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救了小姐

北宋仁宗年間，青州人楊遇春因做了多年的「漕運」，慢慢地就富甲一方了，家中田產無數，丫環僕役上百，內中一個叫龐勇的小夥計，因頭腦靈活，辦事幹練，被楊遇春收為貼身小廝。

三月初三那天早上，楊遇春本想帶著全家去清虛觀燒香還願，夫人早已收拾停當，卻仍不見小姐下來，楊遇春吩咐內人道：「夫人去看看，小姐為何未起？」

話音未落，小姐的一個粗使丫環跌跌撞撞撲進門來：「老爺，不好了，龐勇進了小姐繡房……」

楊遇春聽了又驚又怒，大聲呵斥：「胡說！」

丫環哭道：「奴婢不敢……奴婢因同秋香姐給小姐送水，剛推門，秋香就被龐勇扯了進去，小姐五花大綁，躺在床上……」

夫人聽了這話猶如五雷轟頂，當即昏死過去。那些丫環、婆娘連忙上前灌水打扇，折騰了足足半盞茶工夫，夫人方才醒轉過來。

楊遇春畢竟行走江湖多年，遇事沉得住氣，他目送夫人進了內室後，這才喚來一個管家婆子，低聲吩咐道：「小姐名聲要緊，若有人走漏半點風聲，干係全在你身上!」

那婆子答應一聲，剛要出去，楊遇春又說：「回來，派人告訴門房，就說內室昨夜被盜，夫人疑是幾個老嬤嬤所為，所以這幾天不得放一個人外出!」

吩咐妥當，楊遇春才回書房，並喚來兒子楊步。父子倆商量一番，隨後就各揣利刃，悄悄摸上樓去。不料龐勇早已將門窗反鎖，不留絲毫破綻，楊家父子本想破門而入，又怕小姐先為龐勇所害，只得在門外強裝笑臉，好言相求。無奈龐勇在裡面就是一言不發，寸步不讓，楊家父子面面相覷，一時束手無策。

原來龐勇雖然出身下賤，卻心比天高，自從被楊遇春收為貼身小廝後，自以為有了身價，竟然把目光瞄到了小姐身上，其實這楊家小姐相貌倒是一般，只是楊家那萬貫家財饞人！可惜流水有意，落花無情，龐勇雖然試探了幾次，但得到的只是小姐的恥笑，龐勇貪財心切，不由心急如焚。

俗話說：利令智昏。龐勇以為只要先把生米做成熟飯，那楊家人礙於臉面，就不能奈何自己了，倘若日後再生下個一男半女，那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姑爺了，楊家的萬貫家財自然少不了自己一份。這麼一想，他賊膽頓起，於是就偷偷躥上綉樓，干起了綁架小姐的勾當。

楊遇春回至內室，獃獃地坐了好久。夫人躺在床上，流著淚說：「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女兒僥倖得救，也無人再聘，不如順水推舟，成全了那畜生吧!」

楊遇春見夫人滿面淚痕，不便發作，沉吟半晌方才說道：「我女兒雖不是金枝玉葉，卻也是堂堂的大家閨秀，豈能與這等下賤賊子同床共枕廝守一生？我寧可讓她守活寡，也決不讓那賊人奸計得逞!」

夫人只得低聲附和：「那就依老爺吧。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救女兒出得火坑？」說到這裡，又哭了起來。

楊遇春說：「事已至此，也只好去求助官場上的朋友了。」說罷，就帶了上等禮品和名帖，去見青州陳知府。

陳知府和楊遇春私交很好，聽說楊遇春來訪，連忙出迎，並邀請到書房擺下酒宴款待。

三杯酒下肚，楊遇春方才說了來意。陳知府一聽，說：「這個容易，愚弟即刻點幾個好身手的軍健，沿牆架梯，摸上樓去，亂刀砍死便是了。」

楊遇春說：「不不不，投鼠忌器，小女也在裡面，我是怕萬一有什麼閃失呀！」

陳知府想了想，又說：「愚弟手下有幾個善射之人，只須多帶幾副強弓硬弩，遠遠地藏了，兄台自去窗前誘那廝說話，相機射殺也未嘗不可。當然，事成之後，兄台須破費些銀兩，把他們遠遠地打發了，這樣一則可救小姐於水火，二來也保全了小姐的名聲。」

楊遇春心想：此計倒也可行。

他正待答應，一旁的師爺卻搖搖手說：「這個辦法只有兩成勝算。你們想，龐勇既能做出這等勾當，決非平常之輩，他必定不肯輕易開窗相見。」師爺說，這事看來一時著急不得，容他好好想想，從長計議。師爺讓楊遇春暫且回家。

不料就在當天晚上，禍事又來了：一夥蒙面強盜明火執仗，破門而入，先將楊家三口撲倒在地，接著又拖到後花園。

為首的一個大漢厲聲喝問楊遇春：「當家的，銀錢藏在何處？說出來，爺饒你不死！」

楊遇春是條硬漢，不肯答應，只是痛罵。那大漢火了，掄起馬鞭兜頭便打，其餘的強盜一聲吶喊，撬門砸窗，翻箱倒櫃。

一個嘍羅扯著嗓子朝大漢叫道：「大哥，綉樓給您留著哪!」

那大漢狂笑幾聲：「好!好!」隨即從腰裡抽出兩把砍刀，殺氣騰騰地直奔綉樓而去。

龐勇在綉樓上看得心驚肉跳，不等強盜上樓，自己先開了門，連滾帶爬地奔下了樓，跪在地上，口中一迭聲地求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那大漢喝道：「你這廝可是龐勇？」

龐勇一愣，連連點頭。

那大漢一把扯去面罩，喝令左右：「給我綁起來!」

楊遇春見此情景，方才明白這些蒙面強盜其實都是陳知府衙門裡的差役，不由得暗暗敬佩師爺的精明。

幾年後，清虛觀多了個帶髮修行的女道士，有人說她就是在綉樓遭劫的楊家小姐，也有人說不是，閑人們沸沸揚揚地議論了很久，誰也說不清……

（劉曉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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