,「有閩僧犯堂規,師欲舉罰」,同在會下的費隱通容為之關說,「師厲聲曰:『老兄得恁么鄉情太重,他日若為號令人天!』後費開法金粟,每每舉此誡諸學者」。這個案例正反映出維那整飭堂規的職能。清初介為行舟禪師依止萬如通微於龍池,「一見機緣契合,遂命為維那」,「師乃調攝有方,內外咸悅,朝夕惟率眾扣激此事,日益智證」,充分盡到「調度約束」清眾的職責。維那也指導堂眾修行。如晚清定念真禪禪師參雪叟悟潔於武進天寧寺,「命就維那之職,師持規峻整,升堂入室,具有儀範,學者經其指示,多所悟入」。

4、典座

典座是負責叢林飲食的「司命」僧職。《敕修百丈清規》規定典座「職掌大眾齋粥」,具體包括照管炊食,管理常住齋料,教訓、選?局次行者,管理廚房器具,等等。《叢林兩序須知·典座須知》規定典座處理事務的具體要求,基本不出「掌眾飲食」的範疇,顯然典座職能並無變化。其中,準備住持、頭首、知事飲食是典座的重要職責。清初林皋本豫禪師「五坐道場,未嘗間操匕箸,背眾而食。有典座自取常住面,作飥供師。師廉問,知其故,立命賠償庫司,且擯逐之」,典座掌廚以護惜常住為原則,即便住持也不可損公肥私。

5、直歲

直歲是叢林中掌管勞役、作務的僧職。《敕修百丈清規》載直歲管理具體事務,包括修造殿堂寮舍、修換什物、役使勞工、監督工程、巡護山門以及管理碾磨碓坊、牛馬船車等生產運輸工具。《叢林兩序須知·直歲須知》對直歲事務提出若干具體要求,與《敕修百丈清規》規定的職權基本一致。普請出坡是直歲所掌重要事務。清初妙雲真雄禪師曾參具德弘禮於靈隱,擔任直歲,「雖執勞務,參究益切,猶如觸壁面牆,了無縫罅。一日普請挑柴,竟忘其處,信步隨行到北高峰」。此外,據《直歲須知》記載,直歲參與事務還包括管理司什房工具、亡僧荼毗、祭掃祖塔,等等。

三、辦公場所和列職雜務

為便於處理日常事務,頭首、知事這類職能機構負責人往往有實體化的辦公場所。禪門稱其為「寮」、「寮舍」,「取多人同居,共司一務,故稱寮也」。寮舍既是辦公場所也是僧職居所。首座辦公場所及居所稱為「首座寮」,監寺稱「監寺寮」,其他頭首、知事以此類推。某辦公機構或其負責人又被稱為「某司」,如「客司」是指知客或知客寮,「侍司」可指侍者或侍者寮,「堂司」也即維那、維那寮。

明清清規文獻對頭首、知事這類序執機構的辦公場所多未言明,相關記載集中於寺志、山志的「建置」、「梵剎」部分。筆者選取黃檗山萬福禪寺等三所著名叢林,將序執寮舍相關信息列成下表(表1.1)。

表1.1明清寺志中的序執寮舍設置

這三所寺院分別是所在地區規模較大的名剎,僧職設置較為規範,具有一定代表性。表中清代序執寮舍較明代為多,反映出清代叢林由於部分列執升格為序執導致序執職位更為複雜的歷史事實。而且鑒於寺院之間僧職設置的差異性,寮舍建置及其空間格局往往具有地方特色。如黃檗山萬福禪寺首座寮、西堂寮、書記寮均在方丈旁邊;雪竇山資聖禪寺首座寮在方丈東邊,西堂寮、書記寮卻在法堂東廊;而丹霞山別傳寺首座寮卻在影堂之左。

一般來說,序執寮舍空間布局會遵循兩個原則。第一,職能機構布局集中緊湊。如康熙間修建的瑞安仙岩寺首座寮、西堂寮、後堂寮、堂主寮在月恆樓上下,都寺寮、監院寮、知殿寮在祖堂附近,書記寮、燒香寮、記錄寮、衣缽寮、湯藥寮在方丈左右,庫司寮、知庫寮在庫樓,典座寮、知事寮在天香樓上。又如乾隆間重建的揚州建隆寺僧職寮房主要分布在大殿左右兩廂以及大悲殿左右兩廂翼樓上下,前者有副寺寮、羯磨寮、知客寮、巡照寮、書記寮、西板堂、教授寮,後者「凡各列職禪寮居樓上,眾雜務禪寮居樓下」。這種組團式的空間結構將職能相近的辦公機構集中起來,便於形成系統的功能分區團塊,加強寺政部門的相互聯繫。第二,功能分區組合就近便利。如順治時重建的慈溪五磊寺西堂寮、都監寮、書記寮、知藏寮等在法堂東青序樓上下,監寺寮、副寺寮、典賦寮在法堂右長庚樓上下,知客寮、直歲寮在彌勒殿左右,知眾寮、知殿寮在大殿西昭陽樓下。清初杭州理安寺布局則是首座寮、西堂寮、書記寮、知藏寮、藏主寮在法堂右廂,後堂寮、堂主寮在禪堂左梅萼樓,維那寮在禪堂右桂花樓,都監寮、監院寮、副寺寮、監收寮在庫房左右,典座寮在廚房左,值歲寮在旦過堂後。序執寮舍屬輔助使用空間,它們圍繞事務相涉的核心功能建築分布,有利於提升僧職部門的辦事效率。以上兩原則在崇禎間修建的金粟廣慧寺、康熙間修建的普陀洛迦山普濟禪寺、晚清修建的武進天寧寺、光緒間修建的東天目山昭明禪寺等名藍中也有充分體現,證明它符合叢林建築布局的一般規律。

序執辦公機構有的是某一職位所專有,有的是多位執事所共有。上述金粟廣慧寺、瑞安仙岩寺、慈溪五磊寺等叢林都是採取單寮制,然而杭州理安寺卻實行共寮制與單寮制結合的混合制。其中,「座元寮在法堂右,與西堂共單傳戒」;「後堂、堂主共寮,在梅萼樓左」;「都監寮在庫房左一間」,「監院與都監同寮」;「維那寮在桂花樓右一間」;「書記寮在法堂外西首第一間」;「副寺寮在庫房右一間,與監收共」;「藏主、知藏寮在書記寮下一間」;「知事寮在庫房外樓」;「知浴寮在知事左一間」;知山「寮在賢者樓第二間」;燒香侍者「寮在松嶺閣上」;記錄「寮在法堂外左一間」;湯藥侍者「寮在法堂外左二間」。由此可見,採取共寮制者主要是職能相近、來往較密的序執,這一方面便於各相關寺職會商具體事務,另一方面也可節約行政建設支出。

辦公場所的空間、設備、器具是執事處理事務、履行職能所必備。其所有權屬於常住,執事只擁有一定時期的使用權。為避免退執僧職在交接之際侵吞寮舍什物,《敕修百丈清規》實行登記制和賠補制:「庫司當置總簿,具寫諸寮什物,住持、知事簽定。仍分置小簿付諸寮,兩相對同。新舊相沿交割,損者公界修補,缺者本寮賠償。」新舊執事交割時登記、檢查、修補寮舍什物,有利於保護寺院公共財產。這種制度規定在地方性清規文獻中得到普遍執行。

《叢林兩序須知》規定兩序「本寮所有常住物件,宜置簿登記,以便查考」,這個寮舍什物登記簿存於本寮,備查考之用。「副寺須知」稱「大小諸寮所有器用什物,當置總簿記定,以便查考」,即副寺另置有各寮器用什物登記總簿,以便與本寮登記簿比對。什物登記簿詳載執事任職前寮舍什物情況,在新舊執事交割時又成為檢查清點什物是否完好無缺的憑據。如「書記須知」稱「退職日將本寮常住文書什物照簿簡點分明,交與新書記掌管,毋致混亂」;「藏主須知」稱「退職日將本寮常住物件並藏內經典函帙,照號對簿簡點分明,交與新藏主掌管,毋混亂」。交割對象一般是本寮新執事,不過首座是要求「交與知客照管」,維那則要求「交與副悅眾代管」。對於常住什物,也強調加以護惜。如「副寺須知」稱「什物動用,期乎節儉公平,不得輕與濫費,虧損常住;凡事以護惜常住為心,而又不可遇執,克減大眾」。若什物有損壞或欠缺,則應及時修補和置辦。如「直歲須知」稱:「鋤鋸刀斧、蓑笠杠繩、所用雜物等,須安放司什房內,令司什照管,有破損朽壞者,分付及時收理……司什房內動用什物,欠缺應買者,當白庫司置辦」。

叢林職能機構在頭首、知事之下設有次級職能機構和相應辦公人員。這些辦公人員在負責事務上冠以「頭」、「主」之名,表明他們是頭首、知事轄下的專職人員。《敕修百丈清規》稱其為「列職雜務」,包括寮元、寮主、副寮、延壽堂主、凈頭、化主、園主、磨主、水頭、炭頭、莊主、諸庄監收,並規定各自職能和負責事務。列執人員地位較低,明清寺志、清規文獻少有專門記載。《雲棲共住規約·各執事條約》列舉知山、知屋、直板、飯頭、菜頭、茶頭、柴頭、火頭、碗頭、磨頭、園頭、凈頭等列執,其執事設置及職能總體上遵循《敕修百丈清規》。

《百丈清規證義記》將僧職分為序執和列執,並將列執附於序執之下。以禪堂而論,除了四大班首、維那、聖僧侍者,還有其他職事。如「悅眾」,「乃維那之副,此職凡有數人」,協助維那維護禪堂秩序;「參頭」,「乃一堂參學之首,看驗功夫,開示後學,護助參禪,不理餘事」;「禪堂香燈」,負責「焚香、供水、點燈、息燈,晚課眾上殿時,掃地、拭桌,照管堂師行李」;「司水」,「每日清晨打麵湯、三時漱口水、出坡凈腳水,應時打掃前後丹墀及小凈溝」。又如典座職掌廚房,轄下設立多種執事。其中「貼案」,系典座副職,「凡上供供菜,須制熟得味」,「若大眾菜及客菜,應先嘗味,使調和得宜」,即承擔燒制菜疏之責。「飯頭」,「煮大眾粥飯、洗鍋」,「香到開梆,打粥飯」,負責做飯、分飯事宜。「二飯」,作為飯頭助手,「每日料理小食」,並負責客堂僧眾飯食。「菜頭」,「洗切大眾菜,聽典座調理」,「辦齋等事,一齊相幫」。「火頭」分大小二執,負責燒火和看管灶火。「水頭」,「掌理廚房、茶房及各堂缸水」。「磨頭」,負責磨米麥等、製作豆腐。「雜務」,負責廚房雜務,兼「桶頭」職,收拾飯桶、洗凈器皿。「香燈」,「打掃廚房內外」,「照看眾人行李」。

此外,叢林中還有非隸屬於知事、頭首的獨立職能機構。這類僧職包括聖僧侍者、延壽堂主、寮主、殿主、塔主等等,清規文獻稱其為小頭首。聖僧侍者屬禪堂僧職,負責禪堂齋供茶湯、香火燈燭等供具。延壽堂主掌管安養病僧的延壽堂。寮主,即知寮、寮元,原負責管理眾寮經文什物、看守眾僧衣缽,清代職能變為「專主旦過堂」。殿主負責管理佛殿,「為眾香燈之首領,代眾僧勤事佛陀者也」,其下轄有法堂香燈、藏樓香燈、外塔主、內塔主、祖堂香燈等數職,負責各宗教場所的焚香、燃燈和打掃事宜。

與頭首、知事相同,列執也有其辦公場所。列執寮舍的空間結構也遵循集中緊湊和就近便利的原則,它與序執寮舍系隸屬關係,因此在空間格局上具有主次結合的特點。如清代普陀洛迦山普濟禪寺知眾、知客、照客、知隨等寮在綉佛殿上的瑞日樓,副寺、貼庫、卧具等寮在庫樓,覽翠樓「上為都監、監院寮,下為廚眾等寮」,香積樓旁的平房「內為典座、貼案及廚眾等寮」。杭州理安寺的列執寮舍則是:「殿主,單在天王殿前右一間,與巡照、門頭同寮」;「庫頭同貼庫、米頭共寮」;「茶頭,單在本樓三板」;「園頭,單在旦過樓下,與巡山、接供共寮」;「行堂,單在齋樓右,與碗頭共寮」;「知器,單在接供寮旁小一間」;「磨頭,灶樓安單」。列執的辦公場所一般無單寮制,而是職能接近的多執事共寮;且辦公場所亦是其安單之地,如殿主、園頭、行堂的寮舍也即居所;有的列執則是直接安單在工作地點,如上述茶頭、磨頭即此例。

不難看出,上述序執、列執的職能機構和辦公人員在實踐中形成了一套功能齊全、分工明確、統籌兼顧的組織管理體系。不過,如果僅有職責明確的僧職人員和必要的辦公機構,那還不足維持叢林組織機構的有效運轉。宋元禪林清規既規定僧職如何處理事務,又指出僧職不職行為,實際上具有組織習慣法性質。明清叢林僧職制度實現了僧職組織習慣法向部門成文法的轉變,各個職能機構分別制訂適用於本寮舍的規約、條例:禪堂有禪堂規約,客堂有客堂規約,廚房有廚房條規,下院有執事規約,山寮、收供寮、園房寮、旦過寮等等單位也有相應寮規。這種堂寮規約、條例以公約形式強制推行於相應組織及僧職人員,使寺務處理有法可依,有例可徇;同時,又有監察僧職負責監督執行情況以及處罰違規執事的制度性規定,這些配套措施都確保叢林組織機構職能的正常發揮。

四、僧職任免與監督考核

各僧職機構處理事務不同,對任職者能力素質有不同要求。如首座職在分座說法,故「必才德服眾,學悟兼濟,堪繼法道者主之」;監寺職在總領庶務,「當斯職者,須公廉勤慎,以眾心為心,愛惜常住,如護眼睛,洞明因果,深懼罪福」。然而,僧職選拔任用權掌握在住持、知事、頭首等少數人手中,各執事未必都能勝任其職。

叢林僧職任免有一套程序制度。《敕修百丈清規》規定頭首、知事由住持決定人選延請,小頭首以及列執由維那擇人延請。住持決定知事、頭首人選一般通過「和會充職」,即預先提出人選再徵求知事、頭首及前資勤舊同意;有時是「不先和會,默擇人定」,即由住持一己獨斷。決定人選之後,以「奉堂頭和尚慈旨」的名義,延請某僧充某職。這揀選過程充分體現出住持在人事任免中的決定權和權威性。僧職告退與延請先後進行,有一套繁瑣、隆重的禮儀,或許可歸納為舊執告退、住持於方丈任命新執、於僧堂告知大眾、新執於堂中受賀、大眾送新執歸寮、新舊執詣方丈告謝、新舊執巡寮、方丈茶湯點心管待。至於小頭首及列執,先由維那決定人選,經「和會」商量後正式任命。不過,僧職任免制度在執行過程中漸有變動,到了清代已有許多不同。據《百丈清規證義記》記載:

「凡請序執,預日客堂與維那開眾僧名冊及各所宜,呈住持閱。住持若許,即留維那、知客,另差侍者請悅眾同受執之師進方丈,行禮已,命坐敘話,量才安執,取其所宜。次日早粥過堂,齋堂內念供,請執事,送位。四班首及監院、都監、副寺、住持送位,其餘知客送位預先掛牌,牌雲『奉和尚命,請某甲師為某某執事』云云二板後,鳴序板,新請序執搭衣持具,舊執不搭衣,齊到客堂,知客即依次宣執單。云云宣畢,白眾云:『恭喜諸位師傅』,普禮一拜。舊執先到方丈,兩邊站班。次知客領新執到方丈,前云:『新請執事展具,頂禮和尚。』三禮畢,新執退廊下,舊執出位,向座排班。舊執首眾云:『頂禮和尚。』禮畢,住持云:『參堂。』舊執先至堂兩邊站班,知客鳴報板三下,云:『新請執事師參堂行禮。』乃至禮圓,四班首住持送位已。住持即退出其餘維那接具,依次照執送位,一一送畢。維那云:『恭喜諸位師傅。』一拜。拜畢,各照本位調單,次第而坐。是日晚課,大殿送蒲團位,送寮。課畢,維那云:『新請執事師出位行禮。』禮畢,班首秉拂見下。云云維那云:『新請執事師上祖堂禮祖。』不鳴鐘。次上方丈。禮畢,知客領新執巡寮,鳴引磬,云:『新請眾執事師巡寮。』問訊某某師,乃至巡畢。各回已,客堂鳴序板,眾集看單,回堂。方丈請茶。茶畢,回堂,依位坐香。將到止靜前,散香坐畢,維那云:『新請執事師出位行十方禮。』若系班首,則行禮時諸序執應下單,在本位立,獨清眾不隨諸執還禮。因此禮蓋為序執而設也。禮畢,維那復云:『兩序師傅代諸位師傅看單。』白已,維那同眾執看本堂單,東西各一拜。禮畢,各照本位坐止靜。」

由上可見,序執名單是先由知客預擬,再由住持審定,這與《敕修百丈清規》迥然不同,不過任免權依然掌握於住持之手。執事延請任命程序是住持於方丈內任命、齋堂請執事送位、新執事搭衣持具、客堂宣布執事單、新舊執事到方丈頂禮住持、新舊執事參堂行禮、晚課新執事出位行禮、新執事祖堂禮祖、再上方丈頂禮住持、新執事巡寮、方丈請茶、止靜前新執出位行十方禮。與《敕修百丈清規》的相關儀軌相比,禮拜方丈、參堂、巡寮、請茶等環節有所因循,只是行禮程序更加複雜。這套延請程序通用於序執,不過新舊執事參堂巡禮只適用於「堂內貼單者」,「若侍寮只記錄參堂,影堂侍者雖貼單而不參堂,又如都監、監院、知客等俱不參堂」。列執人員延請「不用此禮」,禮儀活動相對簡單:首先是知客決定人選、和會充職,引領新列執上方丈禮拜,接著由「監院、維那、知客、侍者其四人同送進寮,送單已,客堂請新執茶飯」。

從序執、列執任免程序可以看出,維那在請職禮儀中只是起到主持儀式的白椎作用,並未參與選拔擇取;知客則不僅僅是引領者的角色,一般序執、列執、作務行者是由其擬派差撥。顯然,知客一定程度上握有部分僧職的銓選之權,實際上成為明清叢林的「人事部長」。這些具體情形皆與《敕修百丈清規》有出入。

首座地位崇高,其延請任命異於一般執事。尤其是德高法深的立僧首座、名德首座,「不可輕舉」,必須要用隆重儀式加以延請。清代首座延請禮儀如《百丈清規證義記》所載:

「凡請首執,住持預日齋堂表眾云:『今有某甲大師或某和尚才德兼備,眾所推服,知見高明,慧命所寄。佇俟法雨普沾,少刻,大眾師恭請,伏望悲允。』午後二板,鳴寮板,眾集客堂,恭請。請畢,上方丈。禮畢,參堂,住持送位。眾禮畢,送寮。是晚課時,侍者傳秉拂牌,牌右上貼紅簽。簽上寫雲請某首座和尚或稱大師,余執隨改住持命侍寮傳爐、紅衣、拄杖到首座寮。課畢,首座搭衣,侍者執杖隨後。維那雲迎請首座師。鳴引磬,迎至座前。首座行禮,禮圓登座。侍者侍立兩傍,維那舉贊,首座拈香畢。維那雲頂禮首座師。師雲不消即止。說法竟,維那雲頂禮首座師禮畢下座,眾送歸寮,辭送即止。首座上方丈,禮住持。呈稿已,謝侍者一拜。方丈待茶,記錄寫法語牌懸掛。次日,首座出己資,請庫房設煎點供眾。若首座淡薄,常住代資。」

上述延請程序包括住持齋堂表眾、大眾於客堂恭請、新首座上方丈禮拜住持、參堂行禮、眾送歸寮、晚課畢新首座秉拂、眾送歸寮、再上方丈禮拜住持、方丈待茶、新首座設煎點供眾。這個儀式與《敕修百丈清規》相比,延請地點由僧堂轉移到客堂,其他禮拜住持、參堂巡禮、眾送歸寮、首座普說、方丈設茶、首座與大眾茶等禮儀環節差別不大。此儀式也適用於延請其他班首:「或新請班首,受執秉拂,儀同此,課畢在大殿設平座香案為異。」

為使僧眾對各執事瞭然,明清叢林採取了兩種辦法。其一,在齋堂和客堂貼執事單。執事單,「亦名執事榜,實貼齋堂,每執若干,另用小條書人名而加貼之。又客堂用大牌一塊,照齋堂單而具書之,書法從中至邊橫列,上書序執,下書列執,字須正楷,右之邊行書題,左之邊行年月日及住持某甲重錄」。《三峰久遠清規》規定「執事名目造一粉紅大牌,依次書明,注其來歷、戒次前後」,這也屬執事單性質。其二,立執事簿。密藏道開《楞嚴寺禪堂規約》規定禪堂立有執事簿,「凡欲入堂及領執事者必白首座,訊其名號、鄉族及無忤逆逃叛緣事在官等由,然後錄草簿,登水牌,令之安單就職,閱旬月,察其人果心無外慕,與眾和同,然後入堂者登床歷簿,領執事者登執事簿」。

辭職、退職是僧職任免制度的另一方面。《敕修百丈清規》規定知事、頭首擇日向住持稟退,列執在知事、頭首退職後另找時間向維那告退。清代辭退職制度有所差異:「凡兩序有辭執者,午後先上方丈,作禮辭執,至晚參堂。列執期滿要退,到客堂辭執,不上方丈,亦不參堂。」序執辭職要向住持稟退,晚課還需參堂;列執向知客辭退,不用稟告住持,也不必參堂。這是僧職任期屆滿退職的情形。《楞嚴寺禪堂規約》規定:「堂外執事除犯清規立擯外,凡無過欲起單者,須半月前預白,請人替職,如滿半月,即無人交替,聽從起單。」即是說,執事任期未滿求退,須事先通知知客請人替職,做好善後工作。住持、知客對執事稟退,一般先加慰留,再根據在職表現和寺務需要決定是否免職。

交割是新舊僧職接替的重要問題。成於晚明的《楞嚴寺禪堂規約》詳細記載其交割制度:「禪堂立交割題名簿一扇,佛像經書器物簿二扇。凡交割家務,須舊管者或點茶,或備齋,請住持及堂內外各庵首僧,切近檀越,眼同將常住佛像、經書、器物,照簿逐一查點,交收明白。然後題交者、收者名於交割簿。方丈以下,皆書名花押證盟。如有缺少,須責賠償。蓋常住物寧有增無寧有損也,倘下手無正職收領,聽住持或首座命僧署管,署管人亦須題名交割簿,常住物不可令一日失守。其佛像經書器物簿二扇,一存欽賜匣內,以立根本,一存首座寮,以時稽查,如有檀越增施佛像、經書,及賢能主僧新置器物,即須添記二簿,以聽交割。」楞嚴寺對交割程序有嚴格要求,交割必須舊執事與住持、各庵首僧以及鄰近檀越一道照佛像經書器物簿逐一清點,確保無闕失後還要求題交者、收納者以及清點公證人簽名於交割題名簿作證;而佛像經書器物簿又是一式兩份,分別收藏,以利於稽查,若增置什物則添記於佛像經書器物簿。這種嚴格的登記制度和清查制度目的就是儘可能保護常住什物免於人為侵損。

執事旨在為眾辦事,各叢林均要求其「處事必須公道,勿得情存憎愛」,且「無論崇卑,咸宜竭盡心力,輔翊常住」。為督促執事辦理寺務,明清叢林制定了一套監察、考核制度。

明清叢林多設立「僧值」一職,檢舉僧職不職行為。該職並無實位,屬兩序眾僧挨次輪值,負責叢林日常監察事宜,故「亦名糾察」。「此執毋論住持及諸執事,有過則舉,有失則罰,不顧私情,乃叢林公直之執」。《雲棲共住規約》規定,僧值是「依巡照牌以次輪流,堂內不在輪數」,「三個月輪得一次」,「叢林大事及眾中賢否是非,倘不平心不合理等,俱要一概至公無私,直言無隱」;所檢舉之事與人要登記入事宜簿:「月日頂頭寫,所舉事低一字寫,不依式,罰銀一分。每日早,舉事畢,錄上簿,先送堂內點取,後送外管事再議,取當行者登事宜簿。」有叢林設立「擇善」,其職能性質與僧值頗相似:「逐日輪流,各寮巡察,互相警策,慎勿情存憎愛,護惜瑕疵,凡有功者必記之,而有過者必錄之。」

明清叢林還定期考核執事履職績效。一般來說,每月十四、三十日晚,住持會請兩序茶話,結算寺院半月錢糧收支,考察執事履職情況。不同寺院具體做法可能有所差別,明末虞山三峰清涼禪寺的慣例是:

「稽考之期,准於十四、廿八日庫房集監院、堂主、司庫等□賬明白,各押字畢,惟下院司庫只廿八日一次入山。至晚間,知事白椎集眾,各著偏衫,入監院堂展具。大監院關聖前三拜起立,維那又白椎二下,唱云:『在院海眾半月之內所作所為,出入財利,飲食衣服,有私有過,惟聖鑒罰,有功有德,惟聖護持。』復白椎,頂禮,再白椎一下,主法與監院統大眾同跪,維那云:『三峰清涼禪院主法某、監院某、堂主某、知客某、知檀某、司庫某、下院司庫某,同合山上下院,及園中與出入募化大眾等發願:『如淫盜有犯者,生遭王法,死墮阿鼻,惟淫盜不犯者現身開悟,福廣將來,必定成佛。必如此願,乃可同住,不如此願,惟神擯出。』齊起,悅眾逐一唱名,其人逐一問訊,口稱如願畢。次坐,堂主通眾簡賬。維那唱遵雲棲約十章,逐一查問,有功者對眾稱揚,有過者勸令關聖前求懺跪香。維那唱稽考偈、遵戒偈,聲須詳朗。吃茶,禮畢歸堂。」

由引文可見,稽考儀式由維那主持,地點在監院堂,整個儀式經歷白椎集眾、關聖神像前發願、悅眾唱名問訊、堂主通報簡賬、維那賞功罰過、唱稽考偈遵戒偈、請茶歸堂等流程。執事於護伽藍神前發願的儀式也在結冬告香時舉行,不過每半月告香誓神的做法可能創自晚明高僧雲棲祩宏。《雲棲共住規約》規定,管理寺院財務的庫司職事僧必須每半月焚疏上告護伽藍神、本寺供奉神明,在職期間「凡一切錢財、布帛、米面、蔬果種種諸物,若有侵欺苟且等情,自招見生之內,折祿減壽,惡疾纏身,或遭惡難,示報大眾,臨命終時,墮落地獄、餓鬼、畜生諸惡趣中」。鼓山湧泉寺也「照雲棲舊例」,每月庫司結賬畢,「知事具疏誓神,以表心跡」。清初鐵壁慧機禪師住平都地藏寺則規定「都監、監寺、副寺、監買、丈侍、典座、知賓、化主、直歲每月朔望仍同至護法韋陀前羯磨布薩,以表至公無私」,也採取以神明為鑒的考核形式。這種執事具疏誓神制度是以內化的地獄觀、果報觀來約束執事行為,以彌補國法、寺規外在規範作用之不足。

獎勵、懲罰是稽考儀式的重要內容,也是僧職考核制度關鍵的運行機制。清初百愚凈斯禪師住持雲門顯聖寺規定:「至月朔日,同兩序大眾面議,依功大小而賞,據過輕重而罰。」僧職獎懲採取共議制,並有明確標準。如三峰清涼禪寺執行分等計功獎勵制:「計功須分等次,如當家、堂主、司庫而善督眾修行者第一功,善治常住事者第二功,善任勞者第三功……兼三為上品功,兼二為中品功,止一為下品功。」執事功勞評判標準分為三項,以兼有三種、兼有二種或只有一種分三等功。犒勞執事以「有功必酬,須隨意合宜而已」為原則,序執由住持在方丈設齋茶、點果犒勞,「其外單、列執犒勞俱在客堂,或隨其本寮」,由知客、副寺安排。至於僧職處罰,其依據也是每日登記的功過簿,懲罰輕重根據所犯過錯的嚴重程度,大致不外乎三種:輕者罰錢、罰物、罰跪香;重者撤職改派;最甚者直接擯出。永覺元賢《戒壇規約》規定:「戒壇中所派執事,各宜恪遵承辦,倘始勤終怠、不徇規矩者,仍罰跪香,如有不遵,即應改派,不得容隱。」

五、僧職制度的特點

有助於弘法利生的世間圓融性和符合宗教組織運作規律的出世間神聖性是僧職制度產生、發展的兩條主線。明清叢林僧職制度其實是圍繞這兩個向度不斷調整的實踐過程,故有其鮮明的組織管理特色和時代特徵。

首先,明清叢林僧職制度繼承並發展了行之有效的宋元僧職制度傳統。

《敕修百丈清規》以宗教法律文獻的形式推行全國,各地叢林在遵照清規具體規定和原則精神的基礎上,制定適宜本寺的僧職制度,因而明清叢林僧職制度明顯承繼宋元制度文化傳統。具體表現在:其一,從僧職設置上看,明清叢林保留了宋元叢林的主要職事僧。宋元叢林西序頭首一般設首座、書記、知藏、知客、知浴、侍者諸職,東序知事有監寺、副寺、維那、典座、直歲五職,列職雜務有寮元、延壽堂主、凈頭、化主、園主等職。這些僧職在明清叢林中依然存在。其二,從僧職職責來看,明清叢林僧職所負責事務與宋元相比變化不大。如首座是分座說法,監寺是總領庶務,書記是職掌文翰,知藏管理藏經,知客接待來訪道俗,知浴負責洗浴清潔工作,莊主負責管理莊園,化主負責檀越募緣,他們依然發揮類似作用。其三,僧職組織機構設置及運作對宋元規制有所因循。就僧職機構辦公場所、轄屬次級機構以及辦公人員、執事交割登記賠補制、新執事延請任命禮儀、舊執事稟退和犒勞執事禮儀等等制度內容,明清叢林顯然承襲舊制。

當然,在世俗化加深、僧俗關係複雜、寺務愈發繁雜的時代背景下,明清僧職制度有所變革創新。這主要表現在僧職設置細密化、組織管理規範化和組織體系的重新調整。從僧職設置看,宋元叢林主要是五知事八頭首,清代叢林西序序執一般為十二職,東序序執為二十一職,僧職分工愈發細緻,執事名目愈加紛雜。從組織管理看,宋元叢林尚無明確的僧職組織部門法,明清叢林則制定各種成文的部門條則、規約,針對執事如何履職的是執事條約,規定寮舍辦公行則的是寮舍規約以及警策、箴銘,這些條規的擬定旨在規範僧職組織的管理秩序。從僧職組織體系看,宋元叢林採取以兩序知事頭首為主、列職雜務為輔的組織體系,明清叢林則在東西序之下將僧職再分為序執和列執,序執相當於宋元的知事頭首,列執相當於列職雜務,這種體系調整其實是僧職分割細化的產物。

其次,明清叢林僧職制度在遵循《敕修百丈清規》的基礎上因時因地制宜,呈現出複雜多元的局面。

《敕修百丈清規》為叢林僧職制度提供了統一標式,明清叢林基本上遵循《敕修百丈清規》相關規定設置兩序僧職,故僧職制度具有統一性。另一方面,各叢林也結合當山實際情形,建立合乎組織管理實踐的僧職制度,故僧職制度兼具適宜性。其一,僧職設置「各家增減,先後隨宜」。一般大叢林事務較繁,僧職設置往往多而廣,而中小叢林僧職設置常常比較簡單,某一執事兼任數職比較常見。其二,僧職職名不同。如監寺,有的寺院謂為「監院」,也有稱為「當家」,有的寺院「當家」則指住持。副寺,一般又稱為「知庫」,不過有的寺院則稱「庫司書記」,有的寺院則在副寺之外另立知庫。其三,僧職職能有所差異。這有時代變遷的因素,清代叢林與明代相比,僧職職能總體上有分割縮節趨向,出現許多新置僧職;也有地域差異的因素,如知客在許多叢林僅是接待、引領之職,有的叢林又有派理執事的人事職能。

明清叢林僧職制度的特殊性還表現在官方叢林和和一般叢林的差別上。官方叢林所有權在於官府,僧職設置、銓選、考核以及財務管理等均由禮部祠祭司掌管、監督,僧人薪俸也由其定額發放,故具有濃郁的官署化氣息。靈谷寺、天界寺等三大寺五次大寺是晚明南京地區有代表性的官方叢林,其僧職及職能是:「前堂、維那僧專領眾焚修,每月朔具結;管事僧專管常住一應事務;書記僧專管填寫逐年租單、告示、月報歲報,及一應冊籍疏結;直庫僧專管收放銀米;直日僧專答應上司,及巡察寺內,一應違禁事舉報;殿堂僧專管殿堂香燈」,此外還有教學僧、通經優給僧、管塔僧、堂司僧、淨髮僧、施茶僧、音樂僧、管山門僧、管庄管洲僧、守下院僧等等。這些僧職名目及職能明顯與一般叢林有所不同。僧職設置、任免與考核均由官府監督:「各僧但有誤事及作弊者,俱橔鎖究革,限一年一換,而管事、直庫尤關緊要,更不許戀役。堂司、淨髮、施茶、音樂等僧無過不必更換,數已額定,不得別立名色,分外增加,年終送歲報冊日俱送司查點,以防虛冒。」這些規定表明由於官方叢林是為官府提供宗教服務的職能機構,所以僧職必須接受官府行政管理,故有官署職員屬性。

再次,明清叢林僧職制度具有濃厚的等級色彩,僧職等級分化貫穿於任免、遷轉、禮儀活動等制度實踐過程。

僧職等級性首先表現為序執與列執的差異。序執地位高於列執,在叢林禮儀活動中,序執位次、站列都處於較突出位置;序執待遇也要高於列執,這從序執延請、犒勞、辭退的儀式差異上便顯現端倪。序執也存在等級分化。誨山戒顯《禪門鍛煉說》稱叢林「東序由下而上」分別是悅眾、直歲、典座、知庫、副寺、維那、監院、都寺;「西序由卑而尊」分別是侍者、知客、知浴、知藏、書記、堂主、後堂、西堂、首座。列執也有等級差別。一些獨立職能機構管事僧如閣主、殿主、堂主地位較高;其次是轄屬於序執的一般列執,主要操辦具體事務;最下者則是行者,他們從事最辛苦、最低等的體力勞務,近乎僕役。

僧職等級結構並非僵化固定。《水滸傳》述魯智深入大相國寺,借知客之口指出兩序知事、頭首屬「上等職事」,化主、殿主、閣主等屬「中等職事」,塔頭、飯頭、凈頭、菜頭等屬「末等職事」,又說:「假如師兄你管了一年菜園好,便升你做個塔頭;又管了一年好,升你做個浴主;又一年好,才做監寺。」這即指僧職遷轉制度。僧職遷轉是期終考核時根據在職業績和僧人資歷進行的職位調整,它不僅是職事的變更也是地位的提升。如清天法師於宣德元年(1426)剃度,「入大天界,見弘慈普應禪師,命侍香,掌藏鑰,進第一座」,先後擔任燒香侍者、知藏、首座,後來出世弘慶禪寺。普能真嵩居金山江天禪寺十七年,「歷職衣缽、知客、堂主、後堂、西堂、監院,功行頗著」,道光二十五年(1845),「至天寧,職後堂」,得到住持悟潔付法,咸豐二年(1852),「潔老人命繼法席」。僧職遷轉通過內部循環機制保持活力,從而使僧職制度形成超穩定結構。

複次,明清叢林僧職制度某種意義上貫徹了民主集中制原則,其組織管理呈現出一定的平等性和民主性。

「尊主愛眾」是明清叢林執事必須遵循的原則。所謂「尊主」即尊重並維護住持最高權威。《叢林兩序須知》規定「住持所囑大小事務,行之果否,當回覆」,「凡事有關係者,必會議稟方丈才行,不可妄擅己意」,「出入寺院,須稟白方丈及庫司、知客」,住持對叢林事務有知悉權和決定權,執事不可擅作主張。「愛眾」即不論崇卑愛護全寺海眾。《叢林兩序須知》規定「尊卑有序,謙己下人,毋恃職,大生我慢」、「處眾貴寬和,不得恃職,亢上凌下」。公正無私是執事處事的另一原則。晚明湛然圓澄禪師住雲門顯聖寺定規「家主及內外執事處事必須公道,毋得情存憎愛」。《叢林兩序須知》要求「凡事遵守條章,毋恃職以縱意」,「處事公平,度量寬廣,毋偏頗淺狹,自輕其身」。都要求僧職奉法辦事。

分工合作、會商辦事體現出僧職集體領導制下的民主因素。叢林一般要求執事分工履職,「不得摻雜侵越」,而且「不得大小諸寮干涉餘事,除公務告請會議者」;同時應協力合作,「巨細互通,不得別戶分門,妄生彼此」。僧職合作表現在兼管代理制,即僧職闕候或無法履職可由職能接近執事暫代事務。如住持闕職,可由首座代理;監寺闕,可由知客、副寺代理;書狀侍者或書記闕,可互相兼代;若維那或典座闕,副職人員悅眾、貼案可分別代理其職。明清叢林又實行會商議事制。會商有的是同一部門的不同僧職。如四大班首與維那、書記同屬禪堂,「須體諒相尊,同心協力為責,毋恃職藏私,以致大小不平者」。有的是同寮正副職會商。如維那「凡事要同板首、副悅商量,毋縱意而行,以致失睦」,典座要「同貼案責有商量,毋硬執己意,互相怨諍」。還有不同部門負責人會商。如首座「凡事有牽纏結角,不得分斷合宜者,當到知客寮,會眾頭首,商議定奪之」,監寺、副寺管理財務要「上與住持、都監計議,下與監收、知庫、庫頭、知山通行,坡事與僧值議,行總登簿」,知客「每夜至開小靜後,到庫房同監院、直歲營辦,議行明日之事」。協作與會商制雖僅局限於僧職,但卻蘊含著羯磨議事制的民主精神。

最後,子孫化、宗法化現象對明清叢林僧職制度產生了重要影響。

叢林子孫化的基本特徵是住持為師徒授受,住持以外僧人可蓄養弟子,僧眾分屋而居、分灶而食。子孫化是宗法文化滲透寺院組織制度的結果,它使常住為房頭僧瓜分,叢林逐漸異化為類宗族型社會組織。這種宗族化特徵對僧職制度的影響表現在本為輔翊常住的兩序僧職機構幾乎完全廢弛,原系輪充差役的房頭僧變為寺院組織管理者。晚明曹溪南華寺便是典型例子。在憨山德清改革之前,南華寺原有管事僧十人,包括都管一人、都寺九人,「輪流各房挨當」,「原應差役,迎接官長,供應府縣」;禪堂及其他僧職名存實廢,僧人「樹藝畜養,與俗無異。寺中百房,皆扃其戶,入門絕無人跡,唯祖殿侍奉香火數僧及住持方丈數輩而已」,甚至連最基本的二時功課都荒廢。德清大力推動改革,在十執事之外另設監寺四名,「專掌庫司,收支常住錢穀」,庫司書記一名,「專掌收支登記賬簿」;並設藏主、維那六人,「逐日領眾,各殿念誦」,山長一人管理祖山樹木。另一重要舉措是修建獨立於各庵房的寶林禪堂,安置常住僧眾和接納十方往來。禪堂設立堂主「掌禪堂事務」,「為十方領袖」;板首負責領眾說法,書記管理常住財務,知賓「應答往來賓客,接待十方衲子」,寮主掌管旦過寮,維那、悅眾維持禪堂秩序,直日僧日行監察,典座負責飲食,等等。可見,德清改革實質是恢復寺院常住和禪堂修行教育功能,並為此重建遵循清規的兩序僧職組織。這種針對子孫化叢林的僧職改革並非僅見於南華寺,差不多同時密藏道開住持嘉興楞嚴寺,也在十二房庵之外重建禪堂以及配套的僧職機構。

「僧庵乃十方常住,今之人悉私之」,子孫化、宗法化現象在明中期以後十分普遍,這是造成叢林普遍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晚明清前期,在一批高僧大德的推動下,子孫化、宗法化得到一定程度地遏制和厘革,僧職制度得以較好執行,叢林因而呈現出一時振興的局面。然而,隨著叢林改革運動的退潮,繼席者多苟且弛懈,不能嚴格執行和落實僧職制度,導致僧職制度逐漸淪為一紙空文。在子孫化、宗法化日趨嚴重的情況下,叢林常住遭到進一步蠶食,僧職組織渙散廢弛成為普遍現象,這構成清中期以後禪宗日漸式微的重要表徵。

文獻來源:《世界宗教研究》2017年第3期,第61-78頁。

作者簡介:王榮湟,男,1988年生,福建晉江人。2010至2017年就讀南開大學歷史學院,獲歷史學碩士、中國史博士學位。2017年7月至今,任教於鄭州大學歷史學院,同期入考古學博士後流動站從事博士後研究。著有《袁崇煥全傳》(獨撰)、《明朝宗教》(參編)。已在《世界宗教研究》、《宗教學研究》、《清史研究》、《社會科學戰線》等重要學術刊物發表論文十餘篇。目前主要研究嵩山佛教史、中國禪宗史、寺院制度史。

編輯:張哲

審校:蔡亞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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