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言辣語】漫話西遊
從今天起轉載幾篇我的高中班主任吳克克老師的一些文章，這些文章是從他的書《欲休還說》中節選的。
下面節選自郭明興(樂山大佛景區管委會)為該書作的序：
克克是我的老同鄉,現為夾江縣文聯副主席,作家協會副主席。他曾經歷上山下鄉，在農村浸泡十年，對於艱苦的農村生活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恢復高考後，以優異成績考入大學，後來「為人師表」,多年從教,可謂「桃李滿園,碩果滿枝」,後調任縣教育局任職,再後在縣人大常委會幹到退休。
克克一生秉持儒雅,淡然名利,至今依然滿懷那份摯愛與追求,筆耕不輟于思想的曠野。他素來耿介,嫉惡如仇。個人作品結集出版,取書名「欲休還說」,正是以「層樓又上休難休,只為常因骨鯁喉」題記為由。對於世事百態他有著自己獨到的感概和解讀,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真言傾注對歷史苦難的深情撫摸,對人文與生命的深沉關注,表現出一位有良知作家的憂慮和擔當。
《欲休還說》文集大部分是雜文、隨筆和詩詞,也有幾篇小說,作品雖無長篇大論,但簡約而不簡單,匠心而不匠氣,每一篇都凝結著作者的心血和智慧,可以說《欲休還說》是他現實感悟和率真箇性的「私人領地」。
從集子第一輯的「咸言辣語」看,作者對當今社會現象和官場作風有著痛徹心扉的反思。在這裡,大凡官場腐敗,社會積弊,人性劣根,小人行徑…,…,種種醜惡虛偽他都毫不留情地鞭答。《漫話西遊》借西遊故事為題,深人入剖析了去西天取經的那支團隊。作者首先表示崇尚「愚氓可訓」這個哲學命題,卻正話反說,寓析理於敘述兼感慨而指出,唐僧是這支團隊中至高無上的法定領導,「這個愚氓,誰能敢訓?」談起佛主如來,他更是以其龐大的關係網路,控制著天上、人間與鬼域,設下九九八十一難,導演了這場取經鬧劇。再說曾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惹冒玉帝,被法力重壓五行山下,經五百年改造後重出江湖,稜角全無,官拜聖佛,名正言順躋身西天集團,金箍棒就再也不敢對準腐敗的官員了。
漫話西遊
一、僧是愚氓誰敢訓
看過《西遊記》的人,多不喜歡唐僧。此公人妖顛倒、是非不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丁點降妖除魔的本事,只會念置忠心耿耿、戰功卓著的孫悟空於死地的緊箍咒。一位已經沒有了個性的詩人,也對之怒不可遏:「千刀當剮唐僧肉」,此論令我輩擊節叫好。但是當一位哲人告誡道:「僧是愚氓猶可訓」,該詩人便唯唯諾諾,仰頭稱是,感佩不已。
愚氓可訓,一個飽含哲理的命題。然而,唐僧這個愚氓,誰又敢訓呢？
在西天取經的團隊中,唐僧是至高無上的法定領導。何謂領導?領導就是真理,就等於一貫正確。權力的不可冒犯性,決定了領導者與被領導者的不平等性,絕不能對領導的英明產生懷疑,與領導唱對台戲,絕沒有好湯喝,此乃古往今來最基本的常識。
孫悟空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證。眾所周知,悟空在唐僧徒眾中,本事了得,十萬天兵都奈何他不得,還敢詛咒觀音「該她一世無夫」,奚落如來「是妖精的外甥」,他對唐僧卻畢恭畢敬,忠勇可嘉。而唐僧只有在落難或飢不可耐時才能想到身懷絕技的悟空,「悟空救我」,悟空去化點齋來」,平時卻視悟空如草芥,緊箍咒想念就念,想攆走就攆走,完全是個共得患難、共不得安樂的主。我說悟空也真是短了根弦,順著領導都不會，要是唐僧說:砂鍋能搗蒜,你就說:春不爛;唐僧說海水泡鹽蛋,你就說:真划算。那緊箍不就成了你愛美的裝飾。
看看人家八戒,就曉得順著領導,從不與唐僧意見相左,因此在眾徒中甚得唐僧喜歡。這廝懶饞占貪,好色成性,本是天蓬大元帥,只因要解嫦娥的褲腰帶,觸犯天條,打下凡來,忙亂中投了豬胎,在凡間仍不思悔改,恃強凌弱,強搶民女為妻,師從唐僧後,惡習依舊,什麼母蜘蛛呀、母老鼠呀,凡是母的,他都想吃人家豆腐。但這在唐僧眼裡都是小節,只因為八戒馬屁拍得舒服,一路上逗得他開心。
至於沙和尚,則空有一副極陽剛的尊容:銅鈴般的大眼,鋼針般的絡腮。卻是個賣老實屁股的苦力,對領導的意思從不敢有半點拂逆。
還有小白龍,更是任勞任怨,生為民族圖騰,卻變為坐騎,任憑領導驅使,為救領導,還多次血染戰袍。
唐僧是愚氓,他的部屬都不敢訓。那麼旁人呢?當然也都不敢訓。
道理很簡單:唐僧是如來集團內定的培養對象。懦弱無能的他,來頭不小,前世是如來手下的弟子「金蟬子」,有這層裙帶關係,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才在芸芸眾生中選中了他。舉賢不避親,乃擢拔親信、培植黨羽者冠冕堂皇的口頭禪。
明眼人都能讀懂,派唐僧去西天取經,是裝模作樣的任前考察,取經是假,提拔是真,否則,派唐僧徒眾中任何一個去,都如探囊取物,輕而易舉。如來卻偏偏要導演一場鬧劇,勞命傷財,轟轟烈烈走過場,還安排了九九八十一難,以示歷盡艱辛,人才難得,以堵悠悠眾口。有法力無邊的佛祖罩著,誰還敢不識好歹,對唐僧橫加指責,說他不稱職!小心送你一頂花帽子,箍得你叫爹叫娘。
正所謂：僧是愚氓誰敢訓,朝中有人可成仙。
二、鬼域無妖也成災
佛主如來以其龐大的關係網路,控制著天上、人間鬼域三界,特別是對後二者，生殺予奪有著無限裁量空間。
他為了提拔關係戶,導演了一場取經鬧劇,並設下九九八十一難,以阻世人之口。只可憐一些潛心修鍊若干年的珍奇靈獸,紛紛腦漿四濺,倒在悟空的千鈞棒下,數百上千年的道行,毀於一旦。更可憐數以萬計的小動物們,只因站錯了隊,跟錯了人,也在九齒釘耙和禪杖下,枉送了性命。
要說這些傢伙也該死,一個二個長得面目可憎,百般阻止取經不說,還要吃唐僧肉。唐僧何許人也?乃如來徒弟「金蟬子」轉世,內定提拔對象。細細數來,這些死在悟空棒下的妖精中,最該死的是白骨精,她與野生動物不同,乃白骨修鍊而成,雖是骷髏一具,卻善於變幻,三番五次直取唐僧性命,一心一意要吃唐僧肉,打死她活該。其餘如六耳獼猴、車遲國鬥法的虎、鹿、羊精都死得有些冤,特別是六耳獼猴。
六耳獼猴是只惹人生愛的靈猴。他武藝高強,本事與悟空相當;他心懷仁慈,是眾妖中唯一不吃唐僧肉者;他嫉惡如仇,是故事中唯一對如來任人唯親不滿者。想憑自己的真本事,取唐僧而代之,另組團隊四天取經,修成正果,擠進西天集團,分得一杯塑。挑戰領導權威,觸動既有的利益格局,因此也就犯了如來集團的大忌,招來天界眾精英聯手討伐。最後在如來佛主的大殿上在自詡普渡眾生、慈悲為懷的眾尊者眼面前,猴腦四濺,慘烈喪命。
六耳獼猴的悲劇,還在於他本孤家寡人一個,與眾尊者沒有半點親情關係。沒有官場潛規則庇護,血霉是倒定了。你看,位列二十八星宿之一,因愛成精,禍害一方的黃袍妖怪;再看,從太上老君的童子,到觀世音的坐騎,再到嫦娥仙子的白兔,甚至連李天王的義女老鼠精,哪一個不比六耳獼猴作惡多端,只要沾點仙氣,盡可成妖作怪,為非作歹,肯定都會罪不當誅,位歸原職。
誰活誰死,腳本早已編排好了。活有活的道理,有了關係,用下限裁量就可活;死有死的託辭,就算是最冤的六耳獼猴,誰叫你去搶人家的通關文牒,用上限裁量就該死。
然而,白虎嶺下的老丈一家何辜?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世無爭,招誰惹誰啦,要安排人家絕戶,慘死於白骨精利爪之下,且連遺體都不放過,又遭千鈞棒打,大悲心何在!比丘國的童男童女何辜?父母的掌上明珠,精神寄託,卻被安排活剖胸腹,剜心取肝,還要湊足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大悲心何在!滅法國的僧人何辜?本是佛門弟子,頌經念佛,弘揚教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被安排慘遭殺害,還要湊足一萬整數,菩提心何在!
為成就「金蟬子」一人,安排眾靈獸付出生命以屬大不仁了,卻還要禍及百姓,動輒數人,甚至成千上萬天災耶?人禍耶?
正可謂:一人得道萬骨枯,鬼域無妖也成災
三、金猴難舉千鉤棒
孫悟空修成正果前,曾兩度出任公職,均是異地為官。按理說在花果山美猴王當得好好的,一呼百應,有眾猴子猴孫侍侯著,何等逍遙自在,又何苦要削尖腦殼去當官,自找一些公公婆婆來管著呢?道理很簡單: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為官為宦有誰不想,就是孫悟空也不能免俗。
想那猴兒,遠涉重洋,留學菩提祖師門下,學成歸來,也算得滿腹經綸。可無根無基的他,就算是學貫中西的海歸,按官場遊戲規則,誰會提攜他?於是他只好弄出些大動靜,以引起當權者們關注。果然,東海龍王和閻王爺聯名告了他的御狀。玉皇大帝採納了太上老君的意見,以撫代劓,錄用孫悟空上天為官,既少了一筆
軍費開支,又博取了愛惜人才的好名聲。
悟空第一任公職是弼馬瘟。這弼馬瘟即「避馬瘟」。古人養馬,為了使馬不得瘟,就將母猴拴於馬廄,母猴每月來例假,那污穢的東西撒在馬料上,馬兒吃了就可
不得瘟,這母猴就叫「避馬瘟」。玉帝封孫悟空此官,本為了羞辱他,悟空全然不知,還是高高興興去就任了。秉公而論,悟空任職不算「優秀」,但「稱職」還是評得上的。通常異地為官,最易滋生腐敗,最易讓官員重政績、輕實績。而悟空卻有效克服了這些弊端,首先,他隻身赴任,對御馬監的原有班子一個也沒動,更不要說,帶上幾個花果山的同鄉和靈台方寸山的同學了;其次,他勤政務實,吃住都在御馬房,還親自到天河畔牧馬,從不借考察之名,行公費旅遊之實;再其次,他不恃強凌弱,在花果山時,他的如意金箍棒,該出手時就出手,在天庭,連武曲星君那般欺凌他,他也未亮出棒來;此外,他從不公車私用,悟空完全可以利用職權,騎上御馬跑「通學」,晚上回家,摟著猴妃睡覺,早上駕著御馬上班,即使南天門的守衛要小費,也可公費報銷,但是他沒有,他把公款都用在工作上。這樣的幹部哪裡去找?
悟空的第二任公職是「齊天大聖」,天庭本無此職,先是悟空自封,你玉皇大帝要愚弄老孫,老孫就自封個比你大的官,氣死你這老雜毛。果然,那老雜毛聞訊怒不可遏,派李天王父子捉拿悟空,卻落得個損兵折將,萬般無奈,只好承認「齊天大聖」的名號,因人設事,安排孫悟空去管理蟠桃園,他明知猴子天生好水果,也顧不了那麼多,只要不亮金箍棒攪得官場不安寧就行。
「齊天大聖」名號響亮,卻去管果園,看來悟空是又被玉帝用冷水給燙了,這頂鳥紗最多就算享受省部級待遇。不知是由於沒發任職文件,還是王母娘娘不買賬,她大宴各部委頭頭,偏偏就漏了孫大聖。孫大聖終於不安逸了,你兩口子欺人太甚,不量才錄用不說,連待遇也不讓老孫享受。不請老孫,老孫就自己動手。先是在蟠桃園折騰一番,繼而喝光了宴會用的仙酒,太上老君也不是好東西,兩次任命都是他出的餿主意,乾脆闖進他的丹房,吃盡他的金丹。這個公務員,老孫不幹了,屁股一拍,回花果山快活去。
肇了領導的蟠桃會,讓領導很沒面子,問題很嚴重玉帝惱羞成怒,派了十萬天兵天將捉拿悟空,悟空被亮出金箍棒。此戰悟空大勝,還煉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玉帝束手無策,只好求助法力無邊的如來,將悟空壓在五行山下,一壓就是五百年。通過五百年的改造,再加上觀音那頂花帽兒,當悟空重出江湖時,稜角全無,他的金箍棒就再也不敢對準腐敗的官員了,並以其有個性、能吃苦、聽說聽教,受到領導的認可,終於名正言順躋身西天集團,官拜斗戰聖佛。
正可謂:金猴難舉千鈞棒,玉宇誰驅萬里埃。
吳克克 2008-------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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